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边水色
几个阿哥眼睛都亮了。他们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去巡阅南苑,明年要对噶尔丹动兵,南苑骑射就是为了选人,只要他们努力,必定能被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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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交代完了几个阿哥,扭头在夹道上犹豫住了。
梁九功看他脸色,想了想,问:“皇上要去哪边儿?”他觉着皇上多半要去王常在那里。
王常在这些年得宠,接连生了两个皇子,十五阿哥今年三岁,十六阿哥才刚出生,王常在才刚出了月子,皇上还没去看过。
可康熙犹豫了一下,还是转道了永和宫。
云佩正在剪花枝。往常这事儿是司香和云秀做的,云秀搬出去以后就成了她自个儿来做,养的上好的海棠花,剪了枝桠发得更好。
康熙在门口站了一会,等云佩把剪刀放下以后才进去:“夜里别摸剪刀。”别割着手了。
这话没说出口,不吉利。
云佩站起来:“您怎么来了?”
“朕不能来?”康熙反问。
云佩不说话了。
康熙自顾自说话:“贵妃身子不大好,朕今儿瞧见老四带着小十,小十身上还穿着老四的衣裳,兄弟俩感情不错。”
云佩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应和两句:“许是到宫外头去玩了吧?”
康熙点头,忽然说起从前:“朕记得,你从前和贵妃交好,关系还算不错,得了空的时候,去看看她吧。”
他这话没头没脑,云佩不免抬头看他。
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或许康熙是想起孝昭皇后了。
云佩才刚进宫那会儿,和孝昭皇后没那么亲近,点头之交,后来孝昭皇后病了,去侍疾过两次,也不知道康熙心里头的她和孝昭皇后什么时候关系颇为密切。
她和钮钴禄贵妃关系好过一阵倒是真的,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利益,要和她一块儿站在佟佳氏的对立面,后来相处久了,觉得对方是个通透人,倒也相处得愉快。
再后头……不提也罢。
去年钮祜禄贵妃也病了一场,那会儿所有人都觉得她熬不过来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居然熬了过来,只是从那以后,钮祜禄贵妃就开始深居简出了,听说一直缠绵病榻。
赫舍里氏的孩子没了的时候,钮祜禄贵妃也没出来。
如今康熙叫她去看看贵妃,她心里忽然突突的,有些不安:“贵妃姐姐的病……”
康熙摇头,再多的话说不出来了。
云佩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强笑着说:“等明儿云秀进宫吧,我和她一道儿去看看贵妃。”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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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云秀和云佩一块儿到了储秀宫。
接待她们俩的是钮钴禄氏的大宫女,连小赫舍里氏也不在,人出来,脸上都是憔悴:“主子和赫舍里主子都病了,起不来身,知道娘娘来了还高兴。”
云佩默默进了内室。
钮钴禄氏是真高兴,哪怕心里头猜到了,也还是高兴:“咱们好久没一块儿碰面了。”分明是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了,这会儿还能见一回,也很不错了。
她卧在床上,没梳头,脸色苍白着,没了生气,云秀看了都眼酸,撇过头不敢继续看。
云佩脸上带着和婉的笑:“这些日子一直不得空,没来看你,可我心里头还念着你。”
她们彼此心知肚明,都知道各自对对方没有什么意见,甚至是知己,可她们被隔开了,平日里谈笑也不能够,这会儿能坐着一块儿聊聊天,说明已经抛开了影响了,康熙也同意了她们两个再接触。能抛开这一点儿影响,本就是不详的征兆。
钮钴禄氏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了,多半也活不过这个冬天。
