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弥陆
亲眼看到山匪一具具焦炭般的尸体,看到血流成河的地牢,等到伐魔大战那日,面对杀红了眼敌我不分的唐瑾,罗孚道长决计不会任由他妄为。
伐魔大战那日就是为唐瑾精心准备的陷阱。
但这些花珩不会同花虔解释。
他知道花虔不会同意他的计划,因为这陷阱是用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堆积而成。
若是以前花珩或许也会觉得太过残忍,可七年的折磨早已磨光了他的善良。
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忍受着饥饿和寒冷,拖着羸弱的身体在大雪纷飞的寒冬走了三天三夜才得以幸存。
可随后而至的却是无尽的追杀。
这七年来,花珩做过无数的噩梦。
梦中无论他如何努力,但最终还是死于唐瑾手中。
这个梦魇就像是一根深扎入心底的尖锐长刺,年复一年地被恐惧和愤恨所浇灌,最终融入骨血,成为削骨刮肉才能拔取的心结。
花珩厌恶唐瑾。
武林中众星捧月地存在却是一个天生的疯子。
伪善,残忍,卑劣,诡诈,没有任何的道德和羞耻可言。
这样一个人生来就拥有了自己和花虔拼尽全力才能得到的一切,却又因为他的疯狂让自己用尽心血才攒铸的安定一隅轰然倒塌,来到这个鬼地方。
如今甚至连唯一的妹妹都被他占据。
太可笑了,像唐瑾那样卑劣的人根本配不上花虔。
那是自己用尽全力呵护长大的太阳。
父母去世之后,花珩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花虔,竭尽全力地为她构筑一隅庇荫,让她像寻常的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她的妹妹应当在温柔和呵护中活得肆意快乐,而不是留在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疯子身边担惊受怕。
然而花虔此时却垂着头静默不语。
花珩以为她被吓到了,便不再提及唐瑾,起身轻快道。
“好了,哥哥还有些事要处理。你昏睡了一日想来也饿了,我让人送些饭菜来。”
说罢他又笑眯眯地捏了捏花虔的脸,随后转身离开。
然而撩开纱帘的那刻,身后却传来花虔的声音。
“哥,你是不是利用我故意引唐瑾到地牢。”
花珩撩起纱帘的手一顿。
他静静立在原地,莹莹摇曳的烛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隐藏在暗处的阴影。
最终,他只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旋即离开。
轻纱因为他的离去被风卷起轻荡,空旷的房间中只余花虔一人。
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力,怔怔地坐在床上静默无言。
花珩虽未言半句,但她已经知道答案。
*
寂静的房间里,清俊的少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他的面色苍白如纸,一条手臂被层层纱布包扎却依旧渗出深红的血色。
许大夫为他号了脉后叹了口气。
见他神色凝滞,唐武眉头紧皱问道:“许大夫,我儿究竟如何?”
唐瑾在群英汇后便匆匆消失,无人知晓他去了哪,经历了什么。
直到入夜,玉律发现他满身是血地躺在花虔床上,衣袍已经被鲜血染红看不清颜色,右手攥着一个破损的荷包,人却已经昏迷不醒。
而花虔也不知所踪。
许大夫起身回道。
“少盟主肺腑皆伤,好在他的体质异于常人,只要好好静养几年便可恢复。”
听到这话唐武才松了口气。
然而许大夫顿了片刻,接着道。
“只是他的左臂筋脉俱断,便是日后痊愈,怕是也无法再行动如初。”
第73章 江湖风月(三十)
无法行动如初。
唐武听到这句话, 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旋即怒意心中生。
习武者,尤其是顶尖高手过招成败皆在微毫之间, 一招一式稍有差池便是致命之误。
唐瑾是玉机门的继任者, 是他的骄傲, 要带领玉机门走向辉煌的人,如今废了一手,想要跻身顶尖高手之辈便难如登天, 到时候如何服众?更别说率众讨伐魔教。
唐武沉思片刻, 面色阴沉吩咐道。
“瑾儿受伤之事事关重大, 暂且莫要外露。”
许大夫颔首:“在下明白。”
“你尽快配制药方,悉心医治, 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将瑾儿治好。”
“盟主放心,在下必定竭心尽力。”
唐武望向昏睡在床榻上的唐瑾,眼中神色复杂, 最终拂袖而去。
如今唐瑾受伤,之前趁群英汇之热推举唐瑾成为伐魔大战领军者攻打魔教的计划只能作废。
他不能拿玉机门的前途做赌。
好在群英汇一战后,唐瑾的声望更甚一层。
如今只要把唐瑾受伤的消息封锁住, 对外以唐瑾和花虔两人准备婚事为由隔绝耳目,就能稳定人心。
唐武叹了口气, 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待到唐瑾伤势恢复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他的眼中忍不住浮现出杀意和怒火, 究竟是谁如此狠毒, 将瑾儿残害至此?
