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边水色
他都这样说了,云佩也没什么话再说了,只是忍不住地想去看一眼四福晋。她脑袋还没转过去,四福晋就笑盈盈地站起来磕头谢恩了:“多谢皇上赐婚。”
尘埃落地。
云秀看着四福晋脸上的笑,心里突突地疼。
原谅她偏心,她和四福晋已经相处了十多年,对她的性子一清二楚,这姑娘面上贤惠大方,实际上都是装出来的,她心里头喜欢老四,嘴上却永远都不会说。
胤禛和福晋的关系,是和姐姐以及康熙不一样的。姐姐进宫的时候康熙已经亲政,他微末时期都是故去的赫舍里皇后陪着的,往后的那些嫔妃们做的再好也比不上她,他也一心扑在政事上,根本没有心情和妃子们谈情说爱,有的一点唯一的感情大约就是利用了。
胤禛和福晋呢?他们两个是年少成婚,彼时成亲的时候除了宋格格就没有旁人了,自然培养了深厚的感情,后头又同舟共济这么多年,哪怕后头又有了李氏,却都是格格,情分终归是不一样的。
如今雍亲王府唯一当家做主的就是四福晋,剩下的都是小格格,可如果年氏嫁进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满人的侧福晋不像是汉人的小妾,侧福晋由礼部册封,会上宗册,如果府里头福晋病了,一应事务侧福晋是可以插手管理的。
这会儿康熙猛不丁赐婚,还是侧福晋,总是会叫人想多。
等散了宴,趁着胤禛还没出宫,云佩把他叫进了永和宫,说起年氏的事情:“这姑娘我不大熟悉,也不知道是什么脾性,皇上既然赐婚,肯定有他的道理,回头等人过了门,你挑个时候叫四福晋把她带进来给我瞧瞧就是了。”
她强调了四福晋,想必胤禛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胤禛说:“儿子知道了。”停了一会儿,他又低声说:“年羹尧是三十九年的进士,皇阿玛对他很是信任,去岁里他才升任的四川巡抚,如今皇阿玛把年氏赐给儿子……”话没说完,却有未尽之意。
云佩和云秀都听懂了。
如今正是夺嫡白热化的时候,皇上前头才刚刚发落了直郡王和八阿哥,前些时候又有了二废太子的意思,这会儿忽然把年氏赐给胤禛,很难不让人多想,毕竟年羹尧是封疆大吏,康熙对他也十分赞赏,听闻还特意写了信告诉年羹尧,希望他能够从一而终做一个好官。
胤禛单论家世其实是有些单薄的,如果多了年羹尧这样一个姻亲,想必夺嫡的成功率会更高一些。
可他们三个并没有说什么,谁也不敢多想什么,谁知道康熙是不是设下了一个陷阱,想让胤禛暴露出来自己的野心呢?
现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云佩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问胤禛:“你怎么想的?”
胤禛皱眉:“儿子想先瞧瞧年氏的性子,若是个安分的那还好些,若是嚣张跋扈,想必她家里头的家教也就那样,年羹尧虽然是有能力,可那人儿子接触过,很有野心,听闻他从前和八弟来往也很是亲密……能不能用,难说。”
云佩点头:“如今这个时候,是该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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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约半旬,四福晋果然进宫来了。
恰好云秀也在,她早就想看一眼传说中的年妃是什么样子,等人进来以后也没说话,先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年妃。
不对,这会儿应该叫年侧福晋。
和云秀想象中骄横的模样不同,年氏甚至是个小白兔的长相,她出身汉军镶白旗,想来在家的时候也常读书,说话也细声细气的,站在四福晋身后很是恭顺的样子。
云秀有些愕然——从前没少被小说和电视洗脑年妃是个嚣张跋扈的人,这会儿猛不丁见了真人,竟然有点没对上号。
云佩是个正儿八经的古代人,这会儿就相当镇定,让年氏磕了头以后赐了座,略问了两句话,又和四福晋说上了:“这些日子老四忙什么呢?”
