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边水色
冬韵就是结结实实地吓一跳了。
康熙对女儿们的关注度并没有像是儿子们那么高,一年里头也未必会去看上两次,所以冬韵对他这个汗阿玛很是陌生,就算他进来了,走到她跟前儿,她也没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有两年没见过的汗阿玛,还是布贵人提醒了她,她才一脸疑惑地喊了一声。
康熙看见她也是一怔:“这是冬韵?看着倒是长大了不少。过来,汗阿玛抱抱你。”
冬韵看了看布贵人和云秀,想到云秀和她说的“勇敢小鲤鱼”的故事,瑟缩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她慢慢地、慢慢地走到康熙面前,昂起头,伸出双手:“汗阿玛!”
康熙高兴地把她抱了起来,小丫头软乎乎的,应该是头一次被抱的原因,还略微有一点点僵硬,不过很快她就放松下来了,还搂着康熙的脖子:“汗阿玛吃粽粽。”
康熙笑着坐下。
云佩已经剥好了一个水晶粽子放到他跟前。
康熙一边搂着冬韵,一边说:“瞧着像是甜口的。”一尝,果然是甜口的,里头是蜜枣,“这粽子做成这样,倒一点都不像是粽子了。”
云佩笑笑:“不过是吃个新鲜罢了。”又给他剥了一颗粽子。
康熙来者不拒,干脆吃了下去,刚进嘴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很不爱吃五仁馅的月饼,觉得味道怪异,分明云佩知道的,怎么这会儿突然给了他五仁馅的?
云佩原来是随便剥的,见他皱眉,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他不爱吃五仁馅的了。这算不上大差错,可难免叫康熙心里嘀咕。
她想了想说:“才刚尝了一口五仁的,觉得御膳房这回五仁馅做的还不错,想让皇上也尝尝。”
康熙那颗别扭的心也就摆正了,认真嚼了两下,然后点头:“是不错。”
布贵人安静地坐在边上,也不出声插嘴,更不参与两个人的话题,只一心盯着康熙怀里的冬韵。
云秀难免松了口气。虽然她并不在意康熙有多少个女人,但也怕布贵人在姐姐这里有什么行为,反倒让姐姐伤心。
她心里其实也多少明白,如今宫里头不受宠的人大多都依附着受宠的人,如同郭贵人和宜嫔,姐妹两个都住在一个宫里头,宜嫔风头又是正好的时候,郭贵人就很不起眼,宜嫔想要拉拢康熙,只能扶着妹妹郭贵人上位。
庶妃张氏和布贵人最开始的时候未必有这个想法,毕竟云佩起初的时候也并不受宠,可如今云佩算得上炙手可热,怀着孕皇上也愿意到她这里来,双方地位差距太大,慢慢就变成了张氏和布贵人依附着云佩。
张氏原先是住在咸福宫的,她和敬嫔的关系说不上好,敬嫔自己也不受宠爱,能分薄给张氏的那是一点也没有,更遑论后来通贵人纳喇氏也住进了咸福宫,也就愈发衬托得张氏落寞了,她没法子,才选择了同样有着女儿的布贵人,后来又跟着布贵人靠向了云佩。只是她到底还是有主位嫔妃在,不敢太打眼儿,所以来云佩这里的时间远不如布贵人多。
布贵人是和安嫔一道儿的,安嫔家世高有家世高的好处,内务府不敢苛待她宫里头的人,份例这些东西都是按时送到,安嫔又是好相处的人,不曾为难过布贵人。可惜安嫔前些时候实在犯了大忌讳,连带着长春宫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布贵人没法子,才彻底靠向了云佩。
所以这段日子她来得这样勤快,也经常带着冬韵过来,就是为了在云佩跟前有个面子情——要是云佩还生下了皇子,往后说不定还能照顾照顾冬韵。
依附另一个人的目的也基本都是为了两样,无非就是恩宠和利益,云佩暂时给不了布贵人利益,却未必不能分给她宠爱。
皇上来她这里来得勤快,云佩却又不能侍寝,总能叫布贵人有机会。
可邀宠这事儿吧,也要看个人的缘法,布贵人是个聪明人,自然不愿意为此断了俩人的情分,所以即便是很久没见康熙了,她也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不会让康熙注意到她。
云秀也是因为这个才松了气。
云佩对她的知情知趣也看在眼里。
等康熙日行一例看望过云佩以后,她就不动声色地说:“冬韵好不容易看见一次汗阿玛,正高兴呢。”她也不能直接提布贵人,男人嘛,不管喜不喜欢这个女人,心里头总是愿意觉得自己的女人很爱自己的,也不能接受自以为深爱自己的女人往他身边推别的女人。
所以她只说了冬韵。
康熙的目光果然落在了冬韵身上。小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往云佩这里跑,吃得好喝得好,还有云秀陪她跑着玩,性情开朗了不少,今儿穿了一身浅绿色的夹袄,裹得像个小球似的,看着很可爱。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康熙点了点头:“冬韵乖乖等着汗阿玛,等汗阿玛处理完政事就来看你。”
经过刚刚的亲近,冬韵也很喜欢汗阿玛,当即应下来,临走的时候还抱了抱康熙的大腿:“等你!”
