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边水色
若荷叹气:“主子这两天心情不好,别叫主子把气儿撒到她头上,她姐姐跟咱们也处了两年了,咱们也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如今成了这样的局面,倒是可惜了她,没道理再搭上她妹妹。”
两个人叹了一回就放到脑后了,正巧儿碰见云佩端着茶盘从外头进来。若荷迎上去笑道:“还没恭喜你升了一等宫女,我那儿备了好茶,还是去年娘娘赏我的,晚上咱们一块儿吃茶。”
云佩也是好脾气,当即应下来了。等到若烟和若荷出去了,她把茶器都收起来,坐在座椅上叹了口气。
这回她的晋升透着一点古怪,论资历,伺候时间比她久的宫女多得很,论功劳,她这些年进宫以后就四平八稳的,谨慎到了极点,不肯迈错一步,自然也不愿意出头,谁知道突然就晋升了,还是管着茶房这样的重要差事。
茶房虽然不比贴身伺候的亲近,但也是重中之重,毕竟是要入口的东西,再者,宫里来了客人,茶房的人可都是要露脸的,同样的,也是最容易被主子当作出气的人。最近佟佳贵妃的脾气可并不好,原因大家都明白——她和钮祜禄氏一块儿进的宫,可钮祜禄氏如今成了皇后,她却要退射一步,干什么都得跟在钮祜禄氏后头,以她的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下来?
可让云佩惴惴不安的是,佟佳贵妃再生气,也没把气撒到她头上来。
连若荷、若烟都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可她天天在佟佳贵妃跟前转悠,一次也没被罚过,她手底下的小宫女上回去给佟佳贵妃上茶,一会儿说水烫了,一会儿说水冷了,活生生被骂哭了。按理底下宫女“犯了事”,她这个管着的人也该被牵连的,可佟佳贵妃就像忘了她似的。
这样的优待,让她发自内心的惶恐与紧张,就像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即将发生了,其他人都知道,可她摸不着头脑。
她忍不住掐了掐指尖,让自己强行冷静一点。
而云秀的日子就还算舒适,每天种花浇花,唯一的麻烦也就是要早起。
从前没有皇后的时候还好,后妃们不需要起床请安,如今虽然还没正式册封,钮祜禄氏却也是赫舍里皇后去世后的第二位皇后,论理,那些宫妃们也是要去请安的。
清宫嫔妃请安的时间是卯时,加上化妆等流程,基本才刚日出,她们就得起来了。云秀观察了一下,佟佳贵妃起床的时间约摸是早上四点半,收拾好以后六点出门去给皇后请安,然后到八点多的时候回来吃早饭。
很规律,也很早。
而云秀她们这些伺候的宫女们起得就得更早,像云秀,她得在佟佳贵妃出门前就把承乾宫里摆着的花盆都搬出去放在廊子底下,佟佳贵妃爱花,每天早上起床一定要看见最新鲜的花,她就得在人起床前把插好的花瓶交到专管屋子摆设的若荷手里,再由若荷放到佟佳贵妃的寝殿里。
这意味着云秀一般三点就要起来了。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晚。云秀花了挺长时间适应这个作息。
她也找机会和姐姐云佩说上了话,只是云佩此刻担忧着自己的命运,满面愁容。她又自觉是姐姐,不该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叫云秀替她提心吊胆,平时都是强撑着,心内却还是惴惴。只是那临头一刀到底还是没下来。
到了五月里,新皇后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替皇上选秀。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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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和云佩说话的时候很不明白:“宫里头的老人才刚进封,宝册都还没下来呢,怎么皇后娘娘就又急着选新人?”难不成古代的女人们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替自己的男人拥有更多的女人?
谁知道云佩却摇头:“皇后娘娘着急替皇上选秀不是皇上本来想要的,有些拗口,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明白,一来,今年本来就是选秀年,上一次选秀还是十三年的时候,左右都是要选人的,何不提早一些?二来,宫中三年无后,皇后娘娘去年进宫是格格的身份,今年当上了皇后,自然要展示自己的贤惠品德才好服人。”
云秀听了一阵恶寒,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钮祜禄皇后做的不对么?她当了皇后,自然想着展现自己,皇后的特权就是选秀,有别于众人,所以她才会这么做。可云秀忍不住想,宫里头这些娘娘们难道不会恨皇后吗?她们才因为进封而高兴,这进封还没落到实处呢,眨眼就有新人要来分薄了。
宫规森严,云秀没法到别的宫室里,自然也不知道娘娘们心里的想法,但是,她还是知道佟佳贵妃的想法的。一大早,梅香带着她浇花的时候就在抱怨:“这几天娘娘的脾气也忒大了,前儿花鸟房刚送来的几盆海棠全叫娘娘踹碎了花盆子。”
若只是踹碎花盆也就算了,麻烦的是到了晚上,佟佳贵妃听见钮祜禄皇后要办赏花宴,然后跟皇后娘娘较上劲了——她也要办,还特意交代了她们要办得漂亮。
梅香就发起了愁,她这上哪给娘娘变出另外几盆海棠花来?佟佳贵妃喜欢海棠,花鸟房里的海棠花刚一开就全送到了承乾宫,再多的也没有了,除非托采办的太监从宫外带进来——一盆海棠二两银子,她们哪里来的钱?