往常四福晋在永和宫的时候就很随意,这会儿稳稳坐在椅子上答道:“爷最近想着要搬到圆明园去住呢,前段日子院子那边收工了,四爷去逛了一回说挺喜欢的,还说等明儿就去请皇阿玛进园子里头逛一逛,也叫额娘跟着松快松快。”
他们婆媳两个说着话,年氏就坐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悄悄打量着在座的几个人,心里纳罕:在她们家里鲜少是有这样自在的时候的,哪怕年氏自己在家里很受宠,可回起话的时候也是很恭敬的,不像四福晋和德妃娘娘这样和善。
再有,她刚进雍亲王府的时候,只有才刚进门的那天见过雍亲王一面,往后的日子听说他不是在书房就是在福晋那里,她就明白了,雍亲王这是在给福晋做脸面,让底下的下人不至于看轻了她。
后来的必定是比不过先来的那个人的,更何况是在一起那么久的夫妻,她心里也明白,所以也没怎么抱有过幻想,只想着安安分分当好自己的侧福晋。她也心知肚明,德妃这会儿问了自己两句话是不想让自己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却没多少的感情,不然也不会剩下的时间都在和四福晋说话了。
可就是这样的情况,反倒叫她松了一口气——要是德妃对她好比过了福晋,她还要仔细思量一下自己和哥哥如今这一步棋走得对不对,这样一个略显和睦的家庭氛围,又不会因为权势抛弃这个那个的,让她很放心。
于是她就坦然坐着了。
云秀迟疑地看了一眼表情淡定的年氏,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这姑娘和她想象中着实有点不一样啊。
过了好一会儿,云佩才又拉着年氏说话,这回问的是她的身体:“我看你身体不大好的样子?”
年氏脸色微红着点点头:“是,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身子就不大好,常常生病,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安心修养着会更好一些。”
这就是说她去岁里生病是真生病,而不是装病了。
虽然年羹尧肯定是有点小心思,可他那点小心思倒也没有那么的惹人讨厌,因为都摆在明面上。
云佩没再说什么,只道:“等会出去的时候从我库房里头拿点补身体的送到老四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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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福晋带着年氏回了雍亲王府。
等到夜里的时候,外头的小太监们才进来传话说雍亲王回来了。
福晋连忙叫人去准备洗漱的东西,又叫上夜宵——这是晚膳时候就备好的,只是胤禛一直没回来,厨房里头都重做好几遍了。
整个正院里都忙碌起来,很快胤禛就泡着脚问起了今儿宫里头的事情,听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还算懂事。”
四福晋心下一涩,却仍然抬起脸问:“爷今儿要不要去那边?”
胤禛看她一眼,见她面上带笑,可手却绞着帕子,显然并不高兴,便说:“不急,我既然来了你这儿,哪有转头又去那边的道理?”
“再者,她是因为什么嫁进来的,你我心里都有数。”胤禛面色淡淡的,“年羹尧想拿自己妹子做筹码押宝,也要看看我同不同意。”
真要论起来,他觉得年羹尧连隆科多都不如,隆科多早在局势还未分明的时候投靠了自己,而年羹尧呢?听闻他“交友广阔”,与太子、老八等人都各有联系,却迟迟没有选定阵营,到了如今二废太子,老八也显然倒台的情况下才把年氏送进雍亲王府,是想捡漏。
更何况,胤禛并不喜欢这样获得支持而产生的联姻。
他从来不会忘记当初额娘在宫里所受的委屈,如今年氏进府,显而易见也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倒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若是一直冷落,她都已经进了府,平日里侧福晋们也有交际,难免会对她奚落,可若是宠着,反倒叫他浑身别扭,恐怕年羹尧也会借此事得寸进尺,年氏为了家中的利益左右为难。
他也怕伤了福晋的心。
想到这里,胤禛拉住四福晋的手:“这些日子我在外头忙,你在家里多有辛苦,等过了这阵,咱们就到园子里头去消遣消遣。”
四福晋低声问:“是不是朝堂上有什么事儿?”
