作者:施黛
幸好,太子及时出声为她解了围,“人多眼杂,这是说话的地方?先回车上。”
“……哦。”
宁乐不听旁人的话,却唯独对她的太子哥哥言听计从,从小就本能信赖。而萧承凛也慢慢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此刻噤声点头,自是没什么意见。
可施霓就有点硬着头皮了,上太子的车驾,叫她的确有点抗拒,可眼下显然没有说不的余地。
在花楼被人正面撞上,对方虽没说什么,可也等于她们一下就有落在人家手里的把柄,于是没办法,只能咬牙跟上。
阿降留坐在外面,可车舆内到底容着四个人,一时显出几分拥窄,施霓很是不自在地坐在公主身旁,时时茶颜观色着。
终于,马车在罕迹街道停下,几乎同一瞬间,太子抬眼出声。
“可以说了。”
施霓知道这句话是冲她讲的,可这略显质问又隐隐成怒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施霓可不觉得自己只冲他献了一回酒,便要连带去报备行程了,哪有这个必要
可人在屋檐便不得不低头,太子是什么人,她哪能忤逆着行事。
于是心下叹息,到底交代,“是陛下的意思,我当日也只得了大监通知,便匆忙收拾行装出了宫,至于旁的,便尽不知晓了。”
说多错多,施霓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给将军带来麻烦,所以半真不假地给了个答案。
也因为话里还有些真,所以她面上没显出什么心虚情绪,当下受了三人的打量,也尽量做到镇定从容。
太子脸色忽得不太好,见状,正想冲施霓再问些什么的萧承凛立刻闭了嘴,而宁乐公主也没再凑热闹,大家只能太子的后话。
可半响也没听他再问什么,施霓同样觉得奇怪,抬眼望过去,就见他目光之中有着埋怨和气恼,于是立刻收眼,觉得自己不该窥见这些。
“现在住哪?”
“……长口巷尾。”
明显,太子是准备亲自送她回去,可如此,恐有被将军暗中布埋眼线察觉的风险。
她们出来时是万般谨慎才避过了暗卫,如今回去却要这般大张旗鼓,想来不被发现都难。
暗卫训练有素,自不会擅自露面招疑,施霓真正担心的是,太子夜送她回去的事,传进将军的耳里……
“殿下,我……”施霓还想说什么来争取下。
“时辰太晚,不安全,我们送你。”
太子似看出她所想,直接把她的话全给堵了。
马车再次前进,向着长口巷的方位进发,而施霓则默默在心间祈祷着,盼望暗卫大哥今日能不能消沉怠工些,换班也别来那么及时啊。
往日负责她们安全,实给人安全感的“影”,今日却成了叫人如芒在背的芒刺。
施霓正提心吊胆着,不想太子又问出一个重磅问题。
“出宫后,是哪位外臣负责安置的你?”
施霓闻声一惊,脑袋急速地转了转,心想这个问题她没法撒谎,除了她,太子自是还能从别处打听来,所以太过避嫌反而会惹人生疑,倒不如直接讲实话。
“是霍将军。”
“霍厌?”宣王瞠目惊讶,率先出了声。
施霓镇定,而后仿若寻常地点了点头,“正是。”
话落,太子默然陷入微思,而这时,前面的车夫也出声报信说地方到了,于是话题才暂止住。
宁乐公主伸手从侧边掀开布帘一看,当即哎呀一声,满满嫌弃道,“这什么破院子啊,又小又旧真的能住人吗,霍将军就把你安置在这?”
施霓抬眼,只回,“这很好。”
“好,这好什么?”宁乐啧了一声,自是不信。
在场,大概只有阿降知晓,施霓说的全部是实话。这院子虽外表看着拥仄陋小,可却暗藏玄机,在院中偏里最角落的寝屋,装横的可全是锦绸玉带,满壁金玉。
阿降诚心而语,这仿若藏娇的金屋,就连昔日在潍垣,稷王子为姑娘专筑的云裳楼都难以与之想当。
收回手,宁乐立刻兴致缺缺,原本她还想下车去看看,或者进去坐坐也行,结果现在院子映了眼,她真是连离近一点儿都不愿。
而宣王也被宁乐这过大的反应吸引了注意力,他掀帘望过去,动作也是立即一僵,当即忿忿地为施霓鸣抱不平。
“序淮平时做事稳妥,这回怎么把事情办成这样?这破旧房子就连宫里的下人们都不住,他拿来给施姑娘住究竟是什么意思?故意给人下马威啊。”
“五弟。”太子出声及时止了他这口无遮拦的话。
不过此刻,见这情状,他眼下的顾虑确实是少了些。
略微摇叹,太子同时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实在多想。
霍厌对西凉人是什么态度,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中间隔着老将军的血仇,他在战场无敌驰骋,斩杀西凉人时向来绝不手软,如今,又岂会为了一个西凉美人就心甘折腰?
简直杞人忧天,太子自嘲。
“还是要先委屈下。待我回宫问清父皇,很快便给你换个好些的住处,施……姑娘放心。”
太子这相护的语气,让施霓觉得几分不自在。
心想梁帝是因顾虑她是否有威胁,这才百般思量着把她送了出来,又岂会因太子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反悔。
再说,她可没觉一点委屈,而且比她这里更好的住处,施霓隐隐觉得,整个上京都不会再有。
施霓没回话,太子也不介意,又说,“时辰不早了,我还要把他们俩带进宫,只能先走了,深夜露重,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施霓没听到旁的,耳朵只选择性地听见他说,要先走了。?
