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因为坤和宫这一次选人,宫里着实热闹了几日,沈轻稚原本还心平气和看热闹,却被沐芳叫了去,说已经同尚宫局打好了招呼,准备升她为坤和宫的大宫女。
沈轻稚微微有些愣神,随即便笑红了脸:“谢谢姑姑提拔,谢谢娘娘开恩。”
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皇后让她定心。
先是选了许多同样出色的小宫女,紧接着又给她升了品级,这般恩威并施,皇后当真是对大皇子上心。
沈轻稚这话一回,沐芳便点头:“这是娘娘给你的体面,你心里明白便好,去吧,以后娘娘身边少不得要你伺候。”
待到换了腰牌、名册,又领了大宫女的淡紫团花宫装,沈轻稚忙了两日,终于从一等宫女升为从八品大宫女,正式成为长信宫中的低等女官。
付思悦得了这个好消息,趁着过来送东西的工夫寻她说话:“沐芳姑姑倒是心慈,当年是她提拔你,现在也惦记着你。”
沈轻稚见她一脸开心,这才把憋了好几日的欢喜展现出来:“是呢,以后我月银就多了。”
她以前不财迷的,可这几年,每一个铜板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出来,便不由也开始珍惜起来。
月银多了,品级升了,她是真的很高兴。
人一旦学会知足,这点微小的幸福,也能让人心情愉悦,开心满怀。
付思悦看她脸上的笑容,颇有些姐姐看妹妹的欣慰:“你现在这样多好,刚入宫那会儿,整日里绷着脸,我都怕你不适应宫里生活。”
沈轻稚微微一愣:“有那么明显吗?我那会儿确实有些紧张担忧。”
其实那会儿的她刚刚死而复生,有些没有缓过神来罢了。
付思悦语气颇为无奈:“可显眼了,不过也正是你这份紧张,姑姑们才会选你进坤和宫。现在想来,倒也是好事。”
“看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付思悦说,“现在我要靠你罩着我。”
她同沈轻稚从小便认识,年少时不熟悉,不过是点头之交,倒是没想到入了宫却成了好友。
沈轻稚年纪比她小,在她心里就是她的妹妹,她过得好,她比谁都开心。
两个少女坐在一起,说起以前的事,都觉得不可思议。
付思悦叹了口气:“一晃眼,我们都入宫这么多年了。”
沈轻稚道:“是啊,日子过得真快。”
她说到这里,心中一动:“思悦,你以后还想出宫吗?”
付思悦想也不想,便道:“一开始我们不是就谈过这个话题?刚入宫的时候我不想走,现在我还是不想。”
“家里的亲人已经不算是亲人了,我回去做什么?让他们继续拿捏我,把我卖个好价钱?”
她也曾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只可惜父母过世得早,哥哥嫂嫂不愿意养活她这个拖油瓶,在百般刁难之后,把她卖进了宫中。
十三岁的时候她就知道,能靠的只有自己和沈轻稚。
她在宫里日子很好,红芹是个很好的上峰,储秀宫的生活也很简单平和,没那么多事端,她何必要出宫被人作践。
沈轻稚握住她的手,把她从怨恨的情绪里拉扯出来。
“不出宫,说定了?”沈轻稚问她。
付思悦点头:“说定了,我们一起在宫里养老吧。”
沈轻稚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她笑着说:“好,我们一起养老,以后有我的,便有你的。”
两个人正在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小宫女的声音:“轻稚姐姐,娘娘招你过去伺候。”
自从沈轻稚升为大宫女,她就成了坤和宫的红人,皇后时不时便招她过去,或是读书,或只是让她在边上陪着,安静做针线活。
沈轻稚知道这是皇后在耐心教导她,也是在观察她,但她不觉得别扭,也不觉得冒犯,反而如鱼得水。
每次去寝殿之前,她都不知道今日要做什么,日子竟变得有趣起来。
这会儿听到小宫女唤她,沈轻稚忙道:“思悦,你先回去,以后得空再聊。”
付思悦帮她正了正略有些歪的发钗,送她出了门。
沈轻稚一路快步而行,不过片刻便来到皇后寝宫之前,她先在门口通传一声,得了应允,这才轻手轻脚进了寝殿。
她刚一进寝殿,皇后便道:“正巧你来,替本宫煮一壶春江暖茶吧。”
沈轻稚同她行礼,然后便规规矩矩端坐正在小绣墩上,在茶桌边开始煮水温茶。
小茶炉的红箩炭还没点燃,就听道外面传来宫女到底声音:“娘娘,大殿下请见。”
皇后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意:“快叫进来。”
沈轻稚端正坐在绣墩上,她面色沉静,先把茶炉点燃温上,用帕子擦干净手,然后便起身立在茶桌边。
她刚站定,眼睛的余光便看到一个高大的墨蓝身影一晃而过。
随着他走过,凌冽的雪松香气沁入鼻尖。
很轻、很淡。
也很冷。
————
来者正是宫里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太子殿下。
萧成煜的身量很高,沈轻稚已经算是宫女中的高挑身材,如今想要看太子殿下的面容,也得仰着头去看。
虽然好奇,但沈轻稚却一直没有抬头。
因着要见儿子,苏瑶华没有待在寝殿之内,她挪了出来,坐在雅室里等。
萧成煜一进雅室,便撩起衣袍跪下。
“儿子见过母后,母后安康。”
采薇很是麻利,不等萧成煜跪下便一把扶住他:“殿下快坐,娘娘今日就等您来呢。”
