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七叔爷也听阮爸爸说了,阮卿是搞设计的,艺术人,要采风什么的。
他站起来,非要给阮卿安排个向导。
要多这么个人,戏就唱不下去了。
阮卿脸都绿了,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推却——想要推却乡里人的热情,那真是得用好大的力气!
最后,她握着七叔爷的手,一脸乖孩子相:“七爷爷,你不明白,我就是要在无人之境寻找灵感。必须要绝对的安静,要一个人,不能有别的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七叔爷对这一脸乖巧的孙女辈的女孩子毫无抵抗力,他左右为难:“怕你迷路。”
阮卿恨不得对天赌咒:“我就看看景色拍拍照,我又不是那种驴友,我不会往深山里去的。”
七叔爷说:“山里天气多变,翻一个山头就一种天气。雨说来就来。”
阮卿拍拍背包:“我带了雨衣。”
最后,阮卿答应了七叔爷,只在外沿看看,不要往深处去。好不容易她才终于上了车,忍着脸部肌肉的酸胀感,龇着八颗牙笑着给七叔爷和大家摆手道别:“我去了!”
大清早的,还没开始爬山呢,就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了。
车子离开村子,开到了她和廿七已经到过几次的地方。
下车左右看看,没看到廿七的人影。转身正想给廿七打电话,有个“怪物”大鹏展翅一般从天而降。
阮卿应付了半个村子的人一整早上,精神正疲惫,冷不防给吓得“嗷”一声,手机都扔出去了。
好在那“怪物”一伸手,就把手机捞住了。
定睛一看,什么怪物,这不是廿七吗?
再一看,绝了。
旧货市场淘来的、由廿七亲自二度做旧的旧衣已经上身了,而且是混搭。蓝制服裤子配着道士袍子。腰上系的和小腿上扎的麻绳,应该是前天晚上他们从某个村子口的垃圾堆捡的。
俊脸上已经胡子拉碴,因为一直忍着没洗澡而发油的长发用根剥皮的树枝在头顶上盘了个道士髻。
乱七八糟的碎发都左一缕右一缕地垂着。乞丐风的范儿拿得死死的!
菜刀绑在小腿上,柴刀绑在腰间。
已经不能说他逼真了,已经逼真过头了!
阮卿拍胸口:“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蹦出来。”廿七把手机还她,手指向上一指:“我怕周围有人,躲在树上观察。”
阮卿抬头一看,两三层楼高的树。
“没人,我一路开车过来都没看见人。”阮卿说,“这么早呢,没人进山。”
阮卿这句话就凸显了城里人的无知。平时这个时间点,早早就该有村民进山了。
靠山吃山,年纪大不适合出去打工的村民农闲时会到山里采集山货,各种野生菌子之类的,拿到山下镇上可以卖钱。
但是昨天阮卿提前给七叔爷打电话预告了今天她会过来看望他。多有面的事啊!七叔爷挂了电话就满村子嚷嚷去了:“爱华的闺女明天来看我!”
村里谁不知道阮爱华,家家户户都有儿女媳妇在他厂子里上班呢。
他本人虽然不是在村里出生的,可是很顾念乡土,隔个三四年也会回来一趟,祭祭祖什么的。
可他闺女只在很小的时候回来过,长大了就没回来过了。
稀罕。
所以村人一大早就守着村口等着看看阮爱华的闺女,今天才没人这么早进山。
见到廿七,阮卿疲惫的感觉一扫而空,又精神抖擞起来。
她兴致勃勃地背上户外包:“走,带我去看看现场!”
第43章 山里
廿七劝了阮卿一下:“真的很远, 不如就在这边随便转转赏赏景。等时间差不多,就给村里打电话。他们要非想去亲眼看看,我再带他们去。”
但阮卿不肯。
她没有亲自验收过,哪能放心呢。
“你对我们这里的年代分层毫无概念。”她说,“近现代史还没学吧?这里边的年代变迁好多事呢。万一你弄的现场出了纰漏, 让人家一眼看穿怎么办?”
