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萧成煜停下脚步,他深深看向沈轻稚,不让她的眼神逃离自己的凤眸。
“轻稚,在我心中,你就是千百般好,”萧成煜看着她,声音里酝酿着笑意,“咱们不说自幼相识,却也相识经年,早年你在母后身边时,我也是见过你的,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待我、待母后、甚至待大楚是什么样的心,我都明白,也都懂得。”
“你这么好,我为何不喜欢你呢?”
这一两次,萧成煜把话说得越发明白,沈轻稚心里的荒漠土壤渐渐松动,随着情话而来的春雨浇灌了她干涸的心田,让她心中的种子开始复苏。
沈轻稚只觉得心头又痒又麻,她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什么。
她甚至有些愧疚。
在渐渐明白萧成煜的感情,明白他为她做的一切之后,沈轻稚即便经历了那么多背信弃义,却也依旧会为此松动。
原因无他,她也知晓萧成煜的为人。
他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是一言九鼎的皇帝,是铁骨铮铮的男儿郎,他同她承诺的一切,都不会背信弃义。
沈轻稚觉得眼底都有暖流。
可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不想拒绝萧成煜,让他伤心难过,也不想在没有看清自己内心的时候,随口便答应他。
那无论对他还是对她自己,都不够尊重。
萧成煜似乎看出了她的挣扎,他伸出手,把她紧紧抱经怀里。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
“轻稚,咱们还有几十年人生,我不急的,”萧成煜声音带着无边的温柔,“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说给你听,让你心里更有底气。”
“你知道我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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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为贵妃之后,日子似乎有些不同,也似乎并无不同。
沈轻稚每日还是赏景、跑马、吃茶、读书,外加品尝美食,比之前在宫里时还要悠闲。但除此之外,宫里大小事宜,前朝的琐碎杂事,丝柳也会来一一并报。
不过这些事加起来并不难办,沈轻稚轻而易举就能办得极为妥帖。
归根结底,萧成煜的后宫人太少,行宫里人更少,大家都安静在自己的院子里过日子,除了章婼汐偶尔寻沈轻稚去跑马,其他人连门都不怎么出。
这样的情况下,实在没多少事让沈轻稚操心。
宫里人甚至也只知道李巧儿突然染了急病,不过三日便香消玉殒,鉴于萧成煜刚当上皇帝,还未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故而李巧儿便被挪入皇陵妃园寝中安葬。
整个过程毫无波澜,也根本没在行宫里引起风波,李巧儿的位份是选侍,一般而言宫妃故去之后都会升位安葬,但李巧儿一不受宠,二位份太低,三本来是好好出来玩,偏她撒手人寰,故而只能按选侍的位份下葬。
李巧儿在宫中并不出彩,若非皇帝陛下后宫的人实在太少,否则她压根不会被人记住,即便是与她同住一宫的纪黎黎,在她突然“挪宫养病”之后,也并未登门询问,只是大门紧闭,那里都不敢去了。
李巧儿身边的所有宫女、黄门皆跟着“挪”去了偏宫,实际上皆下了慎刑司,至今如何沈轻稚也未过问。
当然,在妃园寝下葬的并非李巧儿,只是一个空棺材,李巧儿这个人便彻底从行宫里消失,沈轻稚不知其是生是死,这些也不由她来关心。
