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冯觅儿冷哼一声,眼睛一转,却把话头转到了沈轻稚身上。
“郑姑姑,我如今同皇儿不太亲厚,我过来乾元宫你不迎接也就罢了,但沈昭仪可是宫里的红人,陛下这么爱宠她,她离宫你如何能不送一送?”
沈轻稚:“……”
沈轻稚感叹自己刚才为何不多喂会儿锦鲤,被冯觅儿纠缠上可真是没完没了,一点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能拿来说上一说。
她没怎么接触过冯觅儿,也就上次望月宫出事时她出手相助,后来又说了几句话,昨日又在御花园遇到那样血腥的场面,沈轻稚很难说清冯觅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现在,看郑如脸上妥帖的笑容,沈轻稚就知道她一定常来乾元宫闹事,只不过回回都不能如意罢了。
果然听到冯觅儿这么说,郑如眼皮都不抬一下,她立即就给沈轻稚行礼,熟练得仿佛应对过许多次。
“昭仪娘娘,臣确有怠慢之责,还请娘娘责罚。”
沈轻稚见郑如如此,也知道要如何行事了。
她叹了口气,对冯觅儿道:“娘娘,郑姑姑此刻定很忙碌,再说臣妾不过只是个昭仪,当不得姑姑来回送,此番就算了吧?”
“娘娘给臣妾一个面子,可好?”说着,沈轻稚就可怜巴巴看向冯觅儿。
论说演戏,沈轻稚这么多年演下来早就炉火纯青,唱念做打拿捏精准。
冯觅儿也没想到她这么上道,见她求了自己,便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的妃子就是太好心,小心以后这些倚老卖老的女官爬到你头上去。”
沈轻稚感激一笑,然后便对两人道:“娘娘,姑姑,我先回景玉宫了。”
她懒得再跟冯觅儿演戏,说着转身就要走。
但冯觅儿却不让她走。
她也不顾及那许多,直接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沈轻稚纤细的手腕。
出乎沈轻稚的意料,冯觅儿的手很有力气,她的手指骨节分明,如同钢爪一般钳住了沈轻稚的手腕。
沈轻稚脚步一顿,她偏过头,疑惑地看向冯觅儿:“娘娘,这是……?”
冯觅儿上前一步,拉着她往边上一躲,用那种自己人的口吻说:“你这孩子,许多事还不知道吧?”
沈轻稚眨了眨眼睛,满脸都是迷茫。
“什么事?”
冯觅儿攥着沈轻稚的手很用力,她盯着沈轻稚绮丽的面容,一字一顿说:“皇儿又要纳新嫔妃了。”
沈轻稚睫毛一颤,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震惊神色,她小心翼翼抬眸看了冯觅儿一眼,似乎被她眼睛里的炙热灼伤,飞快躲闪开来。
“娘娘……您可莫要胡说。”
冯觅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傻孩子,我是向着你的,”冯觅儿语带蛊惑,“男人都靠不住,今日可以爱你入骨,明日也能弃如敝履,我就是最后的例子。”
冯觅儿紧紧捏着沈轻稚的手:“我们能靠的只有自己。”
“除了自己,还有同病相怜的人。”
冯觅儿问沈轻稚:“阿彩,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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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轻稚似乎被冯觅儿吓找了,她哆嗦着要挣扎,惊慌中在冯觅儿的腰眼上戳了一下,让冯觅儿不自觉便松开了手。
沈轻稚立即挣脱出冯觅儿的钳制,她一连退了三步,才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冯觅儿一眼。
然后便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飞快移开眼神。
“娘娘,臣妾不知娘娘在说什么,”沈轻稚慌慌张张给她行礼,“臣妾要回宫了,臣妾告退。”
她语无伦次说了两句,转身便拽着戚小秋仓皇而逃。
冯觅儿倒是不意外她会逃走,她站在原地,眸色趁车看着沈轻稚的窈窕身影,即便是仓皇逃跑,她的背影依旧雅致而美丽。
冯觅儿冷哼一声。
“再美有何用?不过是玩物罢了。”
冯觅儿轻叹一声,回过头来,看着郑如昂起了头:“本宫是来看望皇儿的,你们伺候不好皇儿,不如就由本宫来照顾。”
郑如领着一众宫人一字排开,就堂而皇之站在乾元宫门口,同以往的每一次一般无二。
待众人站好,郑如便对冯觅儿规矩行礼:“娘娘,乾元宫是陛下的寝宫,陛下不在宫中,外人不能随意进出,还请娘娘见谅。”
冯觅儿挑了挑眉,冷笑一声:“往日也就罢了,今日我可是亲眼见到沈昭仪从乾元殿出来,怎么,她一个昭仪可以,我这个皇帝陛下的生母不行?”
