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沈轻稚笑了笑,才叫了起。
转眼就要到八月,各地都要开始准备秋收,今岁因打仗,全国各地都征调了军户,军田少了青壮打理,沈轻稚同太后与各王公大臣商议,请附近闲余百姓打理军田,管一日三餐,免其一人两年徭役,故而军田的秋收也开始稳步进行。
大抵真是天时地利,今年虽有战事,却风调雨顺,各地邸报皆说今年是个丰年。
只要是丰年,不让百姓无以为继,便不会让家国动荡。
看到各地的邸报后,沈轻稚和苏瑶华都松了口气。
待议论完秋收事宜,又开始计算战时粮草,以及冬日的军备棉服等,待到政事都商议完,朝臣王公都退了下去,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沈轻稚起来走了两步,轻轻揉了揉酸痛的后腰,苏瑶华便笑着道:“坐久了是有些累,要多走动,躺着反而不好,容易把身上的力气养没了。”
沈轻稚便笑着道:“是,儿臣明白,这些时候都是步行来回穿梭两宫之间,只要天气好,儿臣便不叫步辇。”
苏瑶华也缓缓起身,漫步来到她身边,道:“咱们去外面走一走吧。”
沈轻稚便应了一声,挽住她的胳膊,婆媳两人依偎着往外行去。
早秋的天气极好,蔚蓝的天空下,是一片碧绿的树影。
婆媳二人走在回廊下,能看到外面的美好晴天,却不会被金乌晒到,倒是颇为惬意。
苏瑶华便道:“你宫里如今有几个人值夜?”
沈轻稚便回:“小秋不放心,夜里便安排了两人,不过我夜里都好眠,倒是不用如何伺候。”
“如此也可,不过你如今也五个月了,还是让太医院选三名女医过去,每夜加一名女医守夜,我也放心。”
沈轻稚笑了:“好,都听母后的。”
苏瑶华就拍了拍她的手,说:“如今皇儿远行在外,你一个人留在宫中,我起初很是不放心的,怕你担忧皇儿,怕你思虑过重,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这话一开始苏瑶华并未同她说过,沈轻稚便以为她也如同表现的那般笃定淡然。
她轻声笑笑,摇了摇苏瑶华的手,道:“母后放心便是了,我十四岁进坤和宫,算是母后教养长大的,我是什么性子,母后应当知道的。”
“如今还要母后为我担心,是儿臣的不是,母后以后只管放心便是了。”
这话说的好听极了,但太后却道:“不一样的,你同皇儿是夫妻,他远行在外,即便你未曾有孕,心里定会惦记他,担心他,这同你是什么性子并无关系,这是感情使然。”
苏瑶华一般说,一边笑着看向她,眼眸里有着欣慰。
“如今看来,你对他的信任比我想得都要多,难怪皇儿会毅然决然要出征,就是因为身边人对他有着坚定的信任。”
“我们相信他一定会凯旋,一定能打胜仗,一定能把大楚带向另一个盛世。”
沈轻稚同她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是的,母后,陛下一定可以做到。”
两个人说了会儿萧成煜,太后的话题便又转到她身上:“赵女官如今只能住在南书馆,她不常入宫,你若是闲了,便叫她进宫陪你住几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沈轻稚没有亲人,她孑然一身,如今丈夫远行出征,无论她怎么说,心底总会有寂寞难过的时候。
这些事,她不好对宫人讲,也不能同她这个婆婆说,便只能寻了朋友来倾诉。
还好,她性子好,入宫这些年,倒是相交不少朋友,这也让太后觉得很诧异。
在她看来,沈轻稚是个很冷的人,她心性坚定,聪慧有主见,想要什么都能靠自己争取到,她却没想到,沈轻稚也能同人交上朋友。
这些朋友还不分性格,人人都愿意同她玩,人人都愿意求助于她,她就如同参天大树,被人依靠,也愿意同人作伴。
沈轻稚自不知太后心中所想,她笑道:“母后,如今媛儿差事很忙,南书馆又要上新书了,且思悦每日都会来陪我说话,宫里还有小秋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从来不孤单。”
“再说,这不是还有母后呢?”
她说着,便同太后撒起娇来:“母后便是我的母亲,也是我今后的亲人,我若是有什么委屈无处倾诉,便来寻母后说说话,好不好?”
苏瑶华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点了一下沈轻稚的额头,笑道:“你啊,这宫里还有谁敢给你委屈?”
沈轻稚只笑笑不说话。
待回到坤和宫,宫人便来禀报说是姚金玉前来请见。
沈轻稚便也直接去了花厅,让宫人请了姚金玉直接来花厅说话。
要说去岁新入宫的三名妃嫔,自是都不是为了争宠而来,她们各有各的性格,也各有各的目的。
如今战事未平,许多事都不好提及,但沈轻稚也渐渐明白她们的想法和抱负。
沈轻稚刚在花厅落座,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便知道是谁。
果然,一盏茶之后,便听到一阵环佩叮当。
沈轻稚一抬眸,就看到一个金玉丽人进了花厅。
姚金玉一身金银丝满绣衫裙,头戴三支流苏金钗,脖颈间挂着一串璎珞宝珠,可真是富贵至极。
反观皇后沈轻稚,则只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衫裙,发间只戴了一支梅花簪,通身上下便再无金玉。
可两相对比,沈轻稚身上的威仪让人不敢轻慢,姚金玉却显得平易近人。
她一进来就冲沈轻稚屈膝行礼,笑容满面道:“娘娘今日可是回来的早了些,好叫我等到了。”
沈轻稚笑着让她落座,便道:“你不是正忙着,怎么今日想起找我来了?”
