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边水色
她要的只是愧疚,只要她温顺乖巧不惹事,那一点愧疚就能够维持的很好很好,帝王的那一点儿愧疚也足够她在宫里过得很好。
更何况……
她抬头望天笑了笑:“如意啊,人活得通透极了,虽然不会那么快乐,可好歹比活得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好,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快乐,就想法子让自己变快乐一点,那日子才有奔头呢。”
如意咂舌:“那不是苦中作乐么?”
“是苦中作乐,可好歹有点乐,若是连这一点乐都没了,往后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
如意沉默了。
她想到了孝昭皇后,也想到了孝懿皇后,她们俩也很苦,孝昭皇后活得更加通透一些,然而她找不到那一点儿乐,日子实在太苦,一点甜头都没有,所以孝昭皇后没了命。
孝懿皇后也苦,却没那么通透,她只想要自以为的快乐,可是皇上不肯给、不想给,于是她也将自己熬死在了这个深宫之中。
如果,如果换成德妃呢?
云佩轻轻地往前走,脸上还是带着笑,眼睛却有一点沉寂,她的声音也轻轻的,含糊在风里,差点让如意听不清:“当年,十六年的时候,我走在这条宫道上,前后都是黑夜,只有小太监手里的那一盏灯照着我往前走的路,那天的雨真大啊,天儿也很冷,我穿的衣裳单薄,差点以为自己要冷死了。”
她从乾清宫里出来的时候心和黄连一般苦,可后头回到了承乾宫,云秀跪在佟佳氏跟前儿求着去照顾她的时候,云秀握着她的手的时候。
日子也就没她想象中的那么苦了。
人的心里总要放点什么人,放点想要的东西,有了挣扎的动力和勇气,这日子才能慢慢往下走的。
如意搀着她,还是问:“那皇上生气了,主子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晾着吧。
云佩却说:“皇上生气的时候还少么?等过段时间他自己就好了。”他哪来的闲工夫和她一个后宫的女人生那么久的气?奏折都快堆成山了。
等到他处理完政事,再想起来生气,那股子气劲儿早就过了,相反,要是他生气了她一直想办法哄着劝着,他想必会记的比现在深刻多了,还把那一点儿愧疚也折腾没了,不值当。
如意这辈子也没了解过感情,有点似懂非懂。
可她知道结果。
没多久,册封雍亲王二格格的旨意照旧下来了,仍旧是郡主的位置,并且赐婚那拉星德。
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出女儿却有这样的待遇,难免叫人侧目。
永和宫很热闹,二格格要进宫谢恩,宫里头的娘娘们都想瞧瞧她有什么能耐能让皇上跳过郡君封了郡主。
然而见了以后,心里难免犯嘀咕——二格格和别人家的格格也没什么差别,顶多看着瘦弱些,也活泼一些。
看来看去,嫔妃们心里有数了,指不定就是奔着雍亲王封的。
那皇上的用意就更叫人琢磨不透了。
好些人试探云佩,云佩都笑着说不知道,说不定是皇上高兴呢。
心里头却在想,这就是愧疚带来的“快乐”。
对她的那一点爱怜的愧疚,对老四从小被抱走却没长歪,只有他老老实实、孝顺的愧疚,对让直郡王和太子成为了棋子、不得不放弃他们的愧疚。
那么多的愧疚杂糅在一起。
他想哄着她高兴,想让老四记着皇阿玛、记着孝顺,也想让直郡王和太子能够安享晚年。
他老啦,再也没有年轻时候的杀伐果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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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里,胤礽手把手教着儿子练字,听了外头的旨意笑了笑,丢了笔,对儿子说:“弘皙啊,往后对你四叔亲近些,也对弘晖亲近些。”
弘皙不解:“阿玛?”
胤礽摸摸他的脑袋:“往后……阿玛护不住你了。”
“为什么呀?”
“因为阿玛的阿玛也护不住阿玛了。”
有点绕,弘皙有点茫然,却也乖乖点头了:“知道了。”
第148章
很久以后,云秀还是会想起康熙五十一年的秋冬。
一年四季流转,从深秋的寥落到了冬季的寒冷,紫禁城的巍峨却从来没有变化过,这一年紫禁城早早地下起了雪,云秀和云佩坐在永和宫屋檐下看小宫女和太监支着金红长杆敲头顶的冰柱。
噼里啪啦声声震响,再伴着冰棱碎裂的脆响,惹得本来困倦窝在屋里的小猫崽也忍不住出来看一看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本来是个极好的空闲时间,却被匆匆奔进来的小太监惊扰了:“主子,良主子去了。”
云秀一愣。
良妃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年轻的时候没少受挫折,一直在辛者库里做苦活,还是后来那边的太监嬷嬷以为她奇货可居,才想法子搭上了惠妃的车,送她上了龙榻。
宫里头身份最低微的人,转头成了妃位,到底被人碎嘴,日子过得也艰难。
更别说胤禩被斥责之后了。
这一场病拖了很久,她也终于熬不住了。
内务府准备东西也准备了很久,因为上头没有发话,甭管是什么制式的,他们都给准备了,这会儿就等着圣旨下来。
云佩让云秀先呆在永和宫,自己去了乾清宫。上头的旨意一直没下,底下的人也不好办事。
进门果然看见康熙在拟旨,只是笔握在手里,久而未决。
“皇上想好了吗?”
康熙回神,拧紧了眉头。
云佩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左右不过都是胤禩的事情罢了,可要她来说,儿子犯的错,哪有让当额娘的替她承担的?