储秀宫的人都散了,云秀看着窗外,天那样高,那样明净,却叫人喘不过气。
钮钴禄氏却很平静,平静地说起自己的过往:“姐姐没了的时候,我是不想进宫的。”
她知道姐姐是怎么没的,心里咽不下那口气,夹在皇上和家族中间,找不到平衡的办法,又性子要强不肯认输,活生生把自己拖没了。她是代替姐姐进来的,从进宫的时候起,她就告诉自己不要爱上皇帝,家族也和她没什么关系,进了宫,她就是自己,明哲保身最重要。
她也是这么教胤俄的。
康熙就喜欢她这样,不掺和进皇权的争斗里,每天闲着没事儿喝喝茶种种花,她安分,康熙就给她尊重。
所以,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遗憾:“顶多惋惜自己命短了点。”
她停了一下:“也放心不下胤俄。”她儿子说好听点是大智若愚,说难听点,是懒,不思进取。
云佩看着她,做不出什么承诺,在深宫里头,她没有自信能保住这个孩子,交情是交情,怜惜也是真的怜惜,可她没法承诺。
钮钴禄氏也没想着求她帮自己看顾着胤俄,她自嘲笑笑:“就希望皇上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好歹让胤俄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事实上她也笃定了小十会好好地活着,他背后站着钮钴禄一族,再怎么都不会倒霉透顶,除非他自己想不开作死。
她也不想再提这孩子了,扭头说起赫舍里氏:“比起胤俄,我更担心她,她才没了孩子,心情一直不好,这段日子我病了,她也病了,一直没去看她,都是叫宫女去的,回来说的消息也不算好。”
小赫舍里氏和她是同病相怜,都是因为姐姐和家族进的宫,进了宫以后都是孤家寡人,她好歹还有一个胤俄可以依靠,小赫舍里氏生下来的孩子却没了。
之前她一度想劝她,大不了把太子当依靠,好歹还是亲姨妈不是?瞧瞧德妃的妹妹,和四阿哥他们的关系也不错啊。
可小赫舍里氏铁了心,她看不上太子。
云佩说:“宫里头太医都看着,你也放宽心。”
怎么放宽心?
钮钴禄氏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她都要死了,这会儿说话也没那么忌讳了,左右都无人,跟前的也是信任的人,她就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我看太子未必能好。”
她和赫舍里氏都不看好太子,虽然有才华,却也太过暴戾,如今大清求稳,想坐稳江山,那必定不可能让太子上位,除非他能稳稳地藏住自己的脾气。
如今这样再不收敛,皇上迟早要对他失望,父子之间也会生出嫌隙,要知道,太子今年已经二十二了,不是当年那个会黏着皇阿玛撒娇的小太子了,有利益就有冲突,将来太子得不着好。
皇上能把他藏一辈子叫他出去见人不成?
她不看好太子,更加不看好大阿哥,出头的椽子挨刀劈,将来怎么样,谁都说不准。看来看去,四阿哥的机会最大,可后头的小阿哥们还没长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话她没当着云佩的面说。
只淡淡聊了几句。
云佩从头到尾都听着,没有插嘴,她知道钮钴禄氏是不吐不快。
说了没一会儿话,钮钴禄氏累了,姐妹两个又从储秀宫里出来了,没去看赫舍里氏,看了也是平添伤感。
紫禁城起了风,刚刚还晴朗的天气这会儿就阴下来了,宫道长长地蔓延出去,好像一辈子也走不到头。
云秀想了很久,和姐姐说:“这个冬天好像有点冷了。”
云佩说是有点冷:“宫里头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好像谁也留不住,谁也呆不长久。”前头唐宋元明都在这个宫里呆了那么久,最后还是没了,谁知道大清能在这个皇宫里呆多久呢?她们最多也不过在这里呆上几十年就要去冰冷的皇陵里头了,这宫里头的日子过得也就比墓地好上一丁点儿罢了。
后宫的嫔妃们年纪一年比一年大,走的人也会越来越多的。
云秀觉得这世上没有比活着的人送别人离开更叫人难受的了。
出宫以后,庆复照旧在宫门口等着她,她上了马车,听着轱辘轱辘的马蹄声和车轮的声音,握住了庆复的手。
冰凉的手终于有了热意,马车转进闹市,外头灯火喧腾,她扭头掀起帘子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客,终于有了一种被拉回红尘的感觉。
庆复握着她的手,替她暖热:“风大,把帘子放下来吧,你这病才刚好没多久。”
云秀看着窗外,忽然说:“庆复啊。”
庆复:“嗯?”
