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昔邀晓
“那就难怪了,东方的姓名体系和我们这边是不太一样。”
女孩子们围着林灼叽叽喳喳,自说自话把这事儿圆了过去。
没有人愿意相信林灼身为公爵独女,会无缘无故得不到自己父亲的姓氏。
甚至还会有老师主动跟林灼说起她的父母,把她父母学生时代干过的趣事一一分享给她听,偶尔说到特别出格的事迹,他们会理所当然地对林灼说:“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去向他们求证,我想这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晚餐话题。”
哪怕林灼不止一次表示自己和父母关系不好,老师们也会觉得那只是普通的家庭矛盾,还自以为是地开解林灼,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所有人都认为她过得很幸福。”伊露丽看着林灼听老师说话的背影,哽咽道:“包括曾经的我们。”
——曾经在塔楼的储物间里,自信无论未来的孩子性格像谁,都会爱她的他们。
弗雷抓紧了伊露丽的手,却感觉不到半点来自伊露丽的力道。
弗雷慌了,昨晚伊露丽睡不着,他们在一块讨论过可能会造成林灼被他们送去孤儿院的原因,其中他们认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他们感情破裂,谁也不想再看到对方的孩子,所以选择把林灼送走。
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但他们都几乎默认了这就是真相。
弗雷在林灼的记忆里向伊露丽据理力争,说只要他们感情不破裂,未来一定能够改变。
可伊露丽对这段感情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她甚至不想再去探究自己和弗雷的感情到底是怎么破裂的,就想知道自己该怎样才能生下林灼,让林灼拥有和这段记忆完全不一样的童年,以及自己这样做,会对现在的林灼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她的思维因为悲痛的情绪而变得混乱,她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一丝令人难受的违和感。
周围的场景在他们交谈的同时发生变化,时间来到林灼入学的第三年,从宿舍里出来的林灼遇到了专门跑来找她的同学,那同学对她说——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你父母来学校了,我刚在校长室门口撞见他们。”
林灼:“……是吗?”
那位同学没有发现林灼笑容微敛,兴奋地对她说:“说实在的,他们可比报纸上的照片好看多了,你不去和他们打声招呼吗?”
林灼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待会儿还要上课。”
“好吧。”那位同学略显遗憾,倒是和林灼一块去上课的另一位同学,十分好奇地追问:“他们来学校做什么?”
“他们来给一个叫亚伯的小男孩办理入学。”
“亚伯又是谁?林灼的弟弟?”
“不可能,那男孩长得不像公爵也不像公爵夫人,还是天族,怎么可能是林灼的弟弟。”
弗雷在一旁听着,他没有去在意那个叫亚伯的男孩,而是奇怪,他和伊露丽的感情不是破裂了吗,为什么还会一起来学校,给一个天族男孩办理入学?
伊露丽则在他们的对话中,发现了违和感的来源——
她和弗雷都默认他们是因为感情破裂才抛弃林灼,看林灼的记忆时,弗雷的重点都放在了林灼身上,没有注意到在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他们夫妻之间的婚姻并没有出现什么令人惋惜的变化。
而她则是注意到了,却以为那是贵族夫妻对外的伪装,哪怕感情破裂也不愿被人看笑话,因此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以弗雷的性格,当真会为了维持贵族的体面,伪装到这个地步吗?
第四十八章
如果未来的弗雷变成了一个合格的、虚伪的贵族,即便与妻子相看两厌也能做到在外人面前恩爱如初,那为什么不干脆装到底,把林灼也留在身边?
