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边水色
他让胤禛给自己解释每一列是用来做什么的,末了说:“还不错,回头皇阿玛想办法继续把它推广出去。”
他又问胤禛最近在户部呆得怎么样:“户部事务繁忙,但也能学到很多东西,学会和其余的人打交道,好正一正你的性子。”都是为了孩子们好,他觉得自己为了这群孩子操碎了心。
胤禛嗯一声,他没说自己之前在户部坐了多久的冷板凳,没当着皇阿玛的面给马齐上眼药。
等看完了账册,说完了话,康熙想着叫胤禛回去,这孩子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就行。
结果胤禛走到一半,忽然又回来了,他站在底下,不顾康熙诧异的表情,硬邦邦丢下一句话:“所以,皇阿玛就是错了。”
没等康熙做出反应,他挺直了脊背:“皇阿玛是为了利益所以让靳辅大人蒙受冤屈,在您心里,您觉得您是对的,就该这么做,可是在儿子心里,您就是错的,靳辅大人劳苦功高,他没错,那就是您错了。”
他想扳倒纳兰明珠,大可以换一种方式,而不是牺牲一个能臣、一个清官。
胤禛红着眼睛问:“您知道靳辅大人去世之前和去世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吗?他的雕像被摧毁了,他的福晋和儿女终日惶惶度日,他们本可以不这样的。”
外头的那些人可不知道什么利益不利益,也不知道皇阿玛是想平衡朝廷局势所以委屈靳辅,他们只知道皇上说了,靳辅是大贪官。
“您皇上,是天子,天子说的话就是准则,所以他们都认定了靳辅大人是贪官,或许两年三年后您会替他翻案,可那些咒骂和怨恨已经加诸在靳辅大人身上了。”
靳辅被参、被罢官以后数年内都郁郁寡欢,不到五年就过世了,死后还要受人诟病,牵累家人、伤及挚友。
胤禛站着,倔强得让康熙头疼:“错就是错了,不是找任何理由就可以说自己没错的。”
说完,没等康熙反应过来,他一溜烟就跑了。
梁九功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康熙哽住了,他想骂人,可胤禛已经跑路了,不骂人自个儿心里头憋得慌。
最后,吸着气,忍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倔得和头驴似的!”
梁九功拿余光悄悄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没什么生气的意思啊。
怎么看着还有一点儿欣赏呢?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欣不欣赏的,胤禛不知道,他一路跑回永和宫的时候还碰见了索额图。按理来说,议政时间已经过了,索额图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头的。
胤禛左思右想,觉得他是回来想跟自己说话。
果然,索额图过来:“四阿哥吉祥。”
胤禛朝他笑笑:“您有事儿?”
索额图说:“才刚看到四阿哥进了乾清宫,本来想打声招呼的。”其实他是想知道四阿哥进乾清宫说了什么事。
现如今四阿哥是太子一党,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太子党,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不好。
胤禛却并没有打算和他解释自己都说了什么,找了个借口:“是说了户部的一点事情,盛京今年收成并不好,我去问了皇阿玛是否要酌情蠲免钱粮。”
索额图松了口气:“四阿哥有仁善之心,这是好事,年后皇上兴许就要亲征噶尔丹,大阿哥等人必定是要随军的,太子监国,四阿哥是想留下还是随军?”
胤禛垂眼认真想了想,这两个选择各有好处,如果是随军,那就有立功的机会,如果留京,可以提前接触朝政——别的阿哥们都还没参与,只有之前三阿哥随太子参与了,不过那一回皇阿玛生病了,三哥因为太子被迁怒,过后也被送回去读书去了。
有利有弊,全看胤禛自己怎么选择。
胤禛想了想,觉得还是得靠着皇阿玛才行:“太子殿下监国,我当然得去前线,前头的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太慢,更何况您也不在皇上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是不是?”
索额图立马想到了上次胤礽挨骂的时候。那会儿她和太子都在紫禁城里头,太子回来以后说的又不清不楚的,他还是靠着半蒙半猜知道了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太不靠谱了,当然需要有人在前头打听消息,不过他也不是全然信任四阿哥的。
细想之下,索额图就同意了。
等胤禛走了,他左思右想,还是去了一趟乾清宫,不过这回找的是梁九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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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说的推广记账法并没有特别成功,因为这会儿大家都已经熟悉了原来的记账方法,从前的账本也都是之前那样的,一旦更改的话,再之前的那些账本也要更改,工作量太大了。
没办法推行下去,就只在户部小范围的使用,还是胤禛自己慢慢推行。
云秀倒也无所谓,她倒是有心想建银行,可就大清这样的情况,谁能大着胆子把钱放到别人手里?不说别的,只怕那些人一把银子放到她这里,没多久康熙那里贪污名单就都有了。
真要是想建银行,只有到了胤禛即位的时候才有机会吧?