云秀背对着他眨眨眼:“等将来我们老了,我一定要走在你前头。”走在所有人的前头,就可以不必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自己了。
庆复:“说什么傻话。”
云秀没接着说了,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多少有点叫人丧气:“钮祜禄贵妃不好了。”
说不好,是真的不好了,十二月里,贵妃一病没了,当时随口一句可能过不去这个冬天了,真的就没过去,和她姐姐一样,病死在了冬天里。
胤俄开始给贵妃戴孝。
康熙给了温僖这个谥号,没把位分往上抬,是如今过世的嫔妃里头唯一有谥号的一个妃子,算是对钮祜禄一族的交代。
云佩看他脸上其实没什么伤心,这些年他有意削弱满洲贵族的势力,小佟佳氏、钮钴禄氏和小赫舍里氏是如今宫里头残存的旧党,包衣出身的嫔妃已经彻底压倒制衡住了她们,到了这会儿,他已经在忧虑包衣家族势力过大了,所以近些年宠幸的多是汉人出身的嫔妃,袁氏、王氏,都是如此。
贵妃的丧礼没有前头两位皇后的隆重,宫里头的人操办了这么多场,也早就习惯了,有条不紊地处理着。
小赫舍里氏拖着病体陪足了灵,到了最后一天已经快起不来身了,别人都不敢碰她,云佩叫人把她强行架回了储秀宫。
临走之前,小赫舍里氏的哭声叫人听了都不忍。
云佩硬着心肠,怎么也不同意她继续呆下去,再待下去,就不只是温僖贵妃的葬礼了。
她在里头帮忙,胤禛他们就在外头帮忙。
那些大臣们是要给温僖贵妃上香送灵的,每上一炷香,胤俄就要鞠躬,他年纪小,没一会儿就头晕目眩的,被兄弟们架着继续行礼,没两天,人就已经呆掉了,最开始的悲伤都被冲淡了,只剩下了麻木的鞠躬。
胤禛之前给孝懿皇后守过孝,知道所有的流程,难免多提点了他两句,心里也觉得他可怜,小孩一个就没了额娘,将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原先胤俄是养在温僖贵妃宫里的,如今贵妃去了,他就孤零零一个人了,没人照应,皇阿玛再尽心,如今也有十六个兄弟在,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兄弟,到底照顾不到哪里去。
他拍了拍胤俄的肩膀。
其余兄弟也都眼带怜悯。
胤俄呆呆的,说不出话,他还沉浸在额娘没了的情绪里。
胤禟默默地挨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说:“十弟啊,你以后晚上要是睡觉的时候害怕,就到我那边儿去吧,九弟的门给你开着。”
胤俄哦了一声。
胤禟摇了摇头,这弟弟,傻了,本来就不聪明,现在可好了,更傻了。
丧事持续到了十二月底,之前康熙定下了要去南苑狩猎,为的就是挑选亲征噶尔丹的人选,温僖贵妃没了,日子推迟了,但还是要办,月底温僖贵妃的棺木送进入了陵寝,康熙就领着大臣和儿子们去了南苑。
他是想叫这事儿冲淡一点丧事的悲伤。
几个阿哥们都要去,内务府给他们都准备了披挂弓箭,临了要走的时候,阿哥所里闹起来了。
原因是内务府给胤俄拿的弓箭是新的,但别的阿哥都是今年的新牛皮,胤俄的是旧年的,面上看不出来,一上手就能摸出来了,里头的弹性已经没有新牛皮的好了。
第106章
要是不通骑射的人可能还看不出来里头的区别,至少叫云秀这个没怎么摸过弓箭的人是不知道的。
但是胤禛说就是有差别:“我们打小儿就跟着师父玩弓箭,把弓箭当宝贝,一下就摸出来了,内务府那群人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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