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昼夜疾驰
机械咆哮声震耳欲聋,但她的声音穿透风。
她并没看她,这一幕却和《创世纪》中,上帝向亚当伸出手的名画如出一辙。
贝弗利憋着泪用力拉开舱门。
……
直升机开始升空。
升到足够的高度之后,机头定向,向边良泽逃走的方向飞驰而去。
“你父亲呢?”
贝弗利赶紧说:“他在边良泽飞机上!边良泽说要带我们走,爸爸怕露馅就跟他上了飞机,然后起飞前把我推了下来。”
尤逸思停顿了一下,问:“他带了什么上去吗?”
“就一把你给我的伞。”贝弗利苦闷道,“我们要怎样解救他?”
等边良泽意识到不对,肯定会对帕特里克不利,况且这么好的威胁他做生意的机会,不可能放过。
尤逸思沉默了一下,说:“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边良泽飞不远。”
“接下来,就看帕特里克先生的表演了。”
贝弗利愣了下。
直升机加满油大约能飞500到1000公里。
边良泽难得和帕特里克有这种独处高空中的机会,大概率不会立刻回岸边。要赶在他发现自己的手下们都被控制起来之前控制住他,避免他发疯。
边良泽也注意到了那架直升机。
他心头漫起细微的阴影,不知道怎么的,生出了一点不适的感觉。
谁的直升机?也来救人了?从哪里飞来的?
等到看见直升机在游轮顶层停了停,这种不妙的预感就越发的强烈了。
片刻后,那架飞机向他飞过来了!
边良泽眉头一跳,拨动驾驶杆往另一方向偏移,低斥了一声:“离远点。”
对方越贴越近,目标很明确。
边良泽要注意安全距离,但对方可不注意,跟个不懂交通规则的新手司机一样向他靠近。
两架直升机在海面上几乎并驾齐驱,背景是高达十二层的庞然大物在烈焰包围中燃烧,建筑材料熔断往下塌陷,海面上犹如有了第二个日出。
“边先生,我想知道一个问题。”帕特里克恰在此时开口。
边良泽本来无暇应付,并没想要搭理他,然而他的下一句却是:“你要同我做的,是不正当的毒品生意,对么?”
边良泽手一停。
“我最想知道的是,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凭什么觉得能打动我。”帕特里克慢慢道,“我有很多不必如此危险,也能日进斗金的生意,你用什么蓝图来打动我?”
即便是如此紧张的情况中,边良泽被那辆直升机不得不往岸边飞去,也仍分出心神笑了一声,答复他:“我的构想会令你害怕。”
“不瞒你说,这个药品只是第一步,我还有很多很多绝妙的构思,都在我的实验室里。”尽管肌体高度紧张,鬓边有汗,边良泽仍然绷着青筋露出微笑。
“如何让金钱流向你?最好的方式就是成为资源的唯一拥有者。”
他不吝对这个看重的合作伙伴剖露自己的野心和心声,并相信这必然会震慑他,“如果全世界和你拥有共同资源的人都消失,那你就将说一不二。这是路线一。”
“路线二,让全世界其他人拥有的资源,都不再是资源。”边良泽说,“这比前者,更彻底吧?”
他的出发点简单而残暴。假设他有一块田地,那么他不是杀光或控制其他所有农场主,就是让其他所有农场变为废田。
帕特里克一瞬间起了满手臂的鸡皮疙瘩。
疯子,边良泽是个毫无人性的疯子。
他还想往海面上飞,离开海岸线。
这架飞机是军用规格,地面上目前能调集来的武器一是难以命中,二是难以打穿。如果一击不能毙命,那将不再有第二次机会,边良泽会毫不犹豫地和他同归于尽。
现在,所有人都离开了游轮,再没有任何受制的条件。
帕特里克摩挲着伞柄,看向窗外。
“那辆飞机是来救援我们的吗?”
边良泽额头青筋跳了跳,“不如说是来谋杀我们的更合适。”
两辆直升机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帕特里克几乎能透过完全漆黑的玻璃幻觉一般看见里面贝弗利的面庞。
就在边良泽试图继续出逃的瞬间,那辆深绿色直升机毫不犹豫地撞了上来!