云秀这样刚入宫的小宫女,一个月的俸禄才三两银子,梅香入宫五年了也才五两。
两个人只能对着那一堆散了盆的海棠花发愁。佟佳贵妃分明卯足了劲儿要在赏花宴上出风头,要是办差了,她们的小命可就危险了。云秀想了想,还是看看能不能死马当活马医吧!
梅香看她收拾花枝就发愁:“这还能救活吗?”
云秀检查了一下花枝,大部分的根系都是完好的,只有花叶残了些,盆里的泥土也散了:“问题不大,给它们换个盆就行了。”唯一麻烦的就是海棠花的根茎都缠着泥土,轻易不好分开,再来就是,怕海棠花的生长跟不上赏花宴。
云秀动手就去铲花盆里的土,保证花的根茎不会断裂,梅香看着她满手的泥,连忙说:“叫小太监来做吧,何必脏了手。”
云秀摇头:“他们手笨,叫他们弄我不放心,我很快就弄好了,姐姐去帮忙找几个花盆里。”
她把根茎梳理清楚,转头又去糊了湿泥包裹着根茎,再把花栽到梅香拿来的花盆里:“泥里有水,姐姐这两天浇水的时候可避着这几盆,别回头把根儿给淹坏了。”
梅香满口答应下来,可又犹豫:“这花一时半会倒是能活下来,可要是到了时候花不好看可怎么办?”尤其现在还是初春的天气,北京城里的风可照顾不了这么娇嫩的海棠花。
“姐姐别急,我去想办法。”
云秀这么胸有成竹也是有根据的,别的不说,花鸟房里头那些人常常能在冬日里往上进不合季节的花,难道他们没有什么秘方吗?不过是怕外头的人抢他们的功劳,不肯告诉人罢了。
云秀把海棠花栽好,叫了两个小太监搬着花盆去花鸟房。
知道她们是承乾宫的,花鸟房那叫一个殷勤,满口答应下来:“姑娘您放心,我们保准儿给您照顾得好好的,到时候亲自给您送过来。”
梅香跟着云秀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呆愣:“这样就完事了?”
云秀点头:“不然呢?以前宫里头没出过这样的事儿吗?”
梅香说出过,可那会儿她们都是想尽办法自己解决事情,要不然就等着挨骂受罚,从来没这样找花鸟房解决过。这不是……这不是狐假虎威么。
云秀想了想,梅香是佟佳贵妃才进宫的时候分到承乾宫的,那会儿佟佳贵妃还只是格格,既不算是后妃,又不像公主那样的家眷,身份没着落的时候自然谨慎,约束宫人是必要的,梅香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狐假虎威的资本。
所以,她这算不算佟佳贵妃登上妃位以后第一次向外“耍威风”?