胤禛点头:“皇上想二废太子,如今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咱们能避着就避着些。”
皇阿玛不喜欢儿子们有野心,他如今眼看着又比别人更有竞争力,更打眼,处处都得小心,退居到圆明园里正好。
第144章
到了临近夏天的时候,胤禛果然去请了康熙到圆明园去过夏,用的说辞也很体贴,说的是如今夏天太热,康熙往年都是怕热的很,如今圆明园已经修好了,还没请人进去过,如今头一天当然要请康熙。
康熙欣然应允。
因为是去儿子的园子,自然就要带上德妃,剩下的人选都交给云佩自己安排了。
他也没说要呆多久,德妃自己思虑了一下,干脆也没带什么人,住在她永和宫的几个人肯定是要带去的,毕竟夏天是真热,她又不在宫里,那永和宫里头的冰例也不一定能供上,要是把这几个人留下,难免在宫里头吃苦。
四妃如今明面上是没什么竞争的,怎么也都要带去,底下的嫔妃她就没那么好心了,干脆一个也没带,只带了两个康熙如今比较宠爱的汉人嫔妃,都是低位分的,按照她们如今的身份地位,找个空院落安置了就是了,要是换了旁人,指不定还要四福晋费心。
就这样精简了人数,加上伺候的宫女太监、用惯了的厨子等,去圆明园的人数也是乌泱泱的一大群。
好在四福晋担得起事儿,安排得井井有条。
最后康熙住在了九州清宴,旁边就是办公用的勤政亲贤,这名字还是康熙亲赐的牌匾,云佩住在长春仙馆,云秀在上下天光。
等到了地方,收拾完东西聚在一块儿的时候,宜妃忍不住酸了一下:“瞧瞧,果然是自家人呢,看这安排的地方就知道。”
长春仙馆离九州清宴不算近,却是整个圆明园里除了康熙住的九州清宴以外最大的地方,比起旁的地方多出来一个独立的小院子,略微一想就知道是四福晋特意备出来,以防云秀想和姐姐一块儿住的。
就算是这样了,云秀所住的那个上下天光的院子也并不小,听名字就知道它分了上下两层,整个院子都是邻水二建,分上下两层,取自《岳阳楼记》之中“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句子,可见风景之好,更何况她们是来避暑的,那地方邻水二居,总比别的地方要清凉一些——上下两层,同样是方便云佩过去串门的时候万一兴起,可以和妹妹一道儿赏景,夜里也能在那儿睡下,不必劳动腿脚。
听了这话,云佩就笑:“这园子当初建的时候可没有厚此薄彼过,到处都是好景色,难不成还能委屈了你?”
宜妃轻轻哼了一声。
她哪里是酸这园子,说是不酸这园子也不对,她分明酸的是胤禛得了圆明园,也酸胤禛得了这个圆明园之后一心讨好康熙,连带着惠及德妃,哪里像她家的老九?外头的人都说他钱赚了不少,可也没见这臭小子拿出点钱造个园子请她也去避暑,更没见他得了康熙的青眼,还能赏赐一座园子给他——即便有,那也不及圆明园的大。
心里头这么一想,宜妃心里头越发觉得没意思了。
等她回了自己住的地方,胤禟例行来请安的时候,就发现自己额娘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一脸懵逼:“额娘,你吃错药了?”
宜妃差点气厥过去:“臭小子就不指着我有好事吧?”
胤禟撇嘴:“谁叫我一进来您就这个脸色?我这不是以为您病了吗?”
宜妃黑着脸:“你最近忙什么呢?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胤禟再顽劣,对宜妃还算是孝顺的,不过嘛,在父母眼里,孩子总是不孝顺的,让他们找出来哪里不孝顺,他们能说得一天都不带停,从早说到晚,从今儿进门跨了左脚反倒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胤禟心里一清二楚,却依然好脾气:“额娘,儿子最近办正事呢,之前跟您说的那个银行,如今正是最要紧的时候。”
宜妃掀掀眼皮:“什么要紧的时候?”