她开始操心第二日要去上香的仪程。
萧成煜出来一趟,行程很紧凑,除了秋狩选拔人才,调动勋贵们的热血忠心,另外就是要在各地走访,看一看民生。
之前他同沈轻稚一起去了繁花镇,是悄无声息就离开行宫的,近臣心里都有数,不那么要紧的官员们也在他回銮之后才有所耳闻。
而此番要去灵妙寺,也是这般安排,但他们此来东安行宫已经过了半月,要去灵妙寺的日子恰好选在了十五,初一十五都是香客们上香的日子,故而禁卫很不放心,韩成还是恳请陛下带上一营的禁卫,以防不测。
萧成煜觉得韩成此言有理,便让韩成等几个护驾有功的武将随身护卫,而另外有锦衣卫和奉天大营一起远护。
不过此番去灵妙寺,本就不是国事,是萧成煜配这贵妃去上香许愿的,故而萧成煜的原话是:“一切隐秘行事,切莫惊扰百姓。”
韩成可是跟了两任帝王,立即表示臣一定会办妥。
故而沈轻稚准备的仪程便很简单,她主要准备众人路上的吃食、茶水、点心等,另外还有以防万一的更换衣物和头面行装,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
不过沈贵妃刚被封为贵妃,坐起事来自然要更细致妥帖,于是原本一个时辰的仪程她硬生生准备了两个时辰,最后还被皇帝夸赞用心仔细,忠心可嘉,赚足了里子面子。
夜里入睡时,两人进了帐子里,沈轻稚才小声说:“陛下,我还有些紧张。”
萧成煜把她揽在怀中,笑着问:“紧张什么?你诓骗李氏的时候那么镇定,她可是敌国奸细,你都不怕。”
沈轻稚被他说得一顿,片刻之后拍了一下他的胸膛:“臣妾再勇敢,也毕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不紧张?李巧儿无论身份如何,就那单薄的身量,她可打不过我,我没什么好怕的。”
萧成煜听到她振振有词,闷声笑起来:“好了,贵妃娘娘最厉害了,你什么都不怕,只是担心朕有危险,可是如此?”
瞧瞧,全天下的人加起来,都没有皇帝陛下会讨贵妃娘娘的欢心。
这话说得动听极了。
沈轻稚也跟着笑起来,她又拍了萧成煜一下,被他反手抓住了手腕,这才老实下来。
“臣妾有些困顿了,不如早些安置吧。”
萧成煜嗯了一声,两个人动了动,都换了更舒服的姿势,便安然入睡。
他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故而明日即便有大事要来,两人也并未失眠,反而一夜好梦,一觉安眠到了天明。
待到清晨,窗外鸟鸣声声,萧成煜便先行醒来。
帐幔内昏黄一片,角落放置的夜明珠已经黯淡无光,无法照亮帐内的情形,萧成煜动了动,却发现沈轻稚并未睡在自己怀中,她安静躺在自己的软枕上,正睡得深沉。
他偏过头,安静看了一会儿沈轻稚,这才轻手轻脚下了床来。
待沈轻稚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熹微,层层的阳光穿过云层,丝丝缕缕照耀在凡间大地上。
沈轻稚安静躺了一会儿,便听到外面百灵的唤叫声。
宫里的鸟儿都有专门的师傅驯养,它们会唱的曲儿也多,不过大多都是明快的小曲,让人一听就心情舒畅。
沈轻稚听了会儿鸟鸣,才叫了起。
待她换上一身藕荷色的寻常袄裙,又在头上戴了一顶莲花观,顿时就有了虔诚女香客的意味。
萧成煜早晨已经批过了一叠奏折,等沈轻稚这边收拾妥当,才闲庭若步来到了膳厅。
他刚一进去,就被沈轻稚这一身衣裳亮了眼睛。
“你这么穿也是极好看的,”萧成煜净过手,然后用帕子仔细擦干,这才坐到沈轻稚身边,细细瞧她,“很有些世家大族宗妇的样子了。”
沈轻稚挑眉笑道:“那今日陛下也做个世家老爷的模样来,这样才相得益彰。”
两个人说说笑笑,因今日要出门,早起便没用汤汤水水,沈轻稚吃用了一碗炒米,又配了一个包子,便算用好了早食。
萧成煜用膳一贯很快,他先用完了饭,就去偏殿更衣,待两人一起上了马车的时候,也不过刚过辰时。
萧成煜配合沈轻稚的装扮,难得换了一身素净的道袍,大楚的文人墨客平日最喜穿道袍,故而他穿着去寺庙倒也并无不可。
