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悸
九千岁朝服也没穿,一双凌厉的凤目眼底赤红,提着刀走进大殿,不等旁人呵斥,一刀就砍了个臣子的脑袋。
满朝文武惊愕地不知所措,甚至连一贯巧舌如簧的御史们都愕住,眼睁睁看着鲜血飞溅,染红了大殿的台阶。
还是九千岁的头号敌手瑞王最先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地吼叫道顾玄礼的名字,群臣激愤!
龙椅上的圣上也后知后觉,眼中闪过惊愤,又生生压下,沉声质问他,这是何意?
九千岁仿佛才记起,这殿上还有位圣上,这才慢吞吞扭过身,半身沾血的冲上首一拜。
随即,蕃子们越过禁军,呈上搜集的罪证。
顾玄礼接过帕子,根本不等大理寺审判,一边冷笑着地擦手,一边当众将那人与已逝安王的关系扒了个一清二楚,甚至还指出对方包庇安王的遗孤和手下,前些日借替安王报仇之名,派人一路追杀他。
众人听得汗流浃背,一时不知是要继续骂顾玄礼胆大包天肆意妄为,还是要骂那人也是个拎不清的——
既然存着安王的遗孤了,好好苟活着不行么!
惹谁不好,非得招惹这条疯狗!?
文帝也从最初的惊愕缓缓沉静下来,他是恼火顾玄礼如此亵渎天家威严,可若顾玄礼说的是真的,他反而安心。
安王曾是他登基的最大威胁,可惜了,安王眼瞎,纵容家臣害了段尚书,才导致他从中获益,安王一家反被顾玄礼这条疯狗缠上,不死不休。
顾玄礼诛安王血脉,杀安王党羽,就是在替他做事。
这把刀虽然乖戾疯魔,众叛亲离,可只要还握在他手中,那就是把好刀,在他还没有握住别的刀的时候,他仍要忍耐顾玄礼的乖戾,甚至是讨好他。
于是,这日早朝上的荒唐,再荒唐,他仍要表彰个顾督公一片赤诚!
御史台众人几欲喷血,瑞王等众更是眼中燃火。
顾玄礼咧嘴笑出一口森森白牙,叩谢隆恩,眼神若有所指地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言道,
咱家是陛下的狗,危及江山社稷的人,咱家定会一一替陛下除掉。
“斩草,就是要不留根才是啊。”他笑得叫所有人都胆寒。
下朝之后,顾玄礼没再回府。
那座府邸原本就是个养伤的地方,以往只会在喝药的时候过去小住,顾玄礼死气沉沉地笑想,没准也是他前阵子回去得频了,才会叫下人们误以为他是个正常人了,才会叫小珍珠沾染了不痛快,才会发生那么多事。
不回去也好,他负手穿过地牢,享受般地听着两旁牢房中传来的痛苦嘶嚎和对他的恶毒唾骂。
不错,真不错。
他还是更喜欢厂卫司,喜欢阴森森,随时能撬开旁人嘴巴、肆意屠宰的地方,这里能叫他永远记着他的身份,他的疯癫,和他的仇恨。
而甜味儿,不是他该尝的。
他这么坚定地想着,一如重新坚定了心性,可不到半个时辰,蕃子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推了个倒霉蛋出来,小心翼翼同顾玄礼汇报:
督公,夫人来看您了。
顾玄礼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顾玄礼今日早朝杀人的事儿早已传开,蕃子们在他手下做事也仔细小心着,生怕触了霉头,见状赶忙低头:“属下立刻请夫人回去!”
顾玄礼想也不想从桌上抓起个杯子摔过去,把人都给砸懵了。
他直勾勾瞪着眼,声音里似乎掺着血:“把人带进来。”
那语气,和对待任何一个要进厂卫司的犯人无异,蕃子忍着疼,颤颤巍巍问:“是,可要从侧门带进来……?”
侧门从外直通他的办事间,也省得见到那些糟心的刑房。
顾玄礼本想说,何必从侧门带,就走正门,可又想起,她求过自己,求自己别吓她了。
那天恐怕自己不清醒,半昏半醒地不仅没拒绝,还在她靠过来的时候,将人拉进了怀里。
他额角青筋又微微凸起,为了掩饰这一瞬的失神,他冷笑骂了一声这也要问?
蕃子汗涔涔地个赶忙退下。
可等人走后,顾玄礼红着眼底,心想其实小夫人连亲手杀人都敢,她可能根本不怕这些。
她就是在骗自己。
林皎月跟着沉默的厂卫一路走进厂卫司,好像能听到不远处传来嘶嚎惨叫,她乖顺地垂目不看,任由人领着一路行至。
她手里还提着食龛,里面是她精心煎熬的补汤,她特意同在府中溜达的梅九确认过了,这方子督公能饮。
可她却没想过,兴致勃勃地来给顾玄礼送的药汤,会在见了他之后不出几句话,就被他当着面倒掉了。
顾玄礼倒了她熬了两个时辰的药汤,还一字一句地问她:“夫人这次可看清了?”