她说的的确有道理,廿七和这个时代终究有壁垒,常会在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常识差。
千里之堤,不能溃于蚁穴。
两个人便一起进山了。
上一次进山连进带出只待了一下午的时间,这一次是一大早就进山了,一直走到中午还没走到。
阮卿以为昨天廿七直到下午才跟她联络说找到合适的地方了是因为他扛着两个大包走得慢。她错了,是那地方真的远。
而且导航地图在这种时候是没用的。
整个画面就是一整片绿色, 没有道路,没有房屋, 没有人工建筑, 就是绿色。
中午七叔爷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
阮卿说:“在山里呢,这边景色特别好。七爷爷你别担心。”
七叔爷说:“该回来了啊。”
阮卿说:“没事,我带了吃的呢。不是还有大家给塞的好几个花卷呢嘛。”
村里人用的面粉是自己磨的。当然现在也没有人用人力石磨了, 都是电磨。
但的确是没有经过精加工没有添加任何东西的面粉。比超市卖的黑了很多, 但蒸出馒头花卷真的特别香。
阮卿一说要进山看看,被什么嫂子婶子的给塞了一大塑料袋。
阮卿其实为今天特意准备了一些食物,面包什么的。但考虑到今天的这场戏不知道到底要花多长时间收场,所以大家热情给她塞花卷的时候,她也没推辞, 接了。现在都在她背包了。
她背包背在廿七的背上。
乞丐风的穿着背着大大的户外背包, 说不出来的搞笑。
而且廿七穿的是布鞋,手缝的那种。他还给做旧了, 脚趾头那里还破了洞。
仿古的袜子是机器缝的,针脚太整齐了,他拆开重新手缝了一遍。你很难相信一个杀手他还会做针线。但事实就是他飞针走线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有点东方不败那味。
现在他全套上身,并且那鞋子、袜子他还给弄出了破洞。现在沾了很多尘土泥巴,看起来也脏乎乎的。
反正从视觉上来说,没有穿帮的地方。
只不过廿七穿着破洞的鞋和袜子,也比阮卿走得稳走得快,而且面不改色气不喘。
阮卿明明也是健身房常客!
挂了七叔爷的电话,又走了一段,阮卿终于认怂了:“歇、歇一会儿!”
而且以前阮卿也参加过徒步什么的,十几公里都不是事。问题是他们徒步一般都是平地,跟爬山还是不一样的。
尤其现在阮卿和廿七走的可不是什么经过人工开发的景区山路,他们脚下根本就没有路。
难走极了。
廿七从背包里掏出水来给阮卿,阮卿咕咚咚灌了几口,递还给廿七,廿七接过水瓶低头往背包里塞。
太阳太大。阮卿一手扶着树,一手扇着风,一边咕哝着“晒死我了”,一边退后一步,想躲进中午不太大的树荫里。
下一瞬,心脏骤然被失重感挤压!
眼前画面明灭闪动!
脚下踏不着实地,手腕很疼!
阮卿睁大了眼睛。
眼前昏暗,鼻尖前不远就是岩壁和泥土。潮湿的苔藓散发出腐败的气味,直往鼻孔里钻。
阮卿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盖过了一切——呼哧呼哧!怦怦怦怦!仿佛就在耳鼓边。
她吞咽一口口水,低头看去。
脚下是悬空的,下面是山体的裂缝形成的狭长深渊。光线能照到的、眼睛能看到的已经有几十米。再往下是漆黑的,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但有丝丝的凉意从下面往上漫。
她闭上眼睛,猛烈呼吸。
时间好像凝滞,耳边只有呼哧呼哧!怦怦怦怦!
这时候,廿七的声音响起:“别怕!”
阮卿睁开眼睛,抬头看去。头顶上,廿七蹲在她刚才坠落的缺口处。千钧一发之际,他伸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腕,钢铁一样钳住。所以她此刻才如此平稳地悬空,所以手腕才会那么疼。
廿七但凡松一下手,她就要掉下去摔死了。
阮卿一辈子没离死亡这么近过,怎么可能不怕。她额上全是冷汗,鼻孔翕合,只觉得氧气都吸不进肺里。
廿七一寸寸将她从缺口处拔起。
等她上半身露出来的时候,他一把揽住她将她整个抱了出来!
阮卿脚踩到实地,腿直接一软,紧紧地抱住了廿七!
这时候没有什么腰细不细,腹肌硬不硬的想法,只觉得浑身都发酸,虚软没有力气,心脏却跳得快得难受。
是典型的肾上腺激素后遗症。
俗称死里逃生。
廿七知道她受了惊吓,抱住她,轻轻拍她后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阮卿闭着眼睛贴在他胸膛上。
这时候一点也不旖旎,这大热天廿七好几天没洗澡,身上的味道可想而知。
但阮卿这会儿一点也不觉得熏鼻子,她紧紧贴在他胸膛上,能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她一直听着那个声音,慢慢地慢慢地才终于缓过来。
也不知道是抱了廿七多久。
这时候回头看去,刚才那地方真是玄乎。
下面其实是山体裂缝。上面岩石凸出去挡住了视线。这凸出去的岩体有一个缺口,比人体宽一丢丢,好像一口井似的。
大小足够一个人掉下去,但却被横生过来的野草、灌木给遮挡住。乍一看,好像是整块岩体,谁知道中间是空的,下面是深渊裂缝。
一脚滑下去,人死在下面,一辈子都是失踪人士了。
阮卿又抬头看看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