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偶尔有庄稼人从田垄上行过,好奇地往车队这边打量,结果入目就是皇家的旌旗和成群的金吾卫,百姓们就不敢多看,飞快回了家去。
沈轻稚看了会儿这别样的景致,心中是说不出的向往,她似乎也很久很久,有十几年光阴未曾看过外面的世界了,百姓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情境,仿佛最美的画卷,一点点钻进她心里。
一丝一缕填补了她心中的裂痕和空缺。
这幅景致很美,美得让人想要一直看下去,不希望任何人事破坏这份美好。
沈轻稚这一看就看了一刻,戚小秋见她一动不动,以为她有些想家,便也没有劝。
直到沈轻稚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戚小秋才放下手里银汤匙,同银铃相视一笑。
戚小秋在给温热的绿豆汤里加黄糖,这是铜果刚煮好的,等糖化了刚好可以吃。
沈轻稚回过头来,见她们两个脸上都带了笑,她自己也笑起来。
“中午吃什么,怎么吃?”她好奇的问。
戚小秋便道:“娘娘,咱们中午吃炖菜,有两道是定例,还有一道桂花糖藕和鸡丝汤面是臣让钱三喜单加的,好歹有点味道。”
沈轻稚爱吃面,也爱吃酸甜口,因着车队一直行进,御厨们时间门紧迫准备的都是炖菜和蒸菜。
今日预备的有粉蒸排骨和大锅烩肉,大锅烩里什么都有,分量也足,多少人都够吃了。
桂花糯米藕是凉菜,这个是早就做好带着的,带的不多,也就前两日能吃上,汤面也好做,这两样都不费事。
宁嫔娘娘是很挑嘴,但她不会故意为难人,这样的时节就是御厨有千百种手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根本做不出来。
既然宁嫔娘娘饿了,戚小秋便也不等,唤了钱三喜去传膳。
钱三喜会骑马,不过他骑不了好马,尚宫局只给他配了一匹矮脚马,他就骑着来回穿行,为宁嫔娘娘办事。
钱三喜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他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了两个骑马的侍膳黄门。
侍膳黄门的马背上背着菜品,车辇不停,他们在马上传菜,钱三喜就在上面接菜。
一共就三四道菜,还有两道主食,很快就送完了。
钱三喜给了赏,那两个黄门就一溜烟跑没了。
这回儿车辇里已经摆起了膳桌,沈轻稚自己也跟着忙,端了个蒸笼放到桌上。
食盒上的盖子被揭开,最中间门的大锅里,是炖得软烂入味的大锅烩肉。
晶莹剔透的带皮五花肉铺在最上层,铺成一朵散开的花,下面的各类食材罗列整齐,有菜心、蘑菇、虾仁、土豆、芋头、萝卜、粉条、酥炸肉丸、油菜等等,一眼看去简直是琳琅满目。
另一碗是蒸粉蒸肉,沈轻稚倒是爱吃。
剩下就是两道凉菜,一道桂花糯米藕,一道爽口的麻酱拌青瓜,这就是今日的四道菜。
另外的主食有一盆鸡丝汤面,可能考虑到更衣的问题,汤面里的汤不是很多,只略微有一点。
不过面条还是做得很劲道,御膳房还给配了两样酱料,大抵是怕她不喜欢汤面没有汤,给她拌着吃的。
主食的笼屉一共有两层,上面一层是一笼肉龙,下面是一整笼的碧粳米,这分量四五人吃是足够的,菜还能剩下给后面的宫人。
沈轻稚很是满意,她笑着说:“倒是没想到,路上车辇不停,御膳房还能侍弄出这般的手艺来。”
钱三喜跟戚小秋陪在她身边,银铃和铜果在次席,因着是路途中,所以也不讲究,沈轻稚便叫大家伙一起吃用。
宫里的宫人吃饭是很有规矩的。
他们先用公筷一一分好菜,才在自己碗里吃用,往常贵人们放下筷子了,他们也会跟着放下。
若是不够吃或者没吃饱,等下了差,也会轮替着去角房再吃上一餐,宫里虽要人伺候,却也不会苛待。
沈轻稚笑道:“这一趟难得出来,咱们都高兴着些,我也不说其他,大家伙高兴便成了。”
几人便都端起绿豆汤,碰了碰杯,笑着开始用饭。
沈轻稚吃的麻酱鸡丝汤面,味道也很足,再加上炖菜里的各种配菜,把腹中的饥饿都驱散了。
不过在车上,沈轻稚也没敢多吃,差不多六七分饱就差不离了。
她吃饭慢,慢条斯理的,等她放下筷子,其他四人也吃的差不多了。
银铃和铜果上来撤下膳桌,钱三喜也不在娘娘跟前逗留,他打了个千,就忙去后头马车上分菜去了。
待他走了,沈轻稚看着窗外的风景,对戚小秋说:“坐在车辇里,到底施展不开。”
戚小秋想了想,道:“娘娘,傍晚时分会到奉天驿,到时候就能松快一些了。”
沈轻稚只得叹了口气:“早些到就好了。”
她们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马蹄声,小多子骑着一匹矮脚马,嘚嘚嘚来到宁嫔娘娘的车辇前。
“秋姐姐,可在?”