伊露丽终于想到了这点。
她发现自己犯了和弗雷一样的错误——仅凭自己现在的认知,过早给一件事情下判断。
她正要同弗雷商量自己的发现,弗雷已经转身,朝记忆中校长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弗雷想要亲眼看看,自己与伊露丽的关系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伊露丽追上他,告诉他没用的,这里是林灼的记忆,林灼没有看到的场景,记忆里肯定不会呈现。
果然,他们走着走着发现周围的人都不见了,学校倒是还在,远处也能听见学生赶去上课的吵闹声,这就和他们第一次进入镜子时在孤儿院外看到的场景一样,能听见声音,能看到周围的环境,但却看不见人。
因为林灼的记忆不包括这部分,所以关于这部分只有环境框架,没有内容呈现。
伊露丽把弗雷拉回去,边走边告诉他自己的发现。
“所以我们还在一起?”弗雷问。
越来越多的疑问堆积在一块,让伊露丽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她反问弗雷:“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知道答案?”
弗雷:“……对不起。”
伊露丽闭了闭眼,她宁可弗雷和她大吵一架,将心中所有的愤懑与难受都发泄出来,可面对别人性格冲动不讲道理的弗雷总是特别容易对她服软,让她想吵都吵不起来。
他们回到林灼身边。
林灼和往常一样上课听讲,下课就去泡图书馆。
路过那座通往图书馆的联络桥时,林灼停下了脚步,而非常想要确认未来夫妻关系是否破裂的弗雷跟伊露丽也借由她的视线,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和彼此。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未来的弗雷。
未来的弗雷看起来要比现在成熟许多,耀眼的金发虽然没有留得像他父亲那么长,但也到了肩膀以下的位置,用一根黑色的缎带随意捆在颈后。
别人要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头发,绝对会显得邋遢且不修边幅,偏偏那个人是弗雷·布莱特,是连衣服上一颗小小的扣子都要私人订制手工打造的亚尔夫海姆公爵,随性的细节在他身上到处都是,但这丝毫无损他的气度,反而突出了他不受拘束的性格与张狂。
这种成熟的张狂与他从小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贵气相融合,莫名透出一股子学生时代所没有的、多情的人渣味。
但事实上,亚尔夫海姆公爵是有名的痴情种,所爱仅他妻子一人。
他察觉到了林灼的视线,侧头望向联络桥,淡漠冰冷的绿色眼瞳在林灼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他的妻子注意到了他的停留,正要和他一样回头,却被他抬起的手抚住了脸颊。
他微笑着说了句什么,他的妻子也笑了起来,两人牵着那个名叫亚伯的孩子,一起离开了学校。
跟在林灼身边的弗雷和伊露丽看到这一幕,越发迷茫不解——
所以他们夫妻感情和睦,却独独抛弃了他们的孩子?
不等他们细思,路过联络桥的一位老师叫住了林灼,还问她:“你怎么在这?”
林灼迟疑道:“我……不能在这吗?”
老师笑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父母来了,你还不知道吗?你该去见见他们。”
林灼:“我知道,他们刚离开。”
老师惊讶:“离开了?那他们应该来见过你了吧。”
林灼摇头:“没有,我想他们可能并不希望看到我。”
老师还以为林灼在跟父母赌气,不赞同道:“别这么说,公爵和公爵夫人一定是太忙了。”
林灼已经习惯别人总是用“公爵和公爵夫人一定是太忙了”这句话来安慰她,因为从她入学以来,无论是遇到意外导致她受伤进校医务室,还是学校的家长开放日,来的都是莉莉丝。
所有人都默认林灼的父母很忙,没有时间,并热衷于教林灼体谅她的父母。
后来再没人这么对她说过,因为那个叫亚伯的孩子入学了,那个孩子体弱多病,很多课程都无法参与,经常需要家长来学校提供证明,办理相关的手续。每次来的都是公爵或公爵夫人,可当处理完那些事务,接待他们的老师询问他们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去看看林灼,却总是会遭到他们的拒绝。
老师们终于意识到林灼强调过不止一次的“关系不好”,和他们想象中的“关系不好”,不是一回事儿。
弗雷和伊露丽因此开始关注那个叫亚伯的男孩,不明白未来的自己为什么会抛下亲生女儿不管,对他那么好。
