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月去
这番笑说几句,永宁侯又去打猎了,只是这次,只敢挑野鸡兔子猎,根本不敢猎大的,到手的兔子还故意射偏,放走几只。
更不敢越过几位皇子,只是这样春猎不尽兴,憋屈得很。
这次春猎有大臣带了家眷过来,但永宁侯没带,猎完之后让小厮洗干净,就自己烧肉烤肉吃。
安庆帝猎的鹿给大臣们分了,是御赐之物,几位皇子中,秦王一骑绝尘,燕王等人猎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小物,只有秦王猎了只野山羊。
安庆帝赏了秦王一把匕首,其余几位皇子各自都赏了东西。
一群人围在秦王身边称赞他身手不凡,连赵禛也道自己不如兄长,永宁侯没过去,只觉得民间有句话说得好,会叫的狗不咬人,这几个皇子没一个省油的灯。
到了夜里,风就凉了,虽有篝火,还是觉得凉意难抵,吃过烤肉,永宁侯精神越发清明,他怕晚上出什么事,一晚浅眠,幸好一晚安然无事。
次日,安庆帝又骑马猎了两只野物,这才摆驾回宫。
永宁侯则是直接回了侯府,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郑氏见他郁郁寡欢,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这样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永宁侯喝了口茶水,朝堂中的事不能说,但家事可以说。
“我觉得咱们家太招眼了,你看老四是状元出身,老五又握着兵权,一文一武……昨儿皇上说,西北告捷,收复一城,虽没圣旨下来,但见山定然立功了。”
这等战功非拿几个人头能比,永宁侯叹了口气,又道:“你再看老大他们,各个身居要职。别人看,或许觉得侯府子孙争气,可大多数人会想,这朝中实职顾家就占了五个。”
从前顾见风在鸿胪寺,还不怎么明显。而如今呢,人在吏部,管着朝中官员任职罢黜之事,也是实职。
听永宁侯这么说,郑氏也觉得太招眼了。
刚刚得知又打了胜仗的喜悦被冲淡,心里担心占了上层。
跟她交好的那些夫人总说侯府有五个好儿子,哪怕是庶子,也教养得当,争气体面。
在郑氏看,这是实话,她没苛待过庶子,便是有小娘,他们如今要孝敬的也是自己这个嫡母。
从前的实话如今想起来反倒是别有深意。
再有朝中动荡,像是悬着的一把剑,一旦和顾家有牵扯,定会受累。
郑氏心紧了紧,轻声道:“这见轩也考中了,越发招眼了。”
顾见轩殿试还进了几名,殿试考了第三十一名,赐进士出身,那边顾见风还想使使劲,把堂弟留在盛京,以便多加照顾。
永宁侯道:“的确如此。”
只是永宁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好主意来,最好的法子就是分家,但这个节骨眼分家,很容易惹皇上猜忌。
臣子想明哲保身,也得看皇上愿不愿意。
当真是进退两难。
永宁侯今年四十九岁,比安庆帝还小八岁,他不该也不能想着分家,现在就让长房承爵。
总不能让谁罢职,这也行不通。
做臣子的,该为皇帝考虑,永宁侯把茶水一口闷了,只告诉郑氏,“见风那边,你去说一声,让见轩该去哪儿去哪儿,他才做官多久,就想着这种事。”
为官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这刚来吏部几日,就这般招摇,是为官者的大忌。
郑氏点了点头,“我一会儿让老大媳妇过来一趟。”
这孩子太有本事也成了烦心事。
郑氏让南雪往宴安堂跑一趟,等了一刻钟多,韩氏就过来了。
便是晚上,韩氏打扮的也极其体面,头上的宝石簪子闪闪发光,在夜色映衬下整个人珠光宝气,还不显庸俗,这般打扮,很像一位世家夫人。
韩氏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起身问道:“不知母亲叫儿媳过来所为何事。”
郑氏对如今的韩氏算是比较满意的,这有小半年了,没折腾什么幺蛾子。
她道:“老大可回来了?”