她和良妃的交情并不深,甚至可以说,年轻的时候两边还有点互相膈应,可日子都过了这么久了,那一点小恩怨早就消磨光了,大家都是在宫里这么多年的姐妹,每天除了宫女太监,也就她们能够互相说说话,哪有那么多的仇怨呢?
所以此时此刻,她不由自主地想替良妃说话:“良妃妹妹这一辈子都温顺善良,以前她刚生病的时候,臣妾几个知道了还觉得惋惜,她那样腼腆,别人欺负到她头上都不带还嘴的,这样好的一个人,可惜就没了……”
她一开口,就叫康熙想起良妃的好了——温柔多情的女人,从来不曾忤逆过他,哪怕是胤禩被斥责了,她也只是独自在宫里头垂泪,从来没有到他跟前说过什么,也没有求过情。
更何况这一次她病的缘由,康熙心知肚明。
他想了想,到底叹了口气:“就按照从前平妃的规制来吧。”
平妃是孝诚皇后的妹妹,当年生下来的女儿没了以后心中郁郁,没多久就跟着一块儿去了,康熙看在孝诚皇后的面上,那会儿的葬礼规格还算体面。
云佩蹲福:“是。”
外头的人本来还以为良妃的葬礼会草草了事,谁知道竟然还是按妃位下葬的。
许是康熙还念着旧情,对良妃还算不错,亲自送了棺椁去陵墓,更让人惊掉下巴。
庶妃葬礼,阿哥宗室们也要跟着送行的,然而老八胤禩正在被圈禁,他也想送自己母妃最后一程。
圈禁就是无诏不得外出,没有康熙的命令,谁也不敢把他放出来。
胤禩上了许多的折子请求,然而大家都知道康熙对他并不喜欢,所以他递上来的折子都被压在了最下面,放在可看可不看的那一栏。
失去了八旗支持的他力量变得很渺小,渺小到他自己府中的事情几乎都快无法掌控。
八福晋掌管着府中的人事,良妃没了以后她心里头多少有些心虚,甚至想过干脆别让胤禩再出去的看法,就这样待在府里,一辈子都陪着她。
可她到底是爱着胤禩的,眼看着他日渐消瘦,终究于心不忍,只好给他出主意:“我听说额娘的丧事是四妃操办的,不如你去求求惠额娘?”
胤禩苦笑。
当初他为了获得八旗的全力支持可没对大哥手下留情,只怕他们母子两个都恨毒他了,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帮助他?不嘲笑他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见他摇头,八福晋试探着问:“不然去问问德妃……”
她从前是看不起德妃的,也看不起云秀,或者说她看不起宫里头许许多多的嫔妃,就连面上尊敬的惠妃,她也觉得她不过是包衣出身,怎么比得上她这样正儿八经的八旗姑奶奶,不过是从前觉得可以借直郡王的光,而她又是胤禩名义上的养母罢了。
这么多人里,她最看不上的还是云秀。
一个外姓的包衣奴才出身,如今却成了郡主,和从前她没出嫁的时候都平起平坐了,怎么能叫她舒坦?
可如今有事相求,她也只能想到德妃了。
胤禩一怔,如果要去求德妃帮忙说话,那必定要经过老四,可……他和老四的感情,早就不似从前了。
从酒楼回来以后,胤禩就想了很久,想自己和老四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也只是想做得更好,让自己变得更出人头地罢了。他对那个位置有野望,难道老四就没有吗?
他们的感情本来没有破裂过,只是背道而驰了而已。
可那天从酒楼里出来,他也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好像,他们之间更远了。
胤禩从前有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去找老四,或许是因为死要面子,不想让老四看见自己的狼狈,他总觉得自己和十三不一样,不需要靠着老四的怜悯接济过日子,他迟早会和老四站在一个层面上。
可现在,他却知道自己是想去找老四的,那毕竟是他的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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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里,云秀在帮着姐姐安排值守的太监宫女,没一会儿就等来了胤禛和胤祯。
才刚进门的时候胤禛全程都黑着脸,胤祯一脸心虚,一看就知道是惹了胤禛生气了。
云秀先问出了什么事。
胤祯委屈:“早上八哥来找我,说想让我帮忙攒个局,请四哥一块儿吃饭,我当时没想多,答应下来了。”
胤禛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蠢?他这会儿能找你还能有什么事儿?”
老八找他不就是想让他帮着求情,让他送良妃出殡么?自个儿这蠢弟弟猜不出来,也不知道问一问,带着人就去他府上了,把他都给整懵了。
云秀坐在上头听明白了,心里也在想,十四这回真是办错事了。
老四倒也不是一点兄弟情也不念,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下来去见老八,可是念着兄弟情,和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是不一样的。他敢帮老十三求情,是因为他能斩钉截铁地说老十三没有谋逆的心思,但是老八呢?他敢吗?
他不敢,因为谁都知道老八想上位,也谁都知道老八素来交友广阔,更知道康熙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结党营私。胤禩犯了大忌,皇阿玛却顾忌着八旗的势力不能直接将他终生圈禁,怕把这些人逼得太急狗急了跳墙。
如果他替老八求情,那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全都白费了。
十四终于讪讪地低下了头。
云秀问胤禛打算怎么办,胤禩已经求到他头上了,难道真的一点动作都没有?他们从前的感情那样好,难不成往后真的要断了?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十四着急了:“可外头的人都知道八哥找四哥了,要是四哥什么事情都不做,外头的人会不会说四哥冷血无情?”
他们想更进一步,总要在乎大臣和民众们的看法的。
胤禛自己不在乎,可十四心里在乎,他觉得是自己给四哥添麻烦了,才会导致四哥现在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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