林皎月杵在原地看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顾:(发疯中)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皎皎:(感叹+2)和神经病谈恋爱好难啊
【督公长期服药真的生理心理有病,脑子不好】
第33章 暗涌
林皎月知道顾玄礼偶会犯疯病, 也猜测昨日他默许梅九倒燕窝,也可能正犯着病,可不知道, 他现在竟然还在犯着, 而自己运气不好,恰巧撞上了。
她杵在原地,随即很快将碗收好, 再安静无声把食龛的盒盖盖上, 转身就要走。
今日特意穿出来的漂亮裙子, 靛青绣染的裙摆像翻滚的海浪, 眼睁睁就要退潮。
顾玄礼额角的青筋勃然凸起。
可他还没伸出手,没把裙摆的主人拽住、把裙摆扯烂, 海浪止步在退潮时, 转身朝他涌来。
林皎月红着眼眶走回他身前,不解又不忿地抬头凝视他:“妾身亲手熬了两个时辰, 督公哪怕不喝, 还回来也好啊, 是来的时候被人掺了毒,妾身没发现吗?”
她问得很认真,很心疼,像翻来覆去得不到答案,披荆斩棘也要回头求一个明白。
顾玄礼乌纱冠下的眼中, 一片赤红的疯狂。
其实只要顺着她的话往下答,这件事也能揭得过去,这是她给的台阶, 可是发疯的顾玄礼过不去。
这要是过去了, 算什么, 算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自己要为她发疯吗?
他没为任何人发过疯,小珍珠也没这种泼天的颜面,她怎能特殊?
脑袋中的那根弦不论如何解不开,纠缠在一块,惹得他头疼欲裂。
顾玄礼眼前恍然闪过千万大军惨死的场面,他从死人坑里被挖出来,被无数人用命交替着续上生机,才苟延残喘到今日。
这不行啊。
他哪怕是疯,也得疯在刀刃上,让有罪之人血债血偿,而不是疯在小夫人身上。
所以他残酷笑起来,双手捧起小夫人的芙蓉面:“夫人以为自己算什么,咱家不过是随意倒了一碗燕窝,一碗汤,你就想这么多了,”
他顿了顿,抵住林皎月的额头,两人双目极尽地对视,“他日咱家若要杀夫人,夫人得哭成什么样啊?”
手掌失了力度,将小夫人的脸颊捏出红印,顾玄礼这次没有收手,而是越发恶劣恣意地掠过她的耳根,按住她的后脑,将人勒在自己身前。
他喜欢这样掌控的姿势,让他觉得很安心,仿若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一切由他生杀予夺。
林皎月怔怔,片刻后,她抬起僵硬的胳膊,慢慢慢慢,覆住了顾玄礼冷冰的手。
“可是燕窝,不是您倒的呀。”
她扬起唇角,很轻地用手指摩挲他的手背:“您若不喜欢,妾身以后不做了,您好好说就是,妾身很听话的……”
说到一半,竟已哽咽,一双盈满泪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央着他,
“您答应过不吓我的。”
答应过的,在那个风大雨大的野庙里,无声默许的,随即他们头一次贴得那么近,也叫当了七年太监的顾玄礼,头一次用口尝到女儿家的柔软与细腻。
他眼睛红的几欲滴血,脑海中有什么撕裂又反复重组。
干脆还是杀了吧,太让人心烦了,他想,果断地杀掉,也算是再也不吓她了,吓不着了……
下一秒,那小小的小夫人却吃了豹子胆,攥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气,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豁出命了。
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大周朝净身的法度仁慈,没将阉人连根除去,所以太监们大多还能控制自身,不至于身上有什么古怪气味,相处的久了,林皎月反而习惯,甚至有些喜欢上顾玄礼身上的药香。
所以她吻得很认真,心无旁骛,完全迎合着他的喜好,他的意动。
放在脑后的手渐渐失了力道,像个莽撞的毛头小子,最初的狠厉被扒下去,只能露出茫然无措的惊慌。
短暂清醒的时候,他也知道是他小题大做,反复无常。
因着这口甜,他心知不该贪得。
偏偏小夫人又硬要送上来,他记不清,自己已经多少年没被人这样蛮横宠溺过了。
最后还是个不知轻重的蕃子路过,本想进屋,猝然撞见这一幕,哎哟一声屁滚尿流地跑了,才叫顾玄礼反应过来,难以置信自己的一只手按着小夫人的后脑同她交吻,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小夫人的腰上。
他脸色阴晴不定,刚迟疑着要抽回手,小夫人却攥紧他的臂膀,死也不肯松。
这会儿,顾玄礼才发现,小夫人的耳尖已经红若烫熟了。
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提起人的后领:“夫人,你这一言不合就献身……”
终于也知道害怕了?
随即看到了小夫人紧紧抿着红唇,面若飞霞,似比刚刚更羞,更委屈了。
林皎月也不听他的疯言疯语了,只知道自己丢了大人,趁他怔愣片刻,重新埋进他怀里,哑着嗓子闷声低喊:“都是您的错!”
顾玄礼脑袋里还浑浑噩噩的,闻言第一反应,竟直接跟她对骂起来:“咱家有什么错!你自己非贴上来亲咱家,咱家还没骂你不知羞……是,你一直不知羞……”
另一股莫名的气涌上来,倒把先前那股子暴戾冲淡了去,让顾玄礼满脑子只能想到,他这小夫人怎么能这么不知羞?
这又是第几次了,啊?
林皎月猛抬起头,眼泪终于簌簌流下来。
她梗着脖子,伤心地看他:“您是我的夫君,我这么做有什么错吗?是您也不与我说明白,无缘无故就要冷落我。”
“府里没有别人,也无人挑拨中伤你我,就咱们两人,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顾玄礼一时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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