两人上了马车,那么并排一座,沈轻稚便忍不住笑起来:“瞧瞧咱们的模样,家中定是书香门第,一个比一个虔诚。”
萧成煜也笑:“都是夫人管教得好。”
一路无言。
灵妙寺比繁花镇要远得多,马车一路疾驰,也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灵妙峰半山腰上的停车处。
年九福在外面掀开叫车帘,道:“老爷,夫人,到了。”
萧成煜先下了马车,沈轻稚扶着他的手下来,立即便惊叹:“此处草被茂盛,树木参天,真是美不胜收。”
林中绿意盎然,水汽扑面,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甜的味道,让人觉得一瞬耳聪目明,脑中的一切烦忧皆消失不见。
旁边另一辆马车也恰好停下,听到沈轻稚的话,车中的素服夫人道:“灵妙峰很有些灵妙处,若是多在山上居住,人便也觉得年轻许多,心情舒畅,身量都轻了。”
这一看就是虔诚的香客,沈轻稚扶着萧成煜的手站稳,笑着同那夫人道:“娘子所言甚是。”
就这说话的工夫,陆续又有马车停驻在半山腰,而步行上山的香客自是络绎不绝,这灵妙寺的香火可真是旺盛。
沈轻稚同萧成煜道:“老爷,我就说改日再来,今日是上香日,难怪人多呢。”
萧成煜还没答话,那夫人便打量了两人一眼,笑道:“瞧你们二人年纪轻轻,原都已经当家做主,当真是后生可畏,小娘子莫怕,今日虽然香客多,但灵妙寺也习惯应对,咱们来的时候晚了些,许多香客都是刚一开城门便过来,此刻已经拜完佛下了山,寺中并不算太过拥挤。”
这夫人瞧着慈眉善目,年岁也同太后相仿佛,沈轻稚与她投缘,便也就多说了几句。
“咱们是路过繁花镇,听闻灵妙寺很灵,这才来上香拜佛,另外还想逛一逛这灵妙峰,不知姐姐有何推荐?”
这一声姐姐,可是喊到人的心里去。
那夫人便道:“待得你们上完了香,便去后院的梅林,绕过梅林另有一片假山林,那边游客会少一些,但景色依旧很美。”
沈轻稚同她行了个佛礼,笑道:“如此甚好,那就多谢姐姐了。”
萧成煜便同韩成道:“一会儿去后山游玩一番,再回家去罢了。”
韩成欲言又止。
但他看皇帝同贵妃说说笑笑,终于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对萧成煜道:“是。”
原本安排的是拜完佛祖要在寺里用斋饭,用完了斋饭再在山间游玩。
萧成煜这般随口就改了行程,后续调度也得跟上,故而韩成同萧成煜行过礼,匆匆退了下去。
萧成煜扫了他一眼,只领着沈轻稚一步步上山行去。
两刻之后,两人便跟着一应香客来到了灵妙寺前。
灵妙寺并非在山顶,它距离山顶还矮了一处险峰,故而寺庙前面还有一大片竹林,僧人们闲来无事做了许多竹榻在竹林里,供游客们休憩。
此刻最早上山的香客已经从寺中出来,他们拖家带口,捧着自己带来的早食,正开心吃用着。
沈轻稚跟萧成煜一一看过,见百姓们手里的吃食虽不说多精细,却也是实诚干粮,另外有的人家还带了鸡蛋和米汤,应当是殷实人家。
萧成煜略放了心,也不叫年九福去替两人排队,而是同沈轻稚并肩站在了队伍里,等着一间间祭拜佛祖。
他们前面是母亲哄着没睡醒的孩儿,唤她醒来拜佛,后面则是一对新成婚的小夫妻,正在念念有词,显然是早就想好的心愿。
不远处,半旧不新的寺院干净整洁,香火鼎盛,袅袅香烟幽幽升起,直飘到九天之上,同佛祖观音诉说每一个香客的心愿。
沈轻稚下意识看向萧成煜,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沈轻稚不自觉问:“你想许什么愿?”
萧成煜笑了:“我不用许愿。”
他想要的,终能靠自己实现,不需要再去求神拜佛,祈求苍天。
但他心底深处,还是默默说了一句。
不求长生不老,只求国泰民安。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