然后他们通过林灼的记忆,确认亚伯是塞缪尔的孩子,塞缪尔已经去世,所以未来的他们收养了亚伯。
弗雷和伊露丽一开始还能冷静客观地看待亚伯,毕竟那是塞缪尔的遗孤,塞缪尔和他们关系不错,比起师生更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在朋友去世后照顾他的孩子,这没什么不对。
可随着记忆的推进,他们意识到亚伯取代了林灼,从小在精灵公爵的城堡长大,拥有着本该属于林灼的生活。
他们一下就冷静客观不起来了。
哪怕宠爱着亚伯的是未来的他们,也无法阻止反感与厌恶在他们心底慢慢滋生,连带着对无辜的塞缪尔也产生了微妙的排斥情绪。
这还不算完,林灼与她父母关系微妙的秘密并没有止步于教师层。
亚伯入学那年正好错过了家长开放日,第二年的家长开放日上,几乎全校都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公爵和公爵夫人仅仅作为亚伯的家长出席了学校的开放日,林灼的家长,依旧是那个叫莉莉丝的女人。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林灼的父母不是没有时间,只是不爱她。
这段记忆里的林灼表现如常,弗雷和伊露丽却感到窒息,他们甚至有些恨未来的自己,为什么不顾林灼的心情,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让她这么难堪。
不过还好林灼性格温和善良,无论是对老师还是对同学,总是格外地包容体贴,所以即便被人发现她的父母不爱她,也没有谁会因此疏远或排挤她,都是安慰居多。
就连明面上不喜欢她的同学,也没再像以前那样跑她面前讥讽她,反而背着她去找亚伯的麻烦。
林灼学生时代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林灼是在一次课间,意外撞见以往讨厌自己的同学替自己出头,把亚伯堵在墙角欺负。出声制止后,那个同学还是一副看林灼不爽的模样,骂她对抢走自己父母的人还这么烂好心,简直没救了。
那个同学骂完林灼就走,留下缩在墙角里哭泣的亚伯,和抱着书籍犹豫要不要就这么离开的林灼。
最后林灼不仅没有就这么离开,还发现亚伯额头温度高得不正常,把亚伯送去了校医务室。
校医务室老师对林灼进行了一番询问,林灼没有提及那个替她出头的同学,只说自己路过,看到亚伯在哭,身体情况也不太好,就把他送来了。
“好吧,那你,要不要在这等一下?”校医务室老师问她。
众所周知,亚伯在学校有半点风吹草动,公爵和公爵夫人都会第一时间赶来。
林灼留在校医务室等待,一定会遇到他们。
林灼对父母的冷待并非完全无动于衷,她想了想,还是点头留在了校医务室。
等待期间,林灼难得表现出了几分紧张,伊露丽和弗雷在一旁,比她更加紧张。
此前的记忆中,林灼并没有直面过她的父母,这是第一次。
弗雷和伊露丽对未来的自己失望透顶,却又忍不住怀揣希望,希望他们看在林灼是他们亲生女儿的份上,良心发现,对林灼好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看到一同出现在二楼楼梯口,朝着林灼气势汹汹走来的未来的自己,弗雷和伊露丽的心一下就沉到了底。
“不,不要这样对她……”伊露丽捂着脸,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弗雷则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伊露丽想对未来的自己使用死咒的心情,弗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告诫自己不要冲动,把这段记忆看完,或许情况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糟糕。
结果情况比他想得还要糟。
未来的他们像对待仇人一样看着病房外等候的林灼,质问她:“你对亚伯做了什么?”
林灼微微一愣,过了几秒才摇头,为自己申辩:“我什么都没有做。”
校医务室的老师正好从病房里出来,她听到了公爵夫妇对林灼的质问,替林灼说了句话:“幸好林灼及时把亚伯送来这里,或许你们应该感谢她,而不是……怀疑她。”
就连不相干的老师都会为林灼叫屈,可他们却坚持自己的态度。
林灼终于忍无可忍,她叫住他们,想要当面问清楚:“你们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校医务室老师意识到自己不该留在这,赶紧找个借口退回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