云秀轻轻啧了一声,要不怎么说后宫的女人都在努力往上爬呢,宫斗宫斗,斗的是男人的宠爱吗?斗的分明是权势和地位,站得越高,生活水平越高。云秀觉得,要是她也处在那个地位上,也会努力往上爬的。
不为别的,就想让姐姐和自己过上好日子。
第5章
到了五月里,趁着还没新人还没进宫,钮祜禄皇后和佟佳贵妃就先后办了一场赏花宴。
钮祜禄皇后的赏花宴在五月十三,隔了十六就是佟佳贵妃的赏花宴。钮祜禄皇后的赏花宴云秀是没资格看见了,只听说宴上赏的是牡丹,花鸟房听说钮祜禄皇后封后以后特意送过去的盆花。
相比之下,佟佳贵妃准备的海棠就略微有点不够格了。云秀有些许的担忧,要是赏花宴办得不好,只怕佟贵妃会迁怒。
赏花宴开的那天,不到三点,梅香和云秀就起来了,若荷已经提前一天和他们确认了那些海棠花摆在哪里,今天还特意分了十个小太监过来搬花。
等最后一盆海棠被搬出去,梅香彻底松了口气:“幸好没出差错,不然回头主子生气了咱们就得倒霉了。”
“呸呸呸,祸从口出,梅香姐姐快别说了。”云秀捏了一把汗。她们刚进宫的时候,管事嬷嬷就教过,宫里头不许说死、倒霉之类的话,有忌讳,也就这会儿只有她和梅香两个人,不然叫管事姑姑听见了要被罚的。
云秀没想着当一个彻头彻底的奴才,但是有些明知道会被罚的忌讳,她又不是脑子坏掉了非要去招惹一下。
前头那一场赏花宴她们看不着,佟贵妃的还是能看一看的,当然,不是正大光明地看,是站在墙根底下远远地看上一眼,那天伺候的人多,她们混在其中也不算打眼。
云秀借着这机会总算是认清了康熙大帝庞大的后宫团。
印象里的四妃还不是多年以后沉稳持重、手握后宫大权的模样,反而都是十几二十岁的鲜嫩小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聚在一块儿,一眼看过去,怕是整个春天都聚在这园子里了。
钮祜禄皇后坐在上首,脸色淡淡的,也不像是被佟佳贵妃打了脸生气的模样,只是看着有些病弱,初春的天气,别的嫔妃都换上了春装,她还穿着滚毛边的旗装,手里捧着汤婆子。
旁边就是今天宴会的主人佟佳贵妃,一身桃红旗装,娇俏可人,只脸上有一丝骄矜之意,她见人到齐就先开了口:“多谢姐妹们赏面儿,往后咱们这样坐一块的时候只怕还要更热闹些,不过,也不知道新来的妹妹们是什么脾气,我还是更喜欢在座的姐妹们。”
钮祜禄皇后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咳嗽起来。
云秀立马明白,佟贵妃这是在内涵钮祜禄皇后,当着人家的面讥讽她为了显自己的贤惠名声,不顾姐妹情谊。底下坐着的嫔妃都敛眉不站队不搭话,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冷场了一小会,还是僖嫔赫舍里氏接话了:“娘娘说的是,新人什么脾气还要看看呢,倒是咱们,认识也快十年了,要不是住得远,那比谁都亲近呢。”
这话也不假,她们坐在这儿的这一拨,大多都是康熙七年或是康熙十年入宫的,唯有荣嫔一个是康熙四年,在这里头年纪最大,却也不过二十五岁。若是从前,这话倒能让她们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摆到今天,就有一点微妙了。不说别人,单指荣嫔,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荣嫔和先皇后赫舍里氏前后脚进的宫,虽然比不上赫舍里皇后嫡妻的地位,在皇上心里那也是有情分在的,先后生下了五子一女,前三个都早夭,唯有皇三女、皇五子长生和皇十子还活着,如今她才出月子,本来不想来的。还是嬷嬷叫她出门散散心,她才来了。
如今僖嫔这话就狠狠地戳了她的心——她替皇上生育了那么多个儿子,如今也不过是荣嫔,和其余人平起平坐,旁人倒也罢了,有子有家室,僖嫔算个什么东西?六嫔里头只有她是因为宠爱晋升,这会儿倒和她们论起姐妹情来了。①
因此,她忍不住开口:“我在宫里这么多年,倒没见过僖嫔你和谁走动亲近,便是先皇后在时,你们同一个姓氏,也没见你亲近几分。”
惠嫔立马接上了话:“嗳,原先僖嫔妹妹进宫的时候,我还当妹妹和先皇后是嫡亲的姐妹们,谁知道……”
僖嫔脸涨得通红。她是康熙七年进宫,这三年才得宠的,宫里头没少传流言蜚语,说她是有个好姓氏,要不然怎么前头七年没见皇上多喜欢她,赫舍里皇后一去,她就开始得宠了呢,不就是仗着好姓氏么。
提到赫舍里氏,钮祜禄皇后才正了脸色:“行了,先皇后才去了三年,妹妹们便是要开玩笑,也该尊敬些,宫中的谣言我也听说了,往后这样的话不许再传,否则叫皇上知道了,岂不伤心?”