这一套冯觅儿天天拿来说,郑如早就知道如何应对。
她再度给冯觅儿行礼:“回禀娘娘,沈昭仪是过来侍寝的,陛下口谕让昭仪娘娘用过早膳再回宫。”
话里话外,就是冯觅儿没有得萧成煜的口谕,她进不了乾元宫。
冯觅儿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她脸皮也后,一点贵太妃的体面都不要,就那么叉腰站在宫门口,当即就要嚷嚷起来。
隔三差五的,乾元宫门口就会闹上一回。
郑如往日都是听着劝着,让她骂上一通便算了,但今日却不同,郑如还不等冯觅儿开口,便冲她行礼道:“娘娘,陛下今早口谕,娘娘贵为贵太妃,又是他的生母,他理应尊重娘娘,但如今国事繁忙,陛下无暇旁顾,故而命臣禀明娘娘,以后无论大小事宜,皆可写折子呈上,陛下会命人呈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会定夺。”
郑如脸上扬起笑容:“娘娘,陛下口谕,多小的事都可,他敬爱您,太后娘娘也体恤您,会给您做主的。”
冯觅儿面沉如水。
她没有养过萧成煜一天,同这个儿子也一点都不亲近,但并不意味着她不了解萧成煜。
因为并非太后亲生,萧成煜打小就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自己熬着忍者,直到自己终于能迈过这个坎,他才会轻描淡写同太后说两句。
苏瑶华对于冯觅儿有着天然的身份压制,她从来都是正妻元后,如今又是太后,即便冯觅儿生了萧成煜,可他到底不在她名下,她永远要对苏瑶华第一头。
故而在萧成煜登基之处,冯觅儿并未立即就开始动作,一是因苏瑶华还在宫中,再一个宫中形势不明,她同德太妃同住一宫,很多事都不好做了。
直到太后离宫养病,而德太妃又自讨没趣,想要拿捏萧成煜最宠爱的沈轻稚,这才被冯觅儿抓住了机会。
即便她出身高贵,即便她是门阀千金,那又如何?
现在她是贵太妃了,她就不能一意孤行,不能越过她去管宫事。
正因如此,冯觅儿才会在那一日,特地出现在了望月宫。
她要最后出场,用最高的姿态挽救沈轻稚的性命。
她无法同萧成煜亲近,每当看到他,冯觅儿心里的怨恨和厌恶就会抑制不住,但沈轻稚却可以熟悉起来。
宫里的人,宫里的事,她经得多也看得久,这宫里哪里什么忠心和真情,有的不过只是利益罢了。
萧成煜为何会如此宠爱沈轻稚,给她这么高的恩宠,给她旁人都无法企及的尊重,那还不是因为她能带给他利益。
冯觅儿目光沉沉,她那双妩媚的凤眸里不带一丝光亮,好似冬日的寂夜一般,能把任何人都吞噬干净。
冯觅儿就那么看着郑如,郑如面色丝毫未变,她微微躬着身,谦卑地任由冯觅儿凝视。
宫巷狭长,安静无声,他们似乎只能听到不远处的风儿,在这横平竖直的宫巷里到处徘徊。
长信宫太大了,就连风都寻不到出路。
冯觅儿最终开了口:“好,好得很。”
她顺了顺自己精致的衣袖,轻轻抚摸着上面需要织绣宫人花费数十日绣成的金银丝绣,缓缓开口。
“太后娘娘如今正在玉泉山庄养病,娘娘的身子自然是最要紧的,皇儿倒是不太懂事,怎么好拿这些小事打扰娘娘呢?”
