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如此想着,萧成煜突然勾唇一笑。
太子殿下的笑容转瞬即逝,可他眼眸中的波光,却让沈轻稚牢牢攥在了手心里。
“殿下真坏,”沈轻稚见他没那么紧绷,便也同他玩笑,“见臣妾害怕,殿下怎地还高兴起来?”
萧成煜索性丢开朱笔,往后一仰,悠闲靠在圈椅上。
他伸手捏了捏紧绷的眉心,让自己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脸上的严肃和冷漠全部褪去,此刻倒是有了些青年人的顽劣和生机。
“是啊,孤就是这么坏,就是喜欢看你害怕。”
萧成煜逗她:“为了让孤开心,以后爱妃要多努力,这样孤就不用花钱养戏班子了。”
沈轻稚:“……”
你才戏班子,你全家都是戏班子。
狗男人。
萧成煜见沈轻稚低下头不理他了,倒也不恼,他拍了一下手,守在门外的年九福便乖巧关上了寝殿的门,把寝殿留给了太子殿下和他的爱妃。
待门合上,萧成煜的神情骤然一变。
他不再是往日冷漠又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成了亲近和蔼又平易近人的邻家兄长。
他温和地看着沈轻稚,目光里的柔情似乎要把沈轻稚融化。
沈轻稚却收回了脸上的笑容,她端正坐在罗汉床上,严肃而认真地回视萧成煜。
“殿下,”沈轻稚轻声询问,“有何事吩咐?”
萧成煜把玩着挂在腰带上的荷包,那荷包绣纹马虎,只隐约能看到是山河图样,针脚倒是细密,用了一月还是结结实实。
他轻轻捏了一下荷包,里面的茉莉香珠便幽幽散出些许浅淡香气。
萧成煜脸上笑容更深,他看着沈轻稚,颇有些玩世不恭地开口:“你是否能得我信任?”
有那么一瞬,沈轻稚是有些失神的。
她确实没想到,萧成煜会如此直白问她信任之事,也没想到,他会是这般言笑晏晏的样子。
除了在皇后面前,除了要做戏的时候,沈轻稚从未见过他笑。
但当笑容出现在他那张清隽的脸上时,却又一点都不突兀,反而会让人放下心中戒备,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勾起唇角。
直到此刻,沈轻稚才明白萧成煜为何少笑。
他的笑容太过温柔而亲切,无法把控那些前朝重臣,无法压制宗族,也无法迅速掌握储君的权利。
现在的他,是不能笑的。
但此刻,他却如此对沈轻稚笑了。
沈轻稚微微攥了一下手,她抿了抿嘴唇,似乎很是紧张:“殿下,臣妾不知殿下何意。”
萧成煜依旧懒洋洋靠坐在那,他目光一瞬不瞬落在沈轻稚身上,声音低沉:“不,你知道。”
“我要你的回答。”
不是孤,而是我。
沈轻稚终于明白萧成煜的意思,她垂下眼眸,几乎不用思考地,点了一下头。
“我能。”
你萧成煜,可以信任我沈轻稚。
萧成煜唇角弧度上扬,他轻笑出声,神情颇为放松:“我就喜欢同你说话。”
沈轻稚却越发拘谨恭敬起来,她轻声细语:“臣妾自也喜欢同殿下说话。”
萧成煜笑容不变,他话锋一转,道:“你入宫已过四年,这四年中,你一直在母后身边伺候,母后的为人你应当也有所了解,她比我眼光更长一些。”
沈轻稚听到这里,她心中莫名的惊慌突然散去,她明白萧成煜的意思了。
但萧成煜却并未停止话头,他抿了口茶,继续道:“母后应当一早就看上了你,她与你亲近,领着你读书识字,也是为好好教导你,也让你以后……”
萧成煜坐正身体,他收回脸上笑容,一瞬不瞬看向沈轻稚。
“让你以后,可以辅佐在我身侧,让我心无旁骛,安好前朝事。”
沈轻稚紧紧攥着手,她交握在膝上的手比刚才还要紧,使劲地攥成了一个拳头。
萧成煜突然起身,他踏着光,踩着夜,一步步来到沈轻稚的面前。
今日的两人同第一次侍寝的暧昧缠绵迥然不同,萧成煜并未坐在沈轻稚身边,而是绕过春凳,坐在了她的身侧。
萧成煜偏过头来,借着桌上的小宫灯看沈轻稚的面容。
沈轻稚脸蛋白皙如纯洁的白瓷,在光影之下泛起点点星光,她半阖着眼眸,卷翘的睫毛微微翕动,把那双带笑的桃花眼藏匿其间门。
萧成煜可以明显看出,沈轻稚紧张了。
即便第一次侍寝,单独面对他时,沈轻稚都未曾紧张过,她所有的曲意逢迎都是伪装出来的,他逗她,她便也逗着他玩。
但这一次,沈轻稚却实打实地紧张了。
萧成煜并未催促她,却就那么盯着她,似乎不等到一个满意的答话,他就不会挪开视线。
沈轻稚能听到自己心口的嘭嘭跳动声,她深吸口气,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惊慌失措。
即便面对太子殿下,她也不肯认输。
沈轻稚轻咬唇瓣,却还是问:“为何是我?”
