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故而他在这御花园一干就是三年,如今萧成煜登基为帝也没有换掉他,就是因为他会办事,懂办事,也很有心。
先帝时,先帝和太后都不太逛园子,御花园很是不景气,后来张德海一来,就弄了不少活泼的景致,这让皇子公主们都起了兴趣,连带着娘娘们也能隔三差五来一趟御花园。
来的人多了,才有人气。
张德海得的赏赐多了,也同各宫娘娘有了眼缘,这才能安安稳稳当他的御花园大总管。
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妃们暂时来不了御花园,郡王们忙着听课,也就只有当今圣上的宫妃和大公主会来看一看,瞧一瞧。
张德海就换了御花园的不知,弄得朝气蓬勃,花草比以前要多一些,又弄了垂钓,风筝等能玩的项目,让宫妃们也多了一个去处。
沈轻稚就觉得他很不错,会办事。
这一熟悉起来,沈轻稚就发现这位张公公还挺有想法的,无奈他也只是御花园的总管,手里能调动的银子不多,故而许多项目都弄不上。
比如他想在梅园建一处秋千荡,给游心池加一个小回廊,给假山四周都种上翠竹等等,是个肯花心思把御花园侍弄得更好的人。
沈轻稚听了他的想法,倒给了很高的评价,趁着这一次中秋宴,沈轻稚便同淑太妃请示,给张德海批了五六项项目。
张德海简直感激涕零,每日沈轻稚到场的时候,他恨不得跪地迎接,把沈轻稚当成了祖宗那般伺候。
今日沈轻稚刚一到御花园,就看到张德海难得苦着脸,垂头丧气站在门口,那张本来就不好看的脸显得更丑了。
沈轻稚觉得有些喜气:“张公公这是怎么了?”
她扶着戚小秋的手下了轿子,看着张德海笑着说道,她身形纤细修长,衣着雅致,整个人看起来利落极了。
银铃跟在她身后,上前两步给她撑开油纸伞,陪着她慢慢往前走。
张德海上了前来,苦着脸低声道:“娘娘,今儿有位稀客。”
“是哪位娘娘来了?”沈轻稚问。
一行人往御花园里走,张德海道:“娘娘,是贵太妃娘娘,她来的很早,刚一宫禁就到了,说是要在望春亭里用早膳。”
这倒是稀奇事。
贵太妃如今的心思都在冯家身上,三番五次去乾元宫找陛下说事,倒也不是对她一拒三千里,只是她想要的并非冯家想要的。
贵太妃自己在那一意孤行。
那日萧成煜被她从乾元宫闹到景玉宫,没见成小冯大人,可后来他还是单独找见了冯栋梁,冯栋梁当即就给萧成煜磕了好几个头,说自己没什么本事,即便在太仆寺养马也很吃力,生怕养不好浪费税银,故而想求着辞官去经商。
冯家的人,一多半跟冯觅儿一般,满心都是荣华富贵,满心都是皇帝母族的荣耀,颇会钻营。另一半则跟安定侯夫人那般,只求安稳,不求大富大贵,这位安定侯夫人的亲侄子就是这般性子。
冯家被荫封的官职不少,大多无伤大雅,因冯栋梁这个人很稳重,萧成煜才特别提拔他做了太仆寺寺丞。
太仆寺寺丞只是个七品官,平日里就是养马牧羊的,闹不了多大的事,还安稳,这个官职是萧成煜特地赏给冯家的。
但无奈,贵太妃看不上七品官,而当官的本人却万分惶恐,唯恐办砸了差事,求着不想干了。
这事闹的,很是没办法说。
沈轻稚就觉得贵太妃这人挺有意思,她办任何事都是只看自己,她不问冯家如何,不问冯栋梁如何,甚至不关心儿子如何想,她想要的,就一定要闹着得到手。
后来这事闹了不就,萧成煜实在厌烦,还抽空同冯栋梁商议一番,让他继续留在太仆寺,不仅给升了职,升为了太仆寺少卿,还让人特地给他请了两个师爷,实在不行,就问师爷,师爷总归知道怎么办。
这么一来,才把事情了结。
这也才没几日,贵太妃就心情好得可以来御花园用早膳了。
沈轻稚听了不由笑了笑,睨了张德海一眼:“娘娘近来心情好,她自来手也松,你愁什么?”
张德海脚步微顿,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沈轻稚的性子,一贯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最不喜欢宫人欺瞒敷衍,但这话实在难以启齿,故而张德海即便是得罪沈昭仪,也不敢胡言乱语。
两人一路来到游心池前,看着刚架好的葡萄藤竹竿游廊,沈轻稚满意地点点头。
她挺住脚步,转过身来垂眸看向张德海,张德海的腰就弯得更低了。
“你说吧,本宫且听一听。”
张德海心里咯噔一声,暗叹沈昭仪实在太过机敏,只他一个犹豫,就猜出了些许大概。
张德海叹了口气,因着沈轻稚往游廊下一站,这才低声开口:“娘娘,有些事原也不是咱家能管的,只是那孩子瞧着实在可怜,小的才多嘴一句。”
沈轻稚淡淡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张德海才道:“娘娘,御膳房有个侍膳黄门,今年刚二十,那长得可是眉清目秀,他人也是温温柔柔的,在御膳房还是挺有人缘的,这般年纪就要给他升中监了。”
沈轻稚一听就明白,这个侍膳黄门不是张德海的徒弟就是他侄徒弟,总归是有些关系的。
否则他一个御花园的管事,如何能管得了御膳房的人?