云秀腹诽,康熙要真是因为僖嫔姓赫舍里宠爱她,那要是知道宫妃们放到台面上光明正大地讨论,伤心是有,多半是恼羞成怒吧。
她远远地站在墙根底下,听着几个宫妃谈笑,绵里藏针,说什么的都有,没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今天的主角海棠花上。
端嫔董氏温柔地开了口:“前些时候看了皇后娘娘的牡丹,可称得上国色天香,没想到贵妃娘娘这里的海棠花也这样漂亮。”她出身汉军旗,父亲是降清的汉人,比起其余满军旗的娘娘们,有几分温柔秀美,前些年也得过宠,如今倒输了僖嫔几分。
安嫔李氏偏说:“海棠虽然美丽,却颇为娇嫩了些,不比牡丹花雍容华贵。”她家世显赫,说这话也不憷。
云秀琢磨着,怕不是安嫔和钮祜禄皇后是一道的吧?要不然怎么讥讽起佟佳贵妃来了。
让云秀惊讶的是,佟佳贵妃被嘲讽不如钮祜禄皇后竟然没生气,要知道,前段时间她还因为宫里的闲话踹碎了好几盆花呢,怎么今天这么淡定?
云秀的惊讶没持续太久,很快就知道缘由了——佟佳贵妃把康熙请来了。不仅人来了,他还很高兴的样子。
要知道,三天前,钮钴禄皇后的牡丹宴也请了康熙,可那会儿乾清宫的答复是政事繁忙,叫她们自己赏花就可,别说亲自来了,连叫身边的太监过来都没有。
结果今天却过来了。
所有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到了钮祜禄皇后身上,可是她也不是随便让人嘲笑的人,脸色都没变,起身笑道:“原以为皇上在忙呢,便没给您下帖子。”
康熙摆摆手:“前朝刚刚送来的奏折,尚之信投降了,广东那一块儿终于平定下来,朕心里高兴,想着你们都在参加花宴,就过来瞧瞧。”然后,他转身看了一圈,笑着拍了拍佟贵妃的手,“办得热闹,很不错。”②
他在上首坐下,隔得远远的,云秀也看见了他的模样。
和印象里那个威严多疑的康熙帝不同,他如今才不过二十四岁,面白无须,是很年轻俊朗的一张脸,脸上些微有儿时出天花结了痘印、痘痂脱落的痕迹,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如今才刚康熙十六年,他刚亲政不久,加上刚刚知道尚之信投降,颇有一种意气风发的得意。
佟佳贵妃眼里显而易见的有着爱慕。
云秀琢磨了一下,她和康熙算得上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或许心中是有几分爱意的吧。
康熙在上首坐下,底下的嫔妃们刚刚还是针锋相对的氛围,这会儿全都安静下来了,一时之间有些静默。
还是荣嫔先开了口,提起的话题也不过都是些家常:“前些时候太子还说起皇上您呢,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他许久没看见您了,原来是忙着广东的事儿。”
赫舍里皇后早早亡故,康熙怜惜他幼年失去母亲,将他送到了荣嫔宫里抚养,上个月荣嫔生下了皇十子,又因为坐月子,多少有些顾及不到。这会儿提起太子,也不过是想描补一番。
谁知下一秒,钮钴禄皇后就开口了:“太子如今正是顽皮的时候,需要精心看顾,荣嫔才刚生下了阿哥,想是有些疏忽了,太子想阿玛也是应该的。”③
这话一出,集体安静下来了。
太子养在荣嫔宫里,那是康熙特许的,也是荣嫔的荣耀,如今看皇后的意思,是想接手?真要说起来其实也不算过分,毕竟她已经是皇后,接手抚养储君名正言顺。
可是……
宫里头的老人们都悄悄去看康熙的脸色,见他一脸沉吟,似乎真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佟佳贵妃当即沉下脸,钮祜禄氏已经是皇后还不知足,竟然还想着将太子捏在手里?她状似无意:“可皇后娘娘身体不好,本就不该操劳的,您也说了,太子正是顽皮好玩的年纪,荣嫔年轻尚且顾及不过来,更何况皇后您呢?”
钮祜禄氏掐住指尖,笑道:“有那么多保母看着呢。”
可佟佳贵妃的话显而易见地打动了康熙,只听他说:“算了,保成在荣嫔宫里养得好好的,也没有什么照顾不周到的,至于小十……”他沉吟一声,“先前保清就是送出宫养的,我看着养的不错,很是健壮,就把小十也送出去吧。”④
三言两语结束了这个话题,康熙心里有着自己的思量,可他左右看看,忽然觉得和谁说都不合适。
钮祜禄氏出身满洲大姓,佟佳氏虽然与他亲近,却是母族,余下的妃子们不是有儿子,就是和钮祜禄氏一样与前朝联系颇为密切,他坐在这些人里,竟突然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佟佳贵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仍旧笑道:“今儿御膳房备了上好的点心,皇上尝尝。”
她招手,早就准备好的宫女就端着碟子上前,恭敬地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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