于是立刻如释重负地点头,“谢几位殿下相送,就不多留了。”
“你我不说这个。”
太子眸光深深地看了她几眼,终于恋恋不舍地走了。
施霓没理会那些,只是在确认马车走远后,忙抻着头在门口东张西望地看了两眼,确定没有暗卫在旁,终是松了口气。
这事若传到将军耳里,她还能有好果子吃?
于是面色讪讪,拉着阿降赶紧蹑手蹑脚地进了院门。
街巷拐角,宁乐这时收回拨帘的手,同时也收回向后的视线。
当下,她觉得自己发现了秘密,于是冲着萧承胤,眼睛闪亮亮地不忍揶揄道:“太子哥哥,施霓刚才一直盯着咱们马车看,看来是真舍不得啊,不过想想也是,哪个女子不爱解自己于危难中的大英雄呢。眼下施霓受了霍将军的为难,太子哥哥又救美,正好就得了美人的心!话本上都这么演的!”
“敢玩笑在我身上了?”
太子瞥眼威视过去,语气虽是警告宁乐注意说话分寸,可眉眼间却有掩饰不住的愉悦。
反观另一边的宣王,面色微凝,说不出来的失落。
……
施霓到底是太过天真了些。
霍厌手下的暗卫个个轻功了得,也向来来无影去无踪,只听得霍厌一人的调遣。
既如此,他们匿于黑夜,又岂会被她一个毫无功夫在身的小丫头,一眼看出了动向踪迹?
当下,施霓本以为自己走了一天的背运,眼下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地好好睡一觉。
却不知连夜间,太子夜送她回府的消息,已经悄然传到城郊的演练场,到了霍厌的手里。
“深夜密约,笑谈亲和。”
看着暗卫传来密信上的最后八个字,霍厌眸间当即含戾,指腹重重碾捏,纸团在其手间,瞬时碎成了渣屑。
第70章
翌日早朝一过,太子便迫不及待地候在北宸殿,一脸焦急正肃。
关于施霓出宫一事,昨夜他深思了整整一晚,生怕父皇变卦,改了赐婚的主意。
半响后,终于见到梁帝和言相一路言谈着过来,太子身姿板挺,忙迈步迎了上去。
“父皇,舅舅。”
萧承胤揖手恭请,见状,丞相言榷忙也跟回了个礼,“见过殿下。”
梁帝目光停在萧承胤脸上,略微逡巡后,他关切问,“胤儿面色怎这样差,可是身子又有不适?”
“父皇莫忧,先前剑伤已经痊愈。”
其实,太子若没事只回答无碍便可,可是却偏偏挑出字眼,刻意强调了下剑伤,此言,想来不是随意一说的。
梁帝眼神微眯,颔首深思。
“殿下看来是有要事要同圣上言说,微臣还是暂先告退。”言丞相躬礼言道,话落准备退避。
梁帝却阻,“你是外戚,太子的亲舅舅,哪是什么外人?一同进来吧。”
言榷只好依言,只是进时与太子对视一眼,看其面色凝重,像是在为某事愁思。
进了主殿,萧承凛没有迂回委婉,开口直接切入正题。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欲请教之。”
梁帝于高阶龙椅之上睥睨垂眼,沉声回,“你说。”
太子当即屈膝跪地,像是真有什么大事相言,他的这番异样举止,瞬间引得丞相在旁看得同样心惊,不由暗自腹诽道,胤儿的脾性从来都是沉得住气的,怎这回看着如此的急躁。
接着,就听其诚切开口。
“父皇宽恕,儿臣并非有意催促,只是念着父皇曾承诺,待儿臣伤好便考虑将施姑娘赐下,可近日儿臣偶然得知,施姑娘现已被父皇……放出了宫去,儿臣不知父皇此举究竟为何意?”
语气虽诚,但明显带有几分隐隐的怨,甚至还有未说明的质问。
闻言,梁帝当即眉心一蹙。
将施霓秘密送出宫去小心安置,此事他是全权交由霍厌来办的,眼下宫里才安生了堪堪半月,不想这消息,竟这么快就传进了太子的耳里。
霍厌的办事能力自是毋庸置疑,梁帝也深信于他,于是下意识认为,此消息是宫内有人多嘴多舌才传出的,宫里到底人多眼杂,纵使先前在浮芳苑伺候的宫人不敢对外闲言,可宫里骤然少了一瞩目之人,确实难免被人发现异样。
不过梁帝诧异只在一瞬,之后很快面露从容,原本这也只是他的缓兵之计,知晓瞒不了多久,可眼下太子居然为其如此沉不住气,这才是梁帝真正担忧的问题。
于是他不禁想到先前皇后的顾虑,便觉她并非杞人忧天,皇室的嫡长血脉,绝不能与异族沾连。
“太子伤病初愈,没宽慰到你母后,反倒满脑子想的都是西凉女人,可真是我大梁子民爱戴敬重的监国储君。”见太子一副追问模样,梁帝语气不怎么好地回复说。
言榷本相想劝,可太子闻言敛息,听出其讽刺意味却并未退让,当即拱手回。
“儿臣惶恐,只是为了父皇安危,哪怕明知母后忧心,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替父王挡下那一刀。为人子,孝当先,为人臣,君出右,儿臣自当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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