萧成煜便亲近地坐在了罗汉床另一侧,微微侧着半个身子看苏瑶华:“母后这几日瞧着硬朗许多,可是吃了新药有成效?若是药效好,可得让太医院加紧研制,看是否能彻底医治母后的寒症。”
萧成煜对苏瑶华一贯很是孝顺,对苏瑶华的病症也很关心,总是时刻关怀的。
苏瑶华便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我且好了些,你前头事忙,就忙你的大事去,不用时时惦念我。”
萧成煜倒是会说话:“母后的事,对于儿子来说就是大事。”
母子两个亲热几句,沈轻稚便安静上了茶,她低着头,动作非常麻利,上了茶便立即退下,一刻也不多留。
萧成煜根本就没注意到她,他心里装着事,待到雅室里没那么多人,才低声道:“母后可知,父皇给儿子安排好了婚事。”
对于自己的亲事,萧成煜没有什么看法,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想法和期待,他只是不希望父皇母后因为这事闹不愉快。
此时会提出来,是为了知道苏瑶华是否赞同。
苏瑶华也知他一贯不操心这些琐事,闻言便说:“你父皇给你安排的太子妃是极好的,我也觉得她如今最是合适,我心里也觉得很欢喜,你终于要娶妻生子,长大成人了。”
她说着,倒是怀念起来:“想当年,你才这么大点呢。”
苏瑶华比了个手势,萧成煜便不好意思起来:“母后,儿子都大了,这些就别说了。”
苏瑶华见他如此,不由轻声笑起来。
“煜儿,”苏瑶华笑完了,吃了口茶,然后便正色道,“母后知道你同你父皇一样,一心都是家国天下,但是后宫也同样放松不得。”
萧成煜垂下眼眸看茶杯中的水波,好似认真在听苏瑶华的话。
“后宫稳固,前朝便不会有那么多事端,这你要明白,后宫如何能稳固呢?最要紧的就是你的妻子要能稳定后宫,统御六宫。”
她道:“我知你于此事没什么心思,但你是太子,是储君,你就得有三宫六院,就得有儿女承欢膝下,那都是萧氏的未来,都是大楚的皇嗣。”
萧成煜刚当上太子,弘治帝自觉身体不稳,便想让儿子提前入朝,如此一来,萧成煜这几个月来便忙得连睡觉都没甚时候。
苏瑶华给他安排的侍寝宫女,他一两个月想不起来,往常都得年九福提醒他,再不往后宫来一趟,皇后娘娘要过问。
对于这般年纪的儿郎来说,前朝的事业,国家的未来,一统中原的野望,比什么都重要。
苏瑶华有过那段岁月,很是知道他们如何想,却也担心他过刚易折,太过用力以至伤了根本。
偶尔放松放松,其实无伤大雅,还能把心里的火气散出去。
现在苏瑶华要说的,倒不算全是后宫粉黛的事,她说的其实是前朝后宫的平衡。
这皇宫里,花团锦簇,锦衣玉食,又有谁是真正舒心过日子呢?就连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怕也是不能。
“待到你大婚,旁的侧妃、良娣等也要入宫,到时候你且记得,你得尊重你的太子妃,不能叫她失了面子,只有你尊重她,她才能打理好后宫琐事。”
做妻子的时候,自是会难过丈夫三妻四妾,但若是母亲,却只会希望儿子能过得舒心。
苏瑶华这一开口,就忍不住多说几句。
她说的这些,沈轻稚虽不赞同,但也明白她是慈母之心,只不过……
她余光观察萧成煜,发现这位大皇子根本就没有在听皇后的话,他只是低着头摸索着茶杯,兴许还在想前朝的事。
沈轻稚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这般经历,见过大夏皇帝厉铭浩,见过大楚皇帝弘治帝,如今也见到了大楚的储君萧成煜。
相比起来,这三个人中气势最足的居然是最年轻的萧成煜。
他只要坐在那,就散着一股冷意,有一种很明显的生人勿进。
他的冷,是真冷,沈轻稚余光匆匆看了一眼,就没敢再看。
他的戒心,似乎比厉铭浩还要深。
沈轻稚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样的太子殿下,也不知道以后要如何亲近。
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于她来说,不过是寻求一个更舒适的生活罢了,至于这位太子殿下是否看中她,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若是不成,她自也能当她的大楚女官,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沈轻稚如今心态可好着呢,她这么一想,就放松下来,继续煮茶。
那边,皇后娘娘还在絮絮叨叨点拨太子殿下。
待到两刻之后,母子两个茶都吃了两杯,太子才迟迟起身:“母后,儿子前朝还有事忙,您且安心养病,改日儿子再来看望您。”
萧成煜顿了顿,还是道:“母后,儿子以后会很好,您且不用时刻为儿子操心,对于儿子来说,您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皇后对他的这些念叨,都是对他的关心和爱护,萧成煜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自然对她越发孝敬。
皇后身体不好,只道:“采薇,你替我送一送煜儿。”
采薇便要送萧成煜出门,萧成煜摆手,语气也很温和:“采薇姑姑还是照顾母后,我自去便是。”
他说罢,也不等采薇反应,大步出了雅室。
待到他走了,苏瑶华才轻叹一声:“还没开窍呢,你瞧瞧他,根本不关心什么后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