云秀看着就想笑。
过了没多久,用过了晚膳,司南就带回来了消息,康熙翻了布贵人的绿头牌。
云佩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前些时候皇帝和她说的那些话,很容易就叫人产生他好像喜欢着她的错觉。
可惜只是错觉罢了。
或许康熙对她有几分超越别人的好感,可他还有那么多的后宫,心里头装着许多的人,未来也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他不可能会为了她就不踏进后宫半步。
好在她也从来没有祈求过这样的结果。
她如今越发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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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端午的时候,一大早,云秀就带着如意开始布置屋子,门把上要挂艾草,屋里头也要用艾草熏味儿,再用艾草煮水,一人喝了一小碗,宫里头人手一根挂了五毒挂件的丝线。
常嬷嬷就坐在小书房里给云佩揉腿。云佩怀孕快五个月了,肚子越发得大了起来,上半身的重量增加了,腿难免有些支撑不住,她的腿开始出现了小幅度的浮肿,半夜里睡觉的时候还会不小心抽动一下,按常嬷嬷的话来说就是抽筋,整个人身上也更加酸疼。
常嬷嬷是做惯了奶妈的,也懂女人生育的痛苦和难受,为了叫云佩不这么难受,她就想法子叫她缓解,除了白日里揉腿,晚上睡前也会叫她泡一泡艾草煮过的水。
她是自己人,云佩他们自然听话。
说起来,云佩这一胎前几个月还算稳定,肚子里的孩子仿佛知道云佩的不容易一般,在孝昭皇后过世的日子,需要连续哭灵的日子,他一点也没折腾,等到日子过去了,才将将进入五月里,他就忍不住开始折腾起云佩了。
这折腾的力度像是要把前几个月都补回来一样,一次比一次厉害。
腿脚酸疼已经算是轻微的了,主要是孕吐。云佩前段时间只是有点挑食,怀胎进了五月里,就开始孕吐,吃什么吐什么,加上天气太热,外头的天气就跟闷着似的,更加吃不下东西了。
云佩怕热,康熙来探过两回,发现她这样的天气里头,衣裳都快湿透了,后背上都是汗,又要穿着旗袍,旗袍里头还有里衣,一天下来,身上热的都起了痦子。
到底是不忍心,他叫御膳房早早地送了冰盆过来。
整个宫里头,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就属云佩这里最先用上冰盆,连乾清宫都没用上呢。
旁人知道了,怎么也要嘴一句云佩恃宠生娇。
可就算有了冰盆,云秀也不敢让云佩用。热是小事,要是着了凉是大事,往往着凉还伴随着拉肚子,就云佩这个身子,如今连蹲下来出恭都艰难,要是一直拉肚子,那也忒麻烦了。
云佩坐在小书房里头,云秀就把冰盆放在外头,一次多放一些,再慢慢拿扇子往里头吹冷风,隔着一道帘子,好歹挡一些凉气。
这样下来,云佩怕热的毛病好歹好些了,虽然还是有些热,也不至于捂出痦子来。
云秀还叫司药给云云佩做了几身轻薄的衣裳。用的都是透气的面料,是云佩升贵人的时候,太皇太后赏的天蚕丝的,穿在身上冰冰滑滑的,比绸缎的要透气,也更舒服。
宫嫔的衣裳里头会穿一身肚兜,再在肚兜外头穿一层亵衣,亵衣外头还有一身里衣,然后才是旗袍——云秀把云佩的肚兜换成了现代的胸衣,布料少了一半,聚拢效果比肚兜好多了,没往里头填钢圈,怕累人,做成了系带的,带子就挂在前面,也方便云佩自己脱换,不然挺着大肚子还要背过身去解衣带也忒麻烦了。
原先的旗袍她也没叫姐姐穿了,干脆学着汉服那样,把里衣和旗袍合二为一了。
做这衣裳的时候,如意还特意拦了她,原因是宫里头有规矩,不许穿汉人衣裳。
云秀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就听如意跟她说:“妹妹难道忘了?进宫选秀的时候,咱们也是穿着旗装进门的。”
她这么一提醒,云秀才想起来还真的是。选秀女的制度是世祖的时候定下的。不论是大选还是小选,宫里头来的佐领大人们都交代了,备选女子禁止时俗服饰,也就是穿汉人宽衣大袖的衣服,怕她们不知道规矩,还特意来家里交代过,叫提前准备着这些衣裳,要是有穿了的,还会重罚家里的人。①
云秀那会儿被吓了一跳,顺便还吐槽了一下有些电视剧里头选秀的场景,都和闹着玩似的。
怎么进了宫,这些规矩都给忘了呢。
云秀没办法,又实在不想让姐姐穿着旗装那样难受,等到康熙要来的时候,特意和姐姐提了一下这个事情:“姐姐热得慌,倒不如咱们做些宽松点的衣裳,别把自己闷坏了。”
云佩在家的时候也是穿过汉人衣裳的,很是喜欢,这会儿听云秀说起这个,特别心动。
她从来没在宫里逾矩过,哪怕再受宠也没有,可如今,一来实在是太热,二来,很久没穿汉人衣裳了,颇有一点想念。
所以,等康熙过来以后,就看见云佩眼巴巴地盯着他,桌上还摆了两个果子湃成的冰碗,鲜艳欲滴。他好像隐约知道了,云佩大约是有事要求他,于是好整以暇,故作不知。
眼睁睁地看着云佩窘迫的表情。在她身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他竟然会觉得有些新鲜。
同时,心里也在猜测着云佩要求他什么。