宫里的侍膳黄门长得都好看,伺候贵人们用些时候的膳,若是讨巧会办事,好些都能高升,在御膳房若是还能学门手艺,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沈轻稚笑着看张德海:“你倒是挺能耐,把人塞进了御膳房去。”
“唉,这事若是咱家当时没办就好了,如今可把那孩子害了。”
沈轻稚道:“跟那位贵人有关?”
张德海愁眉苦脸点点头。
“娘娘之前咱家也说了,那孩子长得好看,还不是一般的好看,御膳房的御厨们也想讨个好彩头,见他稳重又听话,就让他给承仁宫侍膳,可这一去,就坏了事。”
沈轻稚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果然就听张德海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那位贵人瞧中了他,直接便同御膳房要了人,想让他去承乾宫专门伺候自己。”
这还了得?
给御膳房一万个胆子,都不敢给皇帝生母送年轻貌美的小太监,御膳房不想活了不成?
沈轻稚微微蹙起眉头。
她不知道贵太妃竟是还有这般的做派,这若是传出去,实在太难听了,坊间还不知道要如何嘲笑。
沈昭仪娘娘不过听到这只字片语,就把事情推算清楚,故而心情一下子便沉了沉。
沈轻稚垂眸看向张德海:“看你的意思,御膳房并没敢同意,甚至是冒着被她斥责的风险把人保了下来。”
“而今日,贵太妃又特别点了名要在御花园用早膳,”沈轻稚眯了眯眼睛,眼眸里寒光闪烁,“也就是说,她把人要来了御花园?”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贵太妃就是这个性子,她想要的一切,即便是胡搅蛮缠也要争取到。
张德海叹了口气,他撩起衣摆,果断给沈轻稚跪了下去。
“娘娘,您救救他吧,那是个顶好的孩子,再这么闹下去,他就要没命了。”
皇帝自然不会埋怨自己的母亲红杏出墙,即便只是个小太监,那也是他的过错,谁叫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呢?
沈轻稚同张德海也算是有同差之谊,她本就不是冷清人,就算看起来凌厉些,但张德海却知道她最是好心。
否则当日她也不会硬扛着要保住自己宫里的迎红了。
张德海这一跪,没有让沈轻稚进退两难,她反而眯起眼睛,遥遥向望春亭看去。
此事张德海不求,她也得利落了解,不能让陛下背负这么难听的骂名。
她也不能辜负太后对她的提拔和赏识。
沈轻稚深吸口气,对张德海道:“走,本宫倒要瞧瞧,事情到了什么地步。”
第57章
御花园就是张德海的地盘,他自然知道哪里有隐蔽的小路。
沈轻稚没叫那么多人跟着,只让戚小秋跟张德海陪在自己身边,另外还有个张德海带着的小徒弟,一行四人便悄悄绕过百花园,顺着隐秘的小路蹑手蹑脚绕到了望春亭后面的假山后。
几人刚一在假山后站定,就听到一道颇为懒洋洋的女声。
在一片飒飒风声里,只听那女子道:“怎么,柳公公这是瞧不上我承仁宫,觉得我只是个贵太妃,管不了你,也不如太后有体面?”
这声音沈轻稚自然是熟悉的,说话之人就是贵太妃冯觅儿。
冯觅儿今年十几许的年纪,尚未未及不惑之年,她又是那般的娇俏妩媚,她盛年守寡,能起这般心思其实不奇怪。
可坏就坏在她是皇帝陛下的生母。
若是宫里道德沦丧,伦常败坏,那萧成煜又如何能治理天下?如何让百姓信服?
故而贵太妃这般行事,简直是把好不容易坐稳皇位的萧成煜泼上一身污泥。
沈轻稚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贵太妃道:“把他上衣给我脱了,我倒要看看是本宫的鞭子厉害,还是他的骨气厉害。”
另一道还算熟悉的嗓音紧跟着响起:“娘娘,这是御花园,人多口杂的,不如便算了吧。”
说话的是贵太妃的大姑姑盼夏。
盼夏柔声劝着,但冯觅儿如何会听?
沈轻稚就听啪的一声,一道响亮的巴掌打在了一个人的脸上。
“娘娘,臣是为了娘娘好,娘娘臣是真心待娘娘的。”
贵太妃声音好似带着寒风:“真心?你若是真心,那日在大殿上,你就不会听了太后和陛下的旨意,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还把我拖了下去?”
望春亭里,盼夏跪在地上,仰着头看冯觅儿。
冯觅儿这巴掌打得毫不留情,盼夏的脸红红肿肿的,看着很是吓人。
冯觅儿眯着眼睛,满脸怨恨地看着盼夏。
盼夏跟了她十几年,怎么会不知她是什么性子?故而即便盼夏心里再委屈,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
她只是哀伤落泪,膝行至冯觅儿身前,拽着她的衣裙道:“娘娘,那日是什么情景,娘娘不会不知,当日娘娘被鬼迷了心窍,说了言不由衷的话,若臣不拦着娘娘,后果不堪设想。”
冯觅儿紧紧攥着手里的茶杯,她阴森森看着盼夏,看着这个跟了十几年的宫人。
最终,她还是没有赶尽杀绝。
“好,好,我权当信你一回,”冯觅儿声音阴冷,“以后我吩咐的事,你就要好好办。”
盼夏哆嗦着起身,只能点头:“是,臣领命。”
望春亭里静了一会儿,沈轻稚便偏过头,透过假山崎岖的山洞,仔细盯看望春亭的情形。
她刚看了一眼,便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
那是个身穿青灰色常服的年轻黄门,他背对着假山,正挺直腰背跪在冯觅儿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