冯觅儿声音冰冷:“你回去告诉皇儿,既然他是太后娘娘慈养长大的,受了娘娘抚育之恩,当要孝顺懂事,不要让娘娘为他再操心。”
郑如面上一直挂着笑,听到这话心里烦闷极了,却并未当即发作。
她冲冯觅儿行礼:“谢太贵妃娘娘提点,臣定会转达给陛下。”
冯觅儿冷哼一声,她遥遥看了一眼乾元宫高大巍峨的飞檐,终是收回了视线。
她甩袖转身,大步离开了乾元宫。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西一长街前,郑如才松了口气,她眉目一凛,道:“关上宫门,任何人都不许随意进出。”
今日太过巧合,冯觅儿正好赶在沈昭仪娘娘离宫时到来,恰逢宫门大开,这才让她不得不说了重话。
但冯觅儿的回答也依旧那般冷酷无情。
萧成煜的名声、皇位甚至性命对冯觅儿来说都没有那么重要,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她就没关心过一次,对他究竟存着什么心思,外人都能看出大概。
她怨恨萧成煜。
她恨他如今九五之尊,却不能让自己也当上太后,以后同先帝同穴而眠,她恨他对自己这个亲生母亲没有养母亲近,太后一生病他就鞍前马后地侍疾,而自己无论出了什么事,他却一眼都不看。
他忘恩负义,忘记自己是怀胎十月生下他的母亲,不记得偿还母亲的恩情,不知道要孝顺自己,他不是一个好儿子。
所以,冯觅儿从来不关心他如何,他是伤了、死了亦或者病了,冯觅儿都不觉得难过,她只会开心。
郑如让宫人关上房门,领着姚朝桐往回走。
姚朝桐见姑姑面色越发难看,不由有些担心:“贵太妃不会为难娘娘吧?”
乾元宫的宫人一个比一个眼明心亮,陛下心里最在乎谁,她们都很清楚,故而姚朝桐此刻一下子便想起同贵太妃起了冲突的沈轻稚。
郑如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她又点了点头。
“贵太妃的心思不好猜,她心思太重了,同常人迥然不同,咱们都才无法猜测她的想法,不过……”郑如顿了顿道,“她暂时应当不会动昭仪娘娘。”
姚朝桐这才放下心来,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贵太妃娘娘怎么想的,放着当了皇帝的儿子不亲近,偏要同他作对。”
“慎言!”郑如瞥了她一眼,告诫她不要胡言乱语,这才回了殿中。
郑如很清楚,贵太妃永远都不可能同陛下修复母子亲情,这个感情光凭一人,一事根本无法修复,因为在冯觅儿心里,从陛下一出生开始,她就没把陛下当成她自己的儿子。
郑如是萧成煜的教养姑姑,打小照顾他长大,同他很是亲厚,正因为这层身份,她同贵太妃也算是老相识了。
陛下小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孩儿,冯觅儿就能几次三番想要弄伤他,弄哭他,对他毫无怜惜之情。为此,郑如早些年一直时刻紧盯着萧成煜,生怕他出意外。
后来太后得知此事,立即就下令让冯觅儿养病,还撤了她半年的绿头牌,冯觅儿才老实起来。
但这份老实不过是形势所迫。
现在太后不在宫里,没人能压制她,她自然就随心所欲,肆意妄为起来。
反正皇帝不能拿她怎么样,他还能弑母不成?她端着高高在上的生母架子,以孝顺为椽子,把萧成煜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陛下也不是软柿子。
郑如眸色一闪,对姚朝桐道:“笔墨伺候,我也要写一封家书。”
另一边,沈轻稚回了景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