一声巨响!
边良泽的机身歪了一下,险些跌落海面!
他赶紧稳住机身,继续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边良泽在驾驶各类逃生载具上经受过严格的教学和高强度的训练,然而对方的驾驶技术比他更好,几乎找不到一点逃出生天的余地。
帕特里克明知故问:“游轮上的爆炸是你做的吗?”
机身又被撞了一下,边良泽险些暴怒,“可不可以不要在此时问我?等下了飞机我再解释给你听!”
帕特里克点点头,“可是不会下飞机了。”
边良泽一顿。
帕特里克双手举起伞,像枪那样对准他。
“地狱见,合作伙伴。”他松开手指,说。
边良泽瞳孔骤缩,甚至没来得及回头。
毒枪扎满了他没被防弹衣包裹起来的地方。
看着驾驶座上的人抽搐着想去摸索自己的信号发射器,帕特里克伞尖戳在了他的手背上。
血从骨缝中溢出来,他没能碰到任何东西。
直升机失去了控制,在空中停滞了片刻,开始摇摇晃晃地下坠。
帕特里克爬到副驾驶位上,找到装置,按下按钮,在落地之前,玻璃爆炸,逃生舱从直升机中弹射出去,而后在半空中展开降落伞。
看着那辆黑色直升飞机坠毁之后,这边驾驶着飞机的尤逸思才向地面返航。
张栋国和贝弗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瞠目结舌。
他们这边也损伤不轻,尤逸思完全是以不要命的开法把边良泽往海岸逼。但凡再严重一点,他们也几乎就回不来了。
刚才俩人还被吓得哭爹喊娘,此刻看着尤逸思早有预料一般稳健的动作,愣是一声都叫不出来了。
就、就这么结束了?
海岸上早已被疏散干净,看见他们返航,迅速拉起警戒线。
受了重伤的直升机徐徐在划定好的地点降落。
接应他们的人和医疗队迅速赶上来,拉开舱门,迎接里面的人下来,另一拨人去找帕特里克的降落点。
贝弗利披着毯子,仍然惊魂未定,喝了好几杯热水,被人引着往警戒线外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回头看去。
尤逸思并未跟他们一起走,走出驾驶舱之后就靠在机身上,而后缓缓屈膝蹲下去。
她两腿分开,一边脚掌踮起,两只手肘搭在膝头。
直升机的机身残破,尾翼已经几乎支撑不住,摇摇欲坠。
燃烧的巨大游轮也在她背后,火红铺至天幕。
张栋国也挣开医护人员,跑到她跟前,说:“师父,师父怎么了?”
刚才的撞击太狠,驾驶舱又是直接承受撞击的部位,很难说师父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
过于光怪陆离的画面扭曲着在尤逸思脑海里跳跃,像彩色的马赛克,跳了屏的电视机,难以形容的庞大信息量犹如洪水找到了泄洪口,从封闭中迸射喷涌而出。
耳中是拉锯一般抽象的声音,密密匝匝到像一百倍速的蜂群飞舞,几乎让人发疯。
一个小时的视频大约是1个G左右。
一年,有8760个小时。
假如你的电脑在短时间内加速播放完8760个G的视频,是什么感觉?
如果在此基数上再乘以十呢?
乘以一百呢?
尤逸思的手掌按在沙地上发抖地收紧。
张栋国肩膀上披着件袖子打结的针织衫,无比担忧地歪下头看师父的表情。
她有强度极高的晕眩感。任何一次抗眩晕训练都没有这样的强度,远远不及。
她想呕吐。
“加入组织吗加入组织吗加入组织吗”
“理由理由理由”
“尤逸思尤逸思尤逸思”
“回去回去回去”
每一道声音都有重影,回声一遍一遍一遍。
每一道人脸在自己眼前循环重复着同一句话,以至于走到下一幕的时候都知道接下来会听见什么。
“这是新进来的小孩,身体资质很好,得重点培训。”
“她怕疼吗?”
“那就好。”
“吃罐头吗?小孩。”
“新任务,让她去,你带带她。”
“开过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