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沈轻稚牵着他在回廊里慢慢散步,四周宫灯渐渐亮起,照亮了两个人脚下的路。
萧成煜陪着她在回廊走了足足两圈,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才终于停下脚步。
“回去吧,夜里风冷了。”
沈轻稚点头,乖乖陪着他回了御书房。
晚上依旧是一个批折子,一个绣荷包,御书房里可谓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沈轻稚倒是比萧成煜要更知道保养自己,每隔半个时辰,她就起身在雅室里走两圈,还过去唤萧成煜:“陛下起来走动走动,一直坐着不好的。”
她说的事,提出的任何要求,萧成煜从来都不恼怒。
甚至还听话地起身跟着她在屋里走了两圈,才继续坐回去批改奏折。
年九福看得啧啧称奇,心里佩服得不行。
他不仅佩服沈轻稚,更佩服的是从千百宫人中选出沈昭仪的太后娘娘。
这得多了解陛下,才能选出一个九成九符合陛下心意的娘娘人选。
而沈昭仪娘娘也很厉害,她入宫后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么妥帖陛下的心,无论她做什么,陛下都觉得是对的。
这就更吓人了。年九福从小伺候萧成煜,可知道他是什么臭脾气,这位皇帝陛下固执得很,他喜欢的东西,要做的事,从来都不肯改变。
往常他恨不得就黏在椅子上,奏折一看就是一下午,就连茶水点心都是年九福小心翼翼提醒他吃用的,要不然他就不知道累也不知道饿,真乃奇人也。
结果现在不过沈昭仪一句话,还不是乖乖起身跟着走两圈。
年九福睨了一眼桌上的奏折,那折子才写了一半,最后一个妥字才写了一半,皇帝陛下却依旧放下了笔,没有写完再起身。
萧成煜回到桌前时就看到了年九福这般表情。
他淡淡瞥了年九福一眼,很是干脆利落坐回御座上,把最后几笔写完。
待这份折子写完,萧成煜便让年九福放到匣子里,道:“一会儿送去文渊阁,这是可行的折子。”
年九福诺了一声,只把匣子锁好,才继续守在萧成煜身后。
沈轻稚和萧成煜就这么安静了半晚上,今日因有她在,萧成煜也没特别要熬着,不过亥时便吩咐年九福准备暖汤。
他把最后一份折子写好就丢在桌上,起身出了书房。
沈轻稚的手其实很巧,但她不太喜欢刺绣,故而女工说不上精彩绝伦,也不过只是尚可罢了,但她做绣活的速度却是不慢的。
今日不过半天工夫,沈轻稚便已经绣了半个山峦,瞧着已经有模有样。
萧成煜在她身边坐下,偏头看了一眼,然后道:“不错。”
萧成煜很少说极好这类的词,他一般说不错,就是很好的意思了,若是说尚可就不是太喜欢,但又不会明说。
尚可他也是能接受的,并非一点都不喜。
沈轻稚听到他夸自己不错,不由笑了,她仔细把针收好,才把绣绷递给萧成煜看。
“陛下,我的手艺是否进步了?”
萧成煜仔细看了看,又轻轻摸了摸上面的绣纹,才道:“确实比之前好了许多,山峰也有了凌厉模样,不再怪石嶙峋的。”
“多谢陛下夸赞。”沈轻稚轻声笑了。
萧成煜瞥了一眼外面年九福的身影,然后便握住了沈轻稚的手,领着她起身。
沈轻稚忽然被他拉起来,有些不明所以。
“走吧,”萧成煜声音越发低沉,“夜深了,该安置了。”
沈轻稚跟着他走了几步,才发现两人没有去螽斯殿也没去寝宫,而是被萧成煜带到了暖阁里。
沈轻稚刚一进暖阁,就听到了里面的潺潺水声,霎时间红晕漫上脸颊。
“陛下……”沈轻稚有些不好意思了。
萧成煜偏过头,看她难得娇羞起来,不由勾了勾唇角。
他伸手,轻轻揽过沈轻稚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进宫这么久,还没试过兴隆山的汤泉吧。”
沈轻稚眨眨眼睛。
萧成煜继续道:“乾元宫的暖池引的就是兴隆山的汤泉,温热妥帖,能驱寒散热,很是得宜。”
这听着还挺吸引人的。
沈轻稚从未泡过汤泉,大夏本就是西北苦寒之地,没有什么汤泉,也就大楚沃野千里,地大物博,才有这大夏和北齐都不曾有的汤泉。沈轻稚仰起头,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萧成煜,伸出手在萧成煜的衣领上轻轻一抚。
“陛下,”沈轻稚倾身上去,声音也是低哑魅惑的,“陛下早就盘算好了吧?”