如今她这里应该是不缺东西的,冰盆、冰鉴都有,要吃什么也只要去御膳房交代一声,别的内务府里也会供给,所以,她要求的事情,肯定是只能经过自己首肯才能做的。
他心里仔细琢磨着,一边转移话题,故意和云佩兜圈子:“今天议事的时候,底下官员说起八旗死亡的贫穷兵丁没有埋葬的地方,这话听了难免叫人心中戚戚。”
云佩被他带着去想了一下这个问题,迟疑:“这是什么缘故?”她是包衣出身,父亲是佐领,自然不必担心这些,之前也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
康熙就说:“近京的土地,不论是田地还是荒郊,都叫内务府和各个王府官员占了,自然没有空地了。”
原先鳌拜被下狱之前,苏克萨哈就曾经上过折子,就是为了弹劾鳌拜纵容底下的官员侵占土地,可惜那会儿鳌拜势强,还有遏必隆等人相助,苏克萨哈在朝上和鳌拜大吵一架,最终落败,这事儿就这么搁置下来了,一直到了今日才被提起。
这话云佩没法接。谁知道都是谁占了土地,皇上要清算,恐怕会得罪许多利益相关人。
可看康熙的模样,很显然是想听一听她的想法的。
她皱紧眉头,觉得有点头疼。
正思索着呢,一抬头,就看见康熙似笑非笑的促狭表情。
她一愣,随即想到——康熙从来在她这里都不会谈起政事,怎么今儿忽然说起前朝的事儿了?再仔细观察康熙的表情,她沉默了一下反应过来了——感情他是看出来自己有事相求,故意逗弄她?!
怀孕的女人难免敏感,哪怕知道自己心里没有装着皇帝,被这样调侃逗弄的时候,还是有些心酸。她从来是个稳重的人,从来没和别人闹过小脾气,这会儿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委屈。
就像是把这些时间的委屈都从心里释放出来了一样。
他把自己当玩意儿,她不得不委屈求全,钮祜禄皇后去了,安嫔也跟着去了,虽然和她无关,却叫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时梦见佟贵妃抱走了自己的孩子,她半夜都会惊醒。
康熙不懂她的委屈,不知道她的委屈,他心里头只有自己,只有一心想要坐稳的江山。
云秀端着茶水进来,托盘还没放下,就看见姐姐哭了。
她低着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康熙还没有意识到她哭了,直到云秀诧异开口:“姐姐?”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衣角一片湿痕。
他和云佩是挨着坐的,又没泼了茶,肯定是她哭了。
康熙心口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拿指尖挑起云佩的下巴,果然看见她眼睛通红,他不理解,于是皱眉:“你怎么哭了?”
云佩上回在他跟前哭,还是去巡狩的时候。在此之外,她都是个懂事的人。
他从前不喜欢动不动就哭个不停的女人,会觉得很厌烦,在宫里头,哭是最没用的事情,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有哭的功夫干什么不行?
可这会儿,他盯着云佩微红的眼睛,心里啧了一声,头一个反应竟然是,云佩果然生得极美,连哭起来,都像是梨花带雨一样。
因着她不常哭,他反倒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厌烦,又柔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和朕说说?”
云佩只是刚刚一瞬间有点崩溃,眼泪一掉下来,她就冷静下来了,然而康熙在问她为什么。
她心里琢磨了一下,发现他的态度有一点软化,大约这会儿心情不算太差。于是,她说:“奴才不知道,就是才刚心里忽然难受,忍不住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光这样说,大约这男人会以为自己在无理取闹,心里会计较,她又补充说:“肚子里这孩子这些天不消停,奴才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也差。”
听她说前半句的以后,康熙还不大高兴,觉得她和自己呆一块儿还能哭,是不知足,听到后半句是因为孩子的原因,他又释然了:“这么调皮,一定是个男孩儿,等他大了,咱们再教育他。”
土地的事儿就这么被岔了过去,云佩终于提起来正事:“天气实在太热,旗装闷得难受,奴才想做两身汉人衣裳,只在自己宫里穿。”
她微微仰着头看向康熙,哪怕怀着孩子,腿上浮肿,她整个人也没怎么发胖,依旧是那张清丽的脸,眼眶还微红着,带露微潮,极美。
这样带一点儿祈求的表情,很容易就叫人想要答应她的全部要求。
康熙喉结微动,却没立刻应下,反而说:“什么样的衣裳,拿来给我瞧瞧。”
好在云秀画了图样子,用的还是现代的工笔画法,这会儿康熙要看,她也能拿得出来。
康熙看见图,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了云秀身上:“你这画画得很不错。”
云秀眼皮忽然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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