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竹
晏鹤浑浑噩噩,绝望无措。
一天之前他还是事事顺心的新贵,转眼间他连自己的骨肉都护不住,更不知如何同还在昏迷的妻子交代。
或许是因那乾清门老者的视线太过冰冷,又或是被他们口中的‘凶物’,‘邪煞’给骇住了,总之那一刻的青年晏鹤退缩了。
事后无数次得知晏承受的苦,看到与大儿子为数不多的相见中,他愈来愈冰冷的目光,和日渐沉默阴郁的气质,晏鹤总会后悔不已,恨当初自己的无能。
因此当晏承平静着说他不怪自己,晏鹤几近逃避地相信了,并从此不再追问;
他怕听到大儿子的恨。
晏鹤又想拼尽所有得补偿晏承,可晏承也不需要。
这个孩子聪明,有种打碎了骨头都能咬着牙不吭声的狠劲儿,远比他,和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优秀,回到晏家后很快便蓬勃生长,一眨眼就长到了让他也望尘莫及的高度。
他和妻子很为他骄傲,却又带着愧疚更不敢亲近。
再说回晏家两个孩子。
大儿子晏承因为体质原因,十岁才被玄门放回,在家住了没两年,从十几岁便在外独居;
小儿子晏许归这两年迷上了赛车,到处去危险的山道飙车,不着家。
两个孩子从小亲近得就少,虽是兄弟,但总隔着层沟壑。
夫妻俩有心拉近家庭关系,为此做出了许多努力。
昨日晚饭后,他们一家四口难得视频,也是符轻岸和晏许归说得多,晏承默默听。
到底是母子连心,隔着屏幕,符轻岸便察觉到晏承的状态不对。
她追问两句,难免提起帮助儿子缓解了痛苦的顾之桑。
谁知一直嬉笑着的晏许归忽得拉下了脸,蹙眉问道:
'大哥的病情不是用那枚玉指骨缓和了么,怎么还和那个顾之桑联系,没必要吧。一元观的长秦道长不是说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他么?’
言语间带了些对顾之桑的不喜。
和符轻岸夫妻一样,外人只知玉指骨的存在,又听闻玉指骨以前是玄门之物,并不知道晏承能够减缓阴煞,其中更重要的是有顾之桑的帮助。
再加上晏许归最近同娱乐圈里一个叫做于风清的女明星关系亲近,谈起了恋爱。
据说这个小于和顾师父以前一起出道,关系算不得好,从一两年前起,两家的粉丝就在撕。
晏许归又在恋人的经纪人,公司助理那里听了许多真真假假的话,例如顾之桑抢资源,抢人设等等,觉得自己女朋友受了欺负。
故而他对顾之桑的感官一直不好。
这些事晏鹤和符轻岸略有耳闻。
但两人并非拎不清事,没脑子的人,对于风清这个人暂且不论,他们是很不喜欢她身边那些经纪人说的话。
顾之桑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他们也极喜欢那个年轻,神秘且强大的姑娘,不相信对方会像网络舆论中那样做。
斥了晏许归两次,他都听不进去,无奈之下夫妻俩只能勒令他不许再提。
谁知这小子竟如此混账,开着家庭视频,当着阿承的面儿说了那些话。
符轻岸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虽不敢和大儿子亲近,但十分关注他,对他身上的敏感变化也最敏锐。
晏承朋友很少,从没谈过恋爱,人生里似乎只有工作一个选项;
在麻木和痛苦中追求商场的博弈,是他能找到活着的唯一乐趣。
可碰上顾师父后,他几次三番的不自然,微红的耳廓,甚至主动联系……这些细微的变化,不得不令符轻岸多想。
她当场就怒斥了晏许归。
话还没说完,就被屏幕中晏承漆冷如墨的眸子狠狠一刺。
这场打着拉近家人关系的念头,而开启的视频通话最终不欢而散。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明确地接收到来自晏承的不悦,不满。
以及怒意。
是对晏许归的。
哪怕当年身板削瘦,才到符轻岸肩头的少年拉着行李箱,目光坚定地表示自己要住出去时,他们都没在少年的脸上看到丁点怒气,没听到半句怨言。
夫妻俩明白,晏承是真的很生气。
符轻岸惶恐不安了一整天,直到接收到晏承的信息,脸色的愁容才散去些许。
踌躇片刻,她又戳着晏鹤的手臂,让他继续回信……
'嗡’的一声轻颤
晏承睁开双眸。
他阖上的眼睫微微颤抖,像是在竭力隐忍痛楚。
偌大的客厅寂静无声,他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一双浅珀色的瞳孔干净分明,却莫名有种水色。
看清消息内容,他神色晦暗,半晌呼出一口闷气。
内腑更痛了。
「阿承,爸先替你弟弟给昨天的事情道歉,顾师父对我们家有恩,不应当那么不敬,我明天让他给你打电话。