至少云秀和庆复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庆复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没多久,宫里头传出消息,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了,选中的是瓜尔佳氏,石文炳的女儿。石文炳的父亲石华善是故去豫亲王的女婿,后来嫡妻亡故以后,又娶了肃亲王豪格的女儿,真正的身份煊赫。
云秀和姐姐说话的时候觉得很稀奇:“之前几个阿哥们定下亲事都得用一年多的时间准备,太子可倒好,这么一点儿时候就决定下来了?”
云佩在给扎喇芬做荷包,听了这话就说:“你忘啦,上回南巡的时候皇上不就已经在给太子挑太子妃了么?”
云秀想了想,还真是,只不过那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太子妃没挑好,倒是挑好了汉人出身的侧福晋了,而如今太子的侧福晋李佳氏已经生了一儿两女,太子妃还没进门……
云佩拿牙咬针线,边去看云秀:“石华善病了,快不行了。”早前就定下了太子妃的人选,本就因为康熙的犹豫石氏才没进门,到如今石华善又病了,守孝又要拖几年,石氏能拖得起么?只怕过两年石氏进门,太子侧福晋的孩子都满地乱跑了。
云秀叹口气,说石氏可怜:“从来夫妻恩爱不移,都是相识于微末,偏偏太子立得早,生来就是娇宠着长大,也就没有微末的时候了,还早石氏那么多年娶了侧福晋。”李佳氏在毓庆宫里是很得宠的,她是太子的头一个女人,又替他生下了长子,在大阿哥之前扳回了面子,太子心中得意,自然对李佳氏很不错。
从李佳氏进了毓庆宫,太子和大阿哥在政事上比不了,就在后院里头努力,大福晋生了四个女儿,李佳氏就不落后地生了一儿两女,如今肚子里头还揣着一个,也不知道石氏进来是怎么样的场面。
“就你爱操心。”云佩点点她,“日子都是自个儿过出来的,要是太子妃厉害,后进宫照样能拿捏住太子和李佳氏。”
这话说的也是。
太子的婚事是早几年定亲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的了,比起其余的几个兄弟们,他今年二十岁娶亲已经算晚的了,可再晚,娶进来的也是太子妃,所以内务府把它当做重中之重来对待。
云秀也就想明白为什么今年康熙没去征讨噶尔丹了。父子两个生了再多的嫌隙,那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要成亲了,怎么可能不亲自看着呢?
云秀一脸冷漠地在心里说了一句他好爱他。
她有时候都觉得别的几个阿哥们都像冤大头一样,太子和康熙一起表演父子情深,你爱我我爱你的,一旦有了摩擦和嫌隙,其他的儿子们就是被拉出来当靶子威胁太子的,用完就丢,要是这些儿子们手太长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康熙不仅会丢,还会连他们的手也给砍了。
云佩做的那个荷包最终也没送到扎喇芬手上,她看见云秀腰间那一个有点儿旧了,就把那个荷包给她了,又想起什么,笑说:“之前我总看庆复腰间系着一个旧荷包,多少年了也没换,瞧着针线活和咱们宫里头的也差不多,原来是你给的?”
云秀脸一红,她的针线活也就那样儿,后来给庆复也做过荷包,可他一直没舍得把那个旧的换下来,说是做纪念。
她平时也和庆复同僚的夫人们交往过,那会儿有个福晋还玩笑般地问起那个荷包,她都没好意思说那是自己做的。
云佩看她脸红,心里隐约羡慕。当年她也有动过少女之心,幻想过嫁一个敬她爱她的人,可惜时光如流水,终究成了梦幻泡影。
这宫里头的日子虽然不比从前那样难过,可到底是不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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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时候宫里头有大宴,只是正好是换季的季节,她前两天吹了风,身上不大好,所以告了病没进宫。
庆复本来想留下照顾她的,云秀说不是什么大病,叫他不必呆在家里,她自己闷头睡一觉就好,实在闷了还能叫隔壁的宋格格过来陪她说话解解闷。
胤禛和四福晋都要进宫,如今府里头就只剩了宋格格和她生下的女儿。
云秀和宋格格说不上太亲近,偶尔能聊上几句罢了,宋格格也不爱说话,不过年根底下,到底是好日子,她也脸上带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云秀这一场病把他们都吓着了,姐姐不让她进宫了,四阿哥四福晋也没法不进宫,临走之前,胤禛特意交代了宋格格过来陪云秀说话。
宋格格就常常抱着芽芽过来。她们两个能聊的话题也就是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宋格格怕她累着,经常坐在旁边绣墩上绣花,芽芽给嬷嬷们抱着在偏殿玩,怕过了病气。
云秀躺在榻上,冥思苦想该和宋格格说点什么。她实在不是个健谈的人,等聊完了绣的什么花、午膳要吃什么,也就没话说了。
宋格格虽然沉默了点儿,却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自个儿找了话和云秀聊:“芽芽这些天已经能慢慢站起来了,虽说还没法自个儿走路,可到底还小,已经不错了。”
云秀说是:“再过上几个月就能自个儿走路了。”
语毕,她又迟疑地添上两句:“胤禛小的时候走路也慢,那会儿说话还结巴,纠正了好久才好。”
宋格格难得听别人聊起四阿哥:“是吗?爷现在也不怎么爱说话,进了屋往椅子上一坐,就叫苏培盛,说‘茶”,苏培盛就端着茶进来了。”
云秀想了想那场面,忍不住想笑。胤禛在她们跟前儿还挺温和的脾气,他不敢在额娘姨母跟前儿摆架子,也就在屋里头过一过当爷的瘾。
正说着话,外头芽芽忽然哭了起来。
宋格格连忙去看。
云秀没法儿去,这个年纪的小孩都精贵,要是过了病气,太难治,所以她就安心躺在榻上等消息。
结果还没躺下两分钟,宋格格哭着跑进来了:“郡主,芽芽烧起来了!”