还有虔儿, 她怎么会忽然消失不见。
“唐盟主。”
唐武正思索, 听到声音一怔, 眼中杂色退去, 换上一副温和的笑意转身拱手道。
“罗孚道长这么晚了寻晚辈有何事?”
“哎,我一小老人如何敢以长辈自居。”
罗孚呵呵笑着摆手,指了指他身后不远处的浮香院道。
“我倒不是寻你,是上次鱼家小娘子在若虚岛做得炙酒牛肉、花生酪和团圆羹真是好极,小老人我这些日子总惦记着这一口,便想来浮香院寻她再做些菜吃。”
唐武听到这话笑道:“瑾儿如今正在里面同虔儿商量些婚庆准备的事宜,他们两个来年开春便要成亲,婚期将近小儿女家总是黏腻些,这不,我也不好在里面干杵着。”
罗孚道长听到这话顿时了然地拂了拂胡须摇头失笑。
“正常正常,年轻的时候总是盼不得成日黏在一处。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好在他们面前碍呐。”
唐瑾恭敬笑道:“道长舟车劳顿赶来群英汇也未曾休憩,今晚在下坐庄,请道长喝一杯?”
“罢了罢了,盟主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如何与我一闲散人相较,我就不叨扰盟主了。”
他笑呵呵接着道,“只是之前少盟主请在下出海时以伐魔为由,如今群英汇已结束,不知盟主接下来有何计划?”
唐武道:“如今魔教猖獗,瑾儿请道长出山便是为了挫败魔教锐气,让他们有所收敛。只是伐魔之事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未免波及无辜凭添伤亡,须得做万全准备。”
他笑道,“所以我想等来年开春瑾儿与虔儿完婚之后,再行伐魔之事。”
罗孚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那我也不便再在此处叨扰过久,明日我便自行离去。”
唐武连忙道:“道长能莅临玉机门是玉机门的荣幸,又怎会是叨扰。”
罗孚摆了摆手:“我许久未出远门,如今有机会,比起金尊玉贵伺候着,倒更想去看看人间烟火气。路见不平,锄强扶弱,也算是干回老本行。”
他摸着胡子爽朗一笑,“盟主放心,待明年少盟主和虔丫头成婚之时,我必然要来讨杯喜酒喝。”
唐武听到这话也不再挽留:“那唐某就在这先谢过道长。”
罗孚道长望了眼寂静的浮香院,眼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最终晃晃悠悠同唐武一道离开。
回到住处,罗孚推开门就感到一丝异样。
房间寂静,里面的陈设未变,但空气中却弥留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他面色如常,踱步走到敞开的窗前将窗户关上。
转身便发现置于桌上的匿名信,上面沾染着一丝血迹。
罗孚眼中晦涩不明。
这不是他收到的第一份匿名信。
当初他出海入住小镇时便收到过一封,那信上所写的是烈火焚烧。
罗孚执起这封信拆开,入眼所写却是人间炼狱。
罗孚不知道传信之人的用意为何,他虽有所思忖,最终收了信悄然离开房间。
信上所指后山之地一处极为隐秘的暗门。
罗孚根据信息也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暗门。
打开的瞬间,阴森的冷气伴着微弱的血腥味传入鼻中。
他顺着地道缓缓而下,忽然感到脚下踩到粘稠的液体,走入地牢的那一刻,迎面而来的是冲天血气。
罗孚眼眸微抖。
烛火映照之下,地牢中到处可见残肢碎肉,脑浆和鲜血混合成河从台阶上流淌,墙壁之上狰狞的血手印映示着曾今发生的绝望。
几十具尸体居然没有一具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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