你弟脑袋梗,说出的话总是这样惹人烦,但他没有坏心思,也很敬爱你这个兄长……」
后面还有一些话,大抵是解释晏许归只是被外面的消息,以及对女友的感情影响了对顾之桑的感官。
晏承不太想看了。
其实晏许归的看法,哪怕是对他这个长兄的好恶,晏承完全不在乎。
他只是不愿让桑桑被不明所以的话语中伤。
更对父母那副小心翼翼,每次看过去都带着讨好和歉意的神情感到挫败。
他将手机丢远了些,肌理分明的身躯微蜷,从破碎绵长的呼吸中泄出痛意。
安静的环境,以及洪水般尖锐的痛苦,会消磨人的理智和坚韧,强行剥开内里的脆弱。
晏承不想回忆只有痛苦的过往,却抑制不住那些记忆碎片,往他脑袋里钻。
对于童年,他是麻木的。
天生的聪颖和坚毅,让他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
可与生俱来的灾厄体质,让这份成熟也成了格格不入,成了他是怪物,并被变本加厉欺负的理由。
玄门里的小孩儿多是玄二代,就算还未开化出道行,光凭着他们父母给的防身,攻击符箓,就够他受的。
他既无父母庇佑,也没有符法傍身,唯一能做的就是勉强活着。
年幼的晏承,小时候也是期待过父母和温情的。
他第一次被允许回家,去和父母见一见,是他五岁的时候。
尽管他不懂太多人情世故,但仍对未曾谋面过的亲人抱有极大的幻想和期待,吭哧吭哧抱着自己脏兮兮的小衣服洗了几遍,才怀着忐忑和怯意,被几个看守他的玄师带到晏家。
他第一次见到了父母。
和幻想中的一样,晏鹤和符轻岸都是姿容出众,气质绝佳的人,看到他的瞬间,他妈妈便泣不成声,父亲也红着眼眶蹲下身,朝他张开双手。
可小晏承的视线,还是忍不住挪到了母亲的臂弯。
他从未躺过的温床里,一个小小软软的婴儿脸颊柔软,被轻柔抱着。
哪怕是哭泣,符轻岸都在下意识地忍着声音让自己不那么崩溃,以免吓醒臂弯里的小儿子。
小晏承僵硬着走了过去,小声喊了一句‘爸爸’。
他从没学过要怎样撒娇,哭泣,小小年纪便失去了肆意笑容的能力,乖得令人心疼。
符轻岸也哭着蹲下身,似是想把另一位家庭成员介绍给第一次相见的大儿子。
许是周围的动静太大了,婴儿被闹醒了,啼哭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站在晏承身后的玄师轻飘飘说了一句:
'应该是被晏承身上的煞气吓到了吧,没办法,他生来就阴郁,婴孩儿对这些东西感应又灵敏,别说俗世的孩子,就是我们门派里的小孩儿都挺怕他。’
在符轻岸和晏鹤的无措中,另一人不耐道:
'赶紧把孩子抱远点不就行了,吵吵嚷嚷烦死人了。’
于是小晏承便在沉默中,看着符轻岸哄着弟弟离开的背影,他蓦得生出难言的委屈,抿着唇丝毫不吭声,眼泪颗颗砸落。
那是他第一次哭,也是唯一一次。
晏鹤还以为他是思亲,笨拙安抚着:‘妈妈马上回来……’
在他们的观念里,晏承只是一个5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
偏生晏承年少聪颖,什么都懂。
晏家夫妻那些意识不到的小动作,他们对弟弟晏许归的亲昵……都像无形的尖锥,刺着晏承的心。
那一刻他幼小的脑袋忽然想清楚一件事:
爸爸妈妈的宝贝,永远不可能是他。
不会是晏承。
他们有了弟弟,这个家庭早已没有他的位置了。
哪怕晏承已经忘记中途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他永远记得初见时那一幕,也记得自己离开晏家时,心中十分的不舍已削减一半。
后面的每一年,他都能回一次晏家。
每一次晏鹤和符轻岸夫妇都以礼待贵宾的态度,去迎接这个儿子,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开始哭,不停说他们对不起自己,似是想把这些年的愧疚全部在一天之内补偿给晏承。
殊不知越是这么做,只会让晏承越觉得无法融入这个家庭。
日复一日长大的晏许归学会了说话,会躲在父母的身后偷看这个哥哥。
或许小孩子真的对阴煞邪祟感受度灵敏,晏许归经常被他吓哭,搞得晏鹤同符轻岸十分尴尬,冷着脸训斥他。
六,七岁的晏许归也很敏感,能感觉到爸爸妈妈对这个哥哥的关注和愧疚,常哭闹着说不想要哥哥,说他抢走了自己的爸妈;
又气又恼的晏家夫妻自然又是一顿好打,逼着他给晏承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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