芽芽本来是和嬷嬷们在玩的,她人小精力差,玩了一会儿就困了,嬷嬷就哄着她睡了,睡着睡着,奶娘去摸她有没有尿床,才发现她浑身滚烫,已经烧起来了。
云秀躺不住了,她唰一下坐起来:“去,拿我的帖子进宫去请太医。”
宋格格靠着门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泪流满面:“这会儿是过年的时候,宫里头都在赴宴,请太医恐怕不吉利。”更何况她只是个格格,要是请了太医,回头宫里头的主子们知道了,估摸着会觉得晦气,四阿哥也会怪罪。
云秀知道她是替四阿哥和小格格着想,缓和了语气:“那就先去外头请个大夫过来,宫里头还照样去,不说小格格病了,就说我明儿有事,把请脉的时间换了。”
她本来就是病着的,年前就病了,一直拖拖拉拉没好,这事儿宫里头都知道,康熙特意叫了太医院给她单独安排了一个太医,随时召用。
她要给小格格请的就是这个太医。再细想了一下,又说:“今儿好像陈太医不当值,春雨,你拿我的帖子,去红水巷里请陈太医过来一趟。”
请太医要时间,都这个时候了,也不在乎什么过不过病气了,云秀叫人把小格格挪到了自己屋里:“前些天我酿的青梅酒取一坛来。”
宋格格没经过事儿,这会儿已经慌乱得不行了,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秀也没嫌弃她,毕竟是当额娘的,孩子病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是正常的,可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在门口站着:“宋格格,你帮我去瞧瞧春雨,叫她再兑一盆水来。”
宋格格木桩子似的,戳了一下她就动一下,连忙出去了。
伺候的丫头们把屏风又重新架了起来,这是之前云秀看病的时候就有的,没一会儿,青梅酒和水也端过来了。宋格格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要酒做什么。
云秀先摸了摸小格格的额头。她发烧得突然,温度也很高,要是个成年人还好些,能扛得住太医过来,可她只是两岁的小孩子。
从她府里进宫,虽然有腰牌,那也是要经过盘查的,过年的时候宫里头最严格,还要悄悄请不惊动上头,等太医请过来只怕最少要半个时辰,陈太医和街上请的大夫兴许会快一些,可这会儿正过年,药铺里头有没有人都不清楚。
总不能让小格格一直烧着,这样下去,就算救回来了,只怕也要傻了。
她想拿酒给小格格擦身体。
烈性的酒不行,小孩子皮肤太脆弱了,挑来挑去也就只有青梅酒合适,就这样,她还不敢全用,兑了一点水进去,给小格格解开了衣裳,一遍遍地擦身体。
擦到一半,宋氏终于冷静下来了,也不哭了,过来接了她的手:“郡主,我来。”
云秀松开手,脑袋一阵阵地眩晕。她的病没好,有点儿撑不住。
等擦完了,小格格的体温终于退下去一点儿,陈太医和街上请的大夫也终于来了。他们进去里头诊治,云秀坐在榻上休息。
没一会儿,宫里头的太医也悄悄来了。
去请人的是姜潮,他一向机灵:“去太医院的时候正好儿碰见了毓庆宫的人,差点就叫他们看见了,幸好奴才碰上了魏珠,装作和他说话避开了。”
他算是宫里头的熟面孔,来往的人都知道他是云秀的太监,云秀多嘴问了一句:“毓庆宫的人请太医做什么?”
姜潮说:“奴才躲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后来也问了太医,那边说是毓庆宫里头李佳侧福晋生的女儿病了,太子在前头赴宴,李佳侧福晋没办法,叫过来请太医。”
云秀松了口气。毓庆宫也请了太医,她们这边儿就不怎么起眼了,就算回头皇上问起,也有毓庆宫在前头顶着:“是哪个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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