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她一进来就要给沈轻稚行大礼,还是戚小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沈轻稚笑道:“坐下说话吧。”
迎红这才坐下。
她刚一坐,眼泪便汹涌而出,几乎都要哽咽出声。
沈轻稚叹了口气,柔声安慰她:“哭出声来,哭出来就好了。”
迎红这才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她毕竟受了惊吓,此刻痛哭失声也不让人厌烦,只让人觉得单薄可怜。
待到迎红哭累了,眼泪也流干了,戚小秋才递给她一块温帕子,让她擦擦脸。
迎红很是不好意思:“娘娘,奴婢打扰娘娘了。”
沈轻稚声音温柔:“哪里的话,若非因为我,你何苦经这一遭。”
若今日没有贵太妃,即便她力保迎红,怕也只能让她少挨刑讯,到底逃不过在慎刑司走一遭。
沈轻稚垂下眼眸:“她们看不惯太后娘娘得势,看不过我得宠,故而总想往景玉宫下手。”
“我如今不过只是个昭仪,依我所能,定不能让我宫里任何一人受苦受难,因我自己也不行,”沈轻稚看向迎红,“今日之事,我虽早有准备,却忽视了对方的强硬。”
她今日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却没想到德太妃想要撕破脸,蒋氏同苏氏连表面平和都不肯维持,就要她死。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沈轻稚即便再准备周全,到底不能看清对方的破釜沉舟。
但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迎红的错,不是景玉宫任何人的错。
这都是加害者的错。
沈轻稚看向迎红:“不管怎样,你已经做得比我想象的要好,不卑不亢,沉稳端方,就连德太妃也被你质疑得哑口无言,我很欣慰,也很感谢。”“感谢你愿意维持自己的本心,不为权势胁迫而临阵倒戈。”
“迎红,谢谢你。”
迎红刚刚收起的泪水再度倾泻而出,打湿了她巴掌大的脸。
“娘娘,您说什么呢,您对奴婢的恩情,奴婢没齿难忘,若奴婢胆敢背叛娘娘,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沈轻稚甚至替她寻了太医,自己花钱在太医院寻了药丸给迎红,这才救了迎红母亲一命。
她母亲得救,妹妹便得救,沈轻稚让她一家终不会天人永隔,她若背叛沈轻稚,那她连人都不是了。
迎红哭道:“娘娘,我母亲的病已经好了,如今她也能养活自己,奴婢在去望月宫的路上便已经想好,若是她们非让奴婢招供,奴婢就去慎刑司,奴婢不怕挨打。”
“娘娘没害过人,奴婢没做错事,我们都不害怕,害怕的是心里有鬼的人。”
这姑娘可真是硬气。
“傻孩子,我怎么可能让景玉宫的人进慎刑司?我景玉宫的任何人,都不能受人欺负。”
沈轻稚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好了,今日的事便算过去,有贵太妃的话,慎刑司不敢胡来,进了慎刑司的那些人,至于他们会说什么,又招供了谁,已经同咱们没有干系。”
沈轻稚道:“两日后陛下便能回宫,待陛下回来,此事就会终结。”
迎红听着她的话,面上的神色逐渐放松下来。
她到底年少,心里总归是害怕的。
沈轻稚柔声问:“不怕了?”
迎红这才明白,沈轻稚这是特地宽慰她,怕她害怕睡不着觉。
迎红羞赧地点点头:“是娘娘,奴婢不怕了。”
沈轻稚这才道:“好了,你今日便别当差了,回去好好休息一日,养一养精神。”
“去吧。”
迎红起身行礼,被戚小秋领着出了雅室。
待走远了,迎红才小声问:“小秋姐,以后我要如何行事?”