韩氏点了点头,“才回来,吏部如今事务繁忙,大爷熬了数日,回来之后就去歇着了。”
郑氏道:“他如今身居要职,你作为他娘子,该劝诫着爱惜身体,公事重要身体也重要。”
韩氏心道,到底是不同的,从前顾见风在鸿胪寺,婆婆可没说过这些。
她笑了笑,“大爷也是想争口气,儿媳会规劝着的。”
郑氏让韩氏先坐下,“前几日殿试,见轩中了进士,正等着上头发话呢。而老大就在吏部,早先我跟他说使使劲,让见轩留在盛京,但如今不是什么好时节,还是别做这档子事了。”
韩氏神色微动,却很快低下头,这副样子从郑氏的角度看,十分恭顺。
“母亲说的是,我这就回去和大爷说。”韩氏又笑了笑,抬起头来道:“本也是看着是堂弟,血脉浓厚,才想着帮上一帮,不过母亲也是为了侯府。”
郑氏满意长媳的懂事,她道:“如今朝中风气不好,你多劝老大谨言慎行。他在吏部,更要小心。”
说实话,这些话本不用叮嘱,顾见风老实憨厚,几个儿子中,还是顾见海圆滑些。若顾见风有顾见海的一半,也不至于在鸿胪寺待上五六年。
韩氏点头应下,然后才带着丫鬟回宴安堂。
她没说假话,顾见风的确累的够呛,他深知这官职来之不易,所以越发地想做好。
只是天资愚钝,对别人来说很简单的事,他都要许久才能弄明白。
而让堂弟留在盛京,顾见风真没这个本事。
韩氏有,她原想给家中去封信,谁知竟然不用了,这下还省事了。她给顾见风按了按肩膀,顾见风问她正院那边什么事,韩氏答道:“刚母亲叫我过去,说见轩的事不用让你费心了,她自有打算。”
顾见风眉眼里是化不开的倦色,“为何,见轩年幼,这样的成绩只有下放一条路,去小县城做知县,熬几年再回来,这也太苦了。”
顾见风心疼弟弟,可这条路还是许多考生求都求不来的。
韩氏慢条斯理道:“许是心疼你辛苦,再说了,见轩今年才十七,就是进士出身了,这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去下面历练两年也是好事,磨磨性子,才能为百姓做事。”
顾见风也只能这样想了,“也是,他靠自己,也不比别人差。”
夫妻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顾见风耐不住困意,先睡下,韩氏却没心思睡了。
这会儿,她陡然生出几分害怕来。
她这些衣服首饰,还有箱子里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可不像陆锦瑶那样,自己赚或是娘家给的。
开始用着舒心,而今则是担心。
若是婆婆发现顾见风这官职是靠秦王来的,会不会撕了她。
但很快韩氏拍了拍胸口,若是日后秦王问鼎皇位,婆婆只会感激她。
只是任命的圣旨下来,顾见轩没有下放到哪个县,而是进了督察院,做了正七品的都士。
各地知县,也为正七品,可知县又怎么和督察院的官职比。
得知这个消息顾见风一头雾水,而韩氏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只说兴许是官员看见顾见轩的名字,以为和永宁侯府有关系,就卖了个好。
顾见风觉得不对,若是如此,他怎么会一直在鸿胪寺。
郑氏也奇怪呢,明明和长媳说了,怎么顾见轩还留在盛京,好事是好事,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来不及深想,郑氏就听永宁侯身边的小厮宋招回禀,说大军不日班师回朝。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回来,得留兵驻守西北。
西北战事告捷,胡族节节败退,御朝占领高地,又是一个极佳的天然屏障。
大军回朝数日,安庆帝打算犒赏三军。
当兵的不似顾见山,得诏可以回京,那些人,几年都回不来一次。
等天下太平,也能回家看看。
春台消息灵敏,立刻把这消息告诉姜棠了,“大军如今还未到盛京,但也就三五日的功夫,兴许能更快,公子就能回来了。”
从二月初到五月初,已经三个月了,姜棠只收到两封信,她倒是隔半个月就写封信。
信中未曾催过,也知他忙,眼下可算回来了。
春台看姜棠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他说道:“姑娘,这班师回朝,是和大军一同回来,公子恐怕不能过来看你了。”
上回顾见山回来,先来的姜棠这儿,在姜家门口坐了许久,那会儿天还冷,如今已经五月份了,端午节都过了。
时间过的可真快。
姜棠道:“那大军回来,百姓在城门口迎接,我可以去吗?”
春台:“这自然行了,公子看见姑娘,定会十分高兴的。”
得信时大军离盛京还有二百多里,两三日就能到。
姜棠心道,那么多人去城门口迎着,她在人群中,顾见山怎么可能看得见她。
大军班师回朝,在五月初七。
因为御朝打了大胜仗,百姓比谁都高兴,全都去城门口等着大军回来。
还有不少盛京人,家中有男人从军的,都不知家里男人能不能活着回来,一个个站在城门口翘首以盼。
人太多了,多是一家老小都在这儿守着,还不光光人来了,各个手上都带了东西,有手腕挎着一篮子鸡蛋的,有提着还扑腾的鸡鸭的,有脖子上挂着葱和蒜的,姜棠根本抢不到靠近城门的地方。
想见顾见山也得想着自己,人这么多,要是跌了一群人踩过去,命都得没了。
姜棠便找了个远一点的地方,踮着脚看大军有没有进城门。
等了许久,太阳打在身上,抬着头眼睛都睁不开,忽然,姜棠听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欢呼,大军终于进城了。
欢呼声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声音越大,离得越近。
整条街道,都有官兵把守,用挡着,省着有人突然跑出去。
而百姓虽然挤着,但听官兵喊了几声“大军回朝,不许添乱”之后就全老实了,安安静静等着军队进城。
又等了许久,姜棠才见为首的人骑着红棕色的骏马,大刀阔斧地坐在马背上,腰间佩剑,颈间系着条红巾,一身银甲,手拉着缰绳,目光还带着些许的杀气。
是顾见山。
姜棠紧紧盯着,他上次回来时脸上的伤已经不见了,可又添了一道。
不知为何,她鼻子有点酸,心里也跟着酸酸胀胀的,像是心疼,又像守着的人终于回来终得相见的释,总之,五味杂陈。
周围也有人哭了,不知是见到丈夫还是儿子,夹着哭腔喊了亲人的名字,便有人从偷偷回头看上一眼。
有百姓想往将士手里塞东西,可是有官兵拦着,只能自己提着。见这副场景,姜棠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就在她以为顾见山会这样骑着马走过去的时候,他侧过头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刹那之间,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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