萧成煜低声笑了。
“朕的爱妃最聪明了。”
————
有道是鸳鸯戏水,恩爱成双。
两个人虽未在暖汤里胡闹,却也享受了一番鸳鸯戏水的欢愉,到了夜里,自然是比翼双飞,好不热闹。
因今夜沈轻稚留宿在了乾元宫,萧成煜还特别命年九福把一直空置的西暖阁收拾出来,两人便一起住在了此处。
次日只有小朝,萧成煜便也放肆了一回,一直折腾到子夜时分才停罢。
沈轻稚的体力自然跟不上他,待到最后,沈轻稚只得提醒萧成煜:“陛下,明日还有早朝呢。”
她的声音都颤抖着,显然累得不轻。
萧成煜也只是淡淡应一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你不用上早朝。”
沈轻稚:“……”
行吧,您高兴就好。
等到一切终于结束了,沈轻稚才长舒口气,用了水后便被他搂进怀里。
“睡吧。”萧成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哄孩子一般,只两三下,沈轻稚就沉入梦乡之中。
萧成煜看着她沉静的睡颜,突然有些羡慕她。
不为别的,就为这天大的事都能吃好睡好的本领,谁看了不心生羡慕?
皇帝陛下羡慕了一小会儿,便自嘲地轻笑一声,转身看向了昏黄的帐顶。
白日里在沈轻稚面前,他表现得淡定自若,似乎贵太妃做的所有事他都不放在心上,但此刻只剩自己一人清醒时,他才从心底里涌上一丝刺痛来。
那刺痛并不致命,却丝丝缕缕,绵延不断,让人心烦。
从小到大,冯觅儿做了太多事,从一开始她就断了这份母子情分,萧成煜逐渐长大,心里对她自然是没有母子亲情的。
他从来不因她对他没有母亲的慈悲而伤怀,相反,他希望贵太妃忘了他,不要时时刻刻拿他做椽子,一有事就要闹到他跟前。
他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棘手,不好处置。
贵为九五之尊,也不能薄待生了自己的母亲,这是人伦道德,无法更改。
萧成煜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算着时候,待到了明年春日,母后就要回来了。
孝道是禁锢他的枷锁,但这枷锁并非一把,而是两把,沈轻稚说得很对,两个母亲并非是坏事。
若他一直在贵太妃膝下,他怕是也当不上这继帝,作为长子,很有可能都活不到长大成人。
幸好,他还有一个母亲。
萧成煜缓缓闭上眼眸,他心里想:明日再给母后写一封家书吧。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萧成煜听着耳边浅浅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的是她身上柔静的四合香,终于沉入梦境里。
很幸运的日,今夜他未做梦。
次日清晨,天光未明,太阳未升,萧成煜便已按照往日的时候自然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周身皆很放松。
耳边依旧是熟悉的呼吸声,萧成煜偏过头看了看她,沈轻稚的睡容很可爱,她经常会在梦里砸吧嘴,似乎又吃了什么美食,满脸都是幸福。
但今日的沈轻稚却并未如此,她轻轻蹙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
萧成煜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这般情形未有好转,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一下,两下。
萧成煜安抚了她一会儿,沈轻稚才平静下来。
沈轻稚的个子很高,宫中的妃嫔们,只有章婼汐比她高一些,往日里她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萧成煜总觉得她修长而挺拔。
但此刻她缩在自己的怀里,萧成煜却能感受到她的瘦小和单薄。
到底是年轻姑娘,同男儿是比不了的。
萧成煜耐心哄着做了噩梦的沈轻稚,心里却想,她即便再心志坚定,聪慧果决,也总是需要人保护的。
他心烦于冯觅儿的肆意妄为,但沈轻稚却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她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身边最亲近的却是戚小秋和一个同乡宫女。
他富有天下,却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安慰自己,实在有些过分了。
萧成煜自己胡思乱想起来。
他这么一想,便耽误了起床时间,守在外面的年九福不由有些着急,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这才让姚朝桐进寝殿唤人。
萧成煜早就醒了,听到外面的开门声,便直接道:“叫起吧。”
姚朝桐便没有进寝殿,只匆忙退下去准备给沈轻稚洗漱的牙粉温水。
萧成煜招沈轻稚侍寝的时候,不喜欢让宫人随意进出寝宫,年九福很知道陛下的性子,便也只等在外面的花厅里。
待到萧成煜自己穿了鞋袜出来,年九福已经备好了洗漱用具,小黄门们立即上前,开始伺候萧成煜洗漱。
待他洗漱完毕,年九福才伺候他更衣。
在登基一个月之后,萧成煜的处事风格便显露出来。
他最不喜欢繁复的事,在应当保有礼仪和体统的事情上,他从不多言,全部遵从,但在可以更改的地方,他开始逐渐带入自己的喜好。
就比如小朝会。
一般而言,大朝会要有京中主要衙门四品以上的堂官上朝听政,时间在卯时正,萧成煜不用穿冕服,却要穿礼服,礼服相当繁琐,但萧成煜从不嫌烦。
但小朝会只在勤政殿听常政,萧成煜上个月还穿礼服,到了八月开始,逐渐开始穿小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