姚金玉眼儿一挑,颇为嗔怪地道:“三日都未见我,娘娘也不想我吗?”
沈轻稚被她逗笑了,忙说:“想的,想的,这不回来听说你来了,立即请你进来说话。”
“怎么样,近来你的金算阁开得如何?”
说起正事,姚金玉便收敛起脸上的玩笑,她叹了口气:“说起来,金算阁还是娘娘支持我开办的,姚家也松了口,给我不少本金,只可惜开了三个月,还是没收到多少女学生,倒是有不少男学生上门问,话里话外都是想学了去当账房。”
姚金玉其实是姚家这一代最有头脑的子弟,她十岁上就跟随父亲到商铺学习,十二岁就做成了一笔盈利千两的生意,后来待她及笄,姚家更是直接分给她五处铺子打理。
唯一可惜的是,她是个女儿。
即便姚金玉赌咒发誓自己愿意一辈子不嫁人,可加重族老再三权衡,还是让略逊她一筹的长兄继承了家主之位。
而她若是愿意招赘,便可留在家里做二当家,辅佐大哥,若是不愿意招赘要外嫁,便可以给她陪嫁十个铺子,让她自己去经营打理。
这已经算是待她宽厚了。
可姚金玉不服气,凭什么作为女子她就不可以继承家业?凭什么她为家族辛苦拼搏数年,最后只换了十间铺子?
故而当朝廷要打仗,提前征召军备时,她便主动说要作为中间的桥梁,入宫为妃。
这一仗为何没有让朝廷伤筋动骨,没有增加徭役赋税,是因为各皇商世家都出了血,出了力。
姚金玉这个昭仪,是姚家花了重金买下来的。
姚金玉同沈轻稚说过,既然最后总要嫁人,那她就嫁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不管如何,她总能好好做生意。
沈轻稚很佩服她,也很认同她,故而两人熟悉起来之后,她便给沈轻稚说了自己的理想。
她想开办一个只教授女学生的算学,让平凡的女子可以有安身立命的本钱,让她们不再被人钳制,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为此,她不仅拿出了自己的“嫁妆”,还以昭仪的身份让姚家出了血,一笔买卖可谓是机关算尽。
只是如今金算阁开了三月,就连盛京当地都只招了十来个学生,大多都是丈夫过世的寡妇,这让姚金玉很是着急。
故而今日寻了空,想要过来问一问沈轻稚。
他们这位皇后娘娘一贯聪慧,就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果然,听到她的话,沈轻稚想了想,便道:“让我们来筹谋一下。”
“总有办法的。”
第94章 番外一
沈轻稚大凡政见见地,皆是同父亲所学,在她心中,她父亲虽不说经天纬地,是举世能臣,却也见识深远,心胸开阔。
后来她变成了沈彩,所学所知,便来自于太后和萧成煜。
她如今所想,自与常人不同。
姚金玉见她似是有了章法,便道:“娘娘的意思是?”
沈轻稚垂下眼眸,端起红枣茶吃了一口,然后才道:“这世间门女子需要依附于人,是千百年来的历史成因,大楚因高祖皇帝和皇后的英明,女子已比过往要易生许多,我们可以自立女户,绝户之家可由女儿继承家业,女子可经商、可出工,可以本领养活自己。”
沈轻稚娓娓道来:“可归根结底,依旧是男人做主。”
“寡妇和孤女们无可仪仗,她们只能靠自己的一双手,故而她们愿意学算学,她们想要自己给自己挣取美好的未来,但大凡人家的姑娘,除非你我这般,大多数都是想要嫁一个好人家,然后相夫教子,平凡一生。”
“世俗就是如此的。”
姚金玉听到这里,也不由暗了神情。
哪年她那么怨恨,那么不满,可最终也只能听从母亲的劝解,走了一条令家族满意的路。
哪怕这一路她走得如何不甘愿,她也不能反抗整个家族。
时也命也。
沈轻稚看她落寞,却淡淡笑了:“可如今,大楚即将又要有新的生机。”
姚金玉猛地抬起头,看向沈轻稚。
沈轻稚的目光却没有落到她身上,她的目光穿越宫墙,一跃耳上,似能飞到九霄云外。
“大楚幅员辽阔,人口繁杂,等到战事结束,大楚即将要有更旷阔的土地,更多的人口,面临更复杂的局势,这个时候,国家需要什么?”
姚金玉听得心潮澎湃,她不懂政事,可她常年经商,也颇有见地。
得了沈轻稚的询问,便不由脱口而出:“需要军队。”
是的,沈轻稚收回目光,看向了她。
若是能收复幽云三州,若是能一举攻下夏国和北齐,那整个中原便尽收大楚手中,但到了那时,边关不需要打仗,却更需要稳定。
北齐的人不会甘心,夏国的人亦不会甘心,所以朝廷会大量迁徙军户,一来带领经历战火的百姓重新耕作,稳定生活,而来也为了随时待命,镇压造反。
当然,后续的事宜,朝廷已经商议过,此番就不同姚金玉赘述,沈轻稚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朝廷迁走军户,会有大量军田闲置荒耕,故而朝廷需要更多人力物力,来维持每年的耕作,这个时候,光靠青壮男人自然是不够的。”
“本来在农家农忙时,女人也一样要下地,不仅如此,她们还要做饭洗衣,照顾一家老小,即便这么辛苦,可世人总是看不到女人的不易,此番军田的耕种,陛下想要试一试男女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