戚小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以后你该如何就如何,好好当差便是,等到年节,你若是表现好,娘娘还要赏你。”
迎红立即便笑了:“娘娘真好。”
今日的事几乎随着秋日的凉风,传到宫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面上却分毫不显。
沈轻稚中午吃了一碗炖煮软烂的牛肉面,汤底浓稠,肉香味浓,里面略有些辛辣的胡椒味道暖了她的脾胃,让她有些发苦的口舌重新感受到美食滋味。
御膳房的人都是耳聪目明的,今日景玉宫的午膳就特别丰盛,不仅有沈轻稚爱吃的醋溜肉段,清蒸鲈鱼,还有一碟油炸小河虾。
上面洒了一层椒盐,吃起来又香又酥,很压口。
沈轻稚一贯都是同宫人们一起用饭的,她从不吃独食,多的膳食都跟给宫人一起享用,待这一顿丰盛的午膳吃完,所有人的心都落回了肚子里。
这宫里日子好不好过,端看每日的饭食便能寻摸出大概来。
御膳房里都是人精,该巴结谁,该点拨谁,他们从来不出错。
沈轻稚用过午膳便歇下,待到下午醒来,便已然恢复了精神。
之后的一日风平浪静,宫里似乎没发生这事一般,依旧各宫过各宫日子。
景玉宫的宫人们嘴上不说,但神色却到底多了几分紧张,她们在宫里也都是静悄悄的,不敢发出一点音。
只有迎红这个最应该害怕的小宫女,却依旧老老实实当差,一点都不偷懒。
沈轻稚甚至瞧见迎红得了空闲在编藤筐。
她好奇一问,才知她以前在家中时学过,早年父亲刚过世的时候,她们一家就靠着这藤编的手艺营生,若非母亲重病,日子其实不难过。
迎红是眼看还有两月就要冬日,沈轻稚最喜欢的茉莉海棠不耐冬日,她便寻来了藤条,想要给几盆花都做一个花篮保暖。
花儿鲜亮,漂亮缤纷,能多活些时日也是好的。
沈轻稚见她编得漂亮,自己也来了兴致,便领着宫人一起学编藤筐。
她本就心灵手巧,学简单花样几乎一学就会,半日便编了小半个藤筐,越看越喜欢。
她编的其实不能叫藤筐,应该是桌上放零碎物的小笸箩,很是精致。
戚小秋学不会这个,只能打打下手,却也打趣她:“娘娘这手艺,以后多学些花样,都能拿出去营生,一个怎么也能赚五个铜子。”
沈轻稚捏了她一下,笑着说:“那好,谢小秋姐姐喜爱,这藤筐我做好了,你可一定要买,五个铜子只多不少。”
这么一说,宫女们都笑起来。
众人这么一闹,景玉宫的紧绷气氛便缓和下来。
这个藤筐还没做完,皇帝陛下的圣驾便已回转,日落前便进了长信宫。
沈轻稚自是不知这事的,萧成煜不耐烦行走坐卧都有一堆人跟着,便不叫摆宴席,也不用任何人兴师动众迎接他回宫。
他自己直接回宫,一回到乾元宫就开始处理政事,一刻都不耽搁。
等到皇帝陛下把一众朝臣都问了个遍,才终于得了空闲用晚膳。
他赶了两天路,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他年富力强,没胃口都觉得饥肠辘辘,还是吃了一大碗干炒河粉。
年九福见他面色如常,这才低声说了前日望月宫的事。
萧成煜很不喜欢别人说话一顿一顿,问一句答一句,他放下河粉,转而去吃蟹粉小笼包,只让年九福自己说。
年九福伺候他十几年,两人几乎是一起长大,最是知道他的习惯。
见小黄门上了小笼包,他连忙去盛了一碗莼菜牛肉羹,放到了萧成煜的手边。
“陛下,沈昭仪娘娘已是全无疏漏,但德太妃娘娘颇有些咄咄逼人,即便没有拿住娘娘任何罪证,也非要让景玉宫的宫人下慎刑司,说是要一起审问。”
萧成煜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依旧没说话。
年九福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才道:“本来此事已经没有回旋余地,就连张大伴都没能得脸,最后是……是贵太妃娘娘出面,德太妃娘娘才没成事。”
萧成煜听到亲生母亲出场,眉头都不带动一下,他慢条斯理吃着汤,等年九福说完。
“德太妃娘娘同贵太妃娘娘也没有什么愁怨,既然贵太妃娘娘觉得景玉宫无罪,最终便知捉拿了尚宫局的三名宫人,王仲正在审问。”
说到此处,年九福才忍不住阴阳怪气:“王仲也是,他难道不知道宫里这些弯弯绕绕,怎么还要贵太妃娘娘出面才办事,真是……”
真是不懂规矩,不知忠心。
年九福没说,但话中意思却清清楚楚。
话说到这里便可结束了,年九福见萧成煜放下碗筷,笑眯眯道:“陛下,去御书房?”
萧成煜此刻才瞥了他一眼:“去景玉宫。”
————
此时的景玉宫里,沈轻稚依旧在聚精会神编笸箩。
她这个笸箩只剩最后的封边,今夜就能做好。
初秋深夜的长信宫略有些冷,比之夏日要凉爽许多,沈轻稚靠坐在庭院里的躺椅上,手中上下翻飞。
戚小秋坐在她边上打扇,把向着光影扑来的蚊虫都打散。
“娘娘,今日把笸箩编完,明日再里面做一个布兜放在里面,这样用起来更方便。”
戚小秋给她提出意见,沈轻稚点头:“不错,明日再做另一边。”
今日铜果不当值,已经下去歇着了,银铃端来铜盆,给沈轻稚泡脚。
铜盆里放了茉莉香露,幽幽香气萦绕在院中,温暖而舒适。
沈轻稚眉头都舒展开来,笑着捏了一下银铃的脸蛋儿:“银铃真好,我可真是喜欢你。”
若是往日,银铃定会红了脸说娘娘莫要取笑奴婢,今日她却低下头,没有吭声。
沈轻稚有些疑惑,正想问她怎么了,就听到不远处的垂花门处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你倒是很开心。”
沈轻稚惊讶地抬起头来。
下一刻,萧成煜那张俊逸至极的面容便映入沈轻稚的桃花眼中。
他刚跨过垂花门,站在了门边的琉璃灯下,灯中的暖黄灯火照亮了他的面容,让他眼里眉梢都染上一丝暖意。
同往日似乎是有些不同的。
萧成煜的声音虽带着轻松,可他眼里眉梢却并无笑意。
沈轻稚没想到他今日便回宫,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待她回过神来时,萧成煜已经进了后院,来到抱厦前。
“陛下,您怎么回来了。”沈轻稚忙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