戚小秋一听他的声音,眼睛一亮,忙掀起车帘去了外室。
不多时,戚小秋满脸喜色回来。
对沈轻稚笑道:“娘娘,陛下召您去御辇。”
①通天冠服参考《大明衣冠图志》
第65章
沈轻稚的炙焰虽然一直跟在车辇边上,但她现如今还没有“学会”骑马,所以不能骑炙焰去前面的御辇。
故而小多子过来的时候,是带了一辆马车的。
车队一直在缓慢行进,整个过程都没有停下来过,马车停在沈轻稚车辇边上的时候,也没有停下,而是跟车辇并驾齐驱,在两个轿厢之间搭了一块木板。
沈轻稚胆子也大,自然不觉得害怕,她戴好戚小秋新让尚宫局做的花冠,在妆镜前又简单上了妆,如此一般便很利落上了马车。
她的车辇距离萧成煜的相距两个车辇,马车一阵风就来到了御辇边上。
御辇几乎是她车辇的两倍大,还很高,年九福站在车辇前的平台上,笑眯眯看着沈轻稚。
他亲自伸出手,扶着沈轻稚上了御辇,然后低声道:“陛下刚发了脾气,这会儿正等娘娘。”
沈轻稚笑着点点头,待她在平台上站稳,回头看戚小秋也跟了上来,便放心跟着年九福进了御辇。
御辇比之沈轻稚的步辇要大了一圈不止,外面不仅有平台,进去还有外茶室,茶室进去才是书房和寝室。
书房在前后面立了竹格挡,挡住了后面的床榻。
萧成煜此刻正坐在主桌前,提笔一字字书写奏折。
御辇很高,沈轻稚在里面也能行走如常,她进门之后先同沈轻稚行过礼,然后就被年九福请着在边上的椅子上落座。
萧成煜一直沉着脸,沈轻稚也不知他是否真的生了气,却也安静坐着一言不发。
待得萧成煜把手里的奏折写完,才一把扔到边上,偏过头来看沈轻稚。
“你来了。”萧成煜声音有些哑。
只一声,沈轻稚就知道他心里压了火气。
她同年九福丢了个眼神,年九福就立即过去给萧成煜倒茶。
“陛下,半日不见,可是想念臣妾了?”
沈轻稚笑吟吟看着萧成煜,同他玩笑一句。
年九福握着茶壶的手一点都不颤抖,可他心里还是哆嗦了一下。
这宫里论谁最敢说话,第一自然是贵太妃,那一张嘴简直能把大行皇帝气活,吓人得很。
第二就是这宁嫔娘娘了。
但她无论说什么陛下都不会生气,反而像现在这般,眉宇里去了几分厉色。
“是,朕很想念宁嫔娘娘。”
萧成煜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下说话。”
考虑到负重的问题,步辇多用轻巧的竹木,他坐的御座也是竹制的,很宽大,足够两个人一起坐。
沈轻稚匆匆看了年九福一眼,见年九福几不可查地点头,这才一步步踏了过去。
她一过去,年九福就迅速退了出去。
沈轻稚眼波流转,她细腰一扭,整个人就如同去了骨头,软软坐进了萧成煜怀里。
“陛下,哪里想臣妾?”沈轻稚伸出细长动手,在他领间往下滑动。
萧成煜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让她在怀里做得稳当一点。
“哪里都很想。”他伸出手握住沈轻稚的手,把她箍在怀里不让她动。
沈轻稚低下头,只能看到他光洁的额头。
年轻气盛的男人,即便是秋日时节,再过些时候都要入冬,他也觉得颇为炎热。
此时他额上略有些薄汗,就那么出现在沈轻稚的眼前。
沈轻稚从怀里取出帕子,在他脸上仔仔细细擦拭,用很轻柔的语气哄他。
“陛下,莫要为不值当的人生气。”
沈轻稚声音里也带着笑意:“咱们生气,可不是遂了他们的意,亲者痛仇者快的,当真不值当。”
萧成煜把她搂在怀里,只觉得冰冷的心都被烤热。
他仰起头,温热的呼吸顺着她的脖颈往上爬,一路爬到她的耳畔。
沈轻稚听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萧成煜对她说:“你知道她们之前为何那么嚣张?”
嚣张到以为萧成煜不会动他们,嚣张到以为自己的清溪蒋氏能一辈子屹立不倒。
旁人都以为是德太妃突然丧夫悲痛过度,和嫔因不得宠爱而嫉妒发狂,只有萧成煜心里最清楚,她们为何这般肆意妄为。
沈轻稚眯起眼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她听到萧成煜用很沉稳的嗓音道:“因为她们找好了一条取而代之的路。”
沈轻稚下意识握住了萧成煜的胳膊。
蒋氏的野心众人皆知,从她当上德妃那天起,她就不甘心只做四妃之首。
她生下了二皇子,好好养育长大,到头来却依旧没能成为太后,没能让蒋氏的孩子成为下一任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