胤禟就立马露出得意的表情:“儿子手里头有钱,可底下好些人没钱使,之前四哥让人欠债还钱的事儿您知道吧?从那以后好些人说银钱不凑手,还借到了我头上……”
宜妃瞪圆了眼睛:“你又嫌钱多了?还是老八老十他们又来打秋风了?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老十没了娘,你愿意接济那也没什么,当年钮钴禄氏脾气也还算不错,你和老十又关系好,可老八算什么?他又不是没了娘,用得着你眼巴巴去送银子?那就是个无底洞!你填进去多少东西都不带还回来的。”
胤禟脑袋耷拉下来了。
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早在欠债还银的时候他就看明白了,可他总念着兄弟情谊,总想着或许是八福晋害了老八,他们兄弟两个其实是不一样的,老八对他也是真心的。
宜妃看他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立马揪着他的耳朵,低声骂:“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懂你皇阿玛的心思?那你也白活了!你皇阿玛那是想人觊觎他位子的人吗?如今朝堂上的局势你看不明白?”
她冷笑一声:“如今朝堂上也就你四哥还有点可能,可你看着你皇阿玛的身体,指不定还能活上十几二十年的,你与其想着去投资下一个,还不如讨好你皇阿玛。”
胤禟耍赖摆烂:“那皇阿玛的心思好猜么?能是我随便就能讨好的吗?要是我能讨好皇阿玛,这会儿早就成亲王了,我又不比老四会溜须拍马,还整那劳什子亲耕……”他也很委屈的好吧?那他从出生就惯会当纨绔,说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他有了钱,还学什么浪子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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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吐槽惯会溜须拍马的老四这会儿正带着一家老小在圆明园里种地。
也正好圆明园里有一处院落,名字就叫北远山村,是胤禛特意叫人辟出来的一块儿地方,基本算得上是复刻了如今的乡下地方,里头还有许多的稻田。
他不仅自己在圆明园里种地,还给康熙送了信,让他过来围观。
所以等康熙带着云佩到场的时候就看见胤禛扎着短打,一点也不讲究地将半截衣角戳进了腰带里,手上拎着一杆锄头正在刨土,汗水流了满脸也没擦,旁边的四福晋也是农妇打扮,手里把着簸箕,里头放着黑色的种子,她跟在胤禛身后,胤禛刨个坑,她就往里头撒一把种子。
几个小孩也差不多,胤禛膝下如今有五个小阿哥,分别是福晋所生的弘晖,李格格生的弘盼、弘昀、弘时,钮祜禄格格生的弘历,耿格格生下来的弘昼,除了弘昼年纪太小,另外四个都巴巴地跟在弘晖后头,也都拿着农具干活,虽然瞧那地就知道翻得不怎么样,可至少庄稼把式装得挺像,至少不会闹出拿镰刀刨土的笑话来。
连宋氏的两个女儿、李氏的小女儿也都打扮成村里姑娘的样子,帮着四福晋分种子。
云佩悄悄地看了一眼康熙,没等他说话,边说:“老四的臭毛病又犯了,上回扮个西洋人,这回又来扮农夫。”
康熙还没来得及想歪就被她带歪了思路,上回在云秀的园子里头胤禛戴着金黄假发,穿着制服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呢。年纪大了就不能回想过去,康熙被勾起回忆,忍不住地就想起当时胤禛的古灵精怪。
他再抬眼看看如今肩宽腿长、一身沉稳的老四,忍不住地就露出了微笑,对云佩说:“老四长大了。”
云佩嗔他:“都过三十了还长大呢?”
云秀站在旁边忍不住憋笑,满脑子都是四阿哥又长大了。
康熙不知道她在偷偷地笑,只是感叹地说:“天底下哪有当阿玛的嫌弃儿子长得太快的?这些小子在朕的眼里头那都还是孩子,没成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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