萧成煜倒不错愕,他略一思忖,便道:“原本不是你。”
沈轻稚听到这话,神情却松动了,她突然开口问:“是……昭烈公主?”
萧成煜神色不变,但语气却有些沉痛:“大楚至今已一百四十八载,以史为鉴,正是中落或中兴时,尤其西北幽云三州屡收不归,烧杀抢掠不断,民生凋敝,无以为生,无论西之夏,北之齐,近年都因楚之怀柔而放肆,正因此,国便更不能乱。”
“父皇与我定昭烈公主为正妃,就是想给边关将士一个信心,告诉他们国家永不会忘记保卫国家的兵士,但天不遂人愿,昭烈公主为国捐躯了。”
否则有她在,宫中绝无人敢轻举妄动。
但事已成定局,皇后需得另寻人选,以定太子后宫。
这个人选就是沈轻稚。
萧成煜说得直白又坦诚,他相信沈轻稚能听得懂。
“昭烈公主的离世,让太子妃的位置非常棘手,我不可能另选勋贵世家的小姐为太子妃,这般而为,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既然不选勋贵,便也不能选文臣,更不能选门阀。”
短时间门都不能选,干脆不立太子妃了。
萧成煜神色淡淡,似乎不是在说自己的妻子,而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的冷漠,却让沈轻稚更放心。
“母后身体不丰,近来因父皇重病,母后忧思过重,就连后宫事都无法全力处置,只能让几位母妃一起协理,正因此,等以后孤……”
“母后恐也无法时刻替孤操心,宫中无人做主,那便是生乱之象,所以早就被母后所喜爱的你,便成了那个人选。”
“孤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管好孤的后宫。”
沈轻稚略有些惊诧,她以为皇后选她是看她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依靠,她只能为皇后、为太子好好做事,才能博得荣华富贵。
但皇后和太子似乎要的更多。
他们不仅仅想要一双眼睛,想要一把匕首,他们更想要一个定心石。
沈轻稚睁大眼睛,她看向萧成煜,有些难以置信。
“殿下,我……只是个孤儿,在入宫之前,我不过就识得几个字罢了。”
“我哪里能……管那些出身高贵的娘娘们呢?”
萧成煜听到这话,却突然倾身上前,两个人几乎面碰面,紧紧盯着彼此。
萧成煜的眼眸深邃有力,他引着沈轻稚回看向他。
两个人无声对视许久,萧成煜再度绽放出笑容:“你可不可以,是由母后和孤说了算,并非那些世家门阀们。”
“再说,你会如此问,是否也意味着你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你不是同母后说,愿意做最锋利的刀吗?”
第36章
话说到这里,沈轻稚攥着的手陡然一松。
她目不斜视,任由萧成煜凝视,而她自己,也在凝视萧成煜的眼眸。
她听到自己轻声问:“可是殿下,做刀锋者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沈轻稚声音轻成一缕烟,如梦如幻,钻入萧成煜耳中,在心湖里惊起一片涟漪。
今日萧成煜既然愿意“坦诚”,那沈轻稚所幸一白到底,把所有想说的话,想问的事一概宣泄而出。
萧成煜看着沈轻稚,脸上笑意渐收,但他却反问:“我以为,你不会信承诺和约定,你已经在出宫和留下之间门做好了选择,你就可以做到最好。”
沈轻稚果决、聪慧也有野心。
但她的野心,是在自己做好分内之事,以已之能,博得前程。
萧成煜最欣赏这样的人,因他自己也是同样性格。
既然如此,那么萧成煜便能明白沈轻稚会如何选择,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要靠自己成为人上人。
这样的人,其实最不屑旁人的承诺和妥协。
因为他们不需要。
沈轻稚深邃的桃花目里难得生出些许惊讶,但这惊讶却转瞬即逝,如风过水无痕。
“殿下,即便臣妾知晓承诺无用,但您也总要有个诚意,毕竟……”
沈轻稚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萧成煜放在春凳上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热,结实有力,骨节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