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悸
内宦高兴不已,以为督公今日好请,便见顾玄礼大步迈出。
他赶忙紧随其后,边跟边絮絮叨叨,贵妃娘娘这些日子如何如何害喜了,可哪怕如此,听闻督公今日进宫,还是想撑着见见他之流。
*
林皎月被林觅双拉到殿外的林子旁,原本还撑着的矜持和耐心渐渐全丧失了,若非顾忌这是宫中,保不准哪儿就有什么暗卫盯梢,她几欲要甩开对方的手:
“世子妃,您把我拉到这儿到底要说什么?”
刚问完,林觅双就满眼热泪地跪在她面前:“月儿,您就帮帮姐姐吧!”
林皎月眼瞳骤缩,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您还怀着身孕,这是做什么?您起来。”
可林觅双仿若未察她的厌恶,自顾自哭诉——
“先前种种,是姐姐做的不对,姐姐在这儿给你跪下道歉了,是姐姐的错,姐姐有眼无珠,叫你受了不少委屈……”
她顿了顿,脸上充满希冀,“可姐姐知道,月儿最是善良,先前在瑞王府的时候,你还出言提醒过姐姐,你也不希望姐姐过得不好,是不是?”
林皎月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看她满脸迫切的求救,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宛若看到了前世在宁王府门前,哭着喊着,宁可手指被夹断都想出府看一眼母亲的自己。
半晌,她慢吞吞垂眸,伸手将林觅双攥着自己的衣摆抽出来。
“世子妃醉了,世子刚刚将您托付给妾身,妾身不敢托大,您还是回殿内吧。”
林皎月转身便要走。
“林皎月!”
林觅双扶着树干咬牙切齿地站起来,低叫她的名,“听完我的请求,于你而言也不多费事,你非得如此不留情面吗!”
她不敢说,若是今日不能表现得劝动了林皎月,不能显得她们姐妹情深,等回到宁王府,等待她的还不知是什么呢。
林皎月却听得心眼子里冒火。
不留情面?
那么些年,她在南坪伯府受了嫡姐多少欺辱,和小娘遭过多少罪,嫡姐与周氏留过情面了吗?
再者前世与今生,林觅双都为玷污自己清白,朝自己下手,她就顾及姐妹情面了?
她咎由自取,这些都是她的报应!
林皎月脚步微顿,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住心头的火,告诫自己,不要在宫里失了态,督公还在等着她呢。
林觅双见自己说了这样的话,林皎月依旧不为所动地要走,当即慌了神,跌跌撞撞冲上前,死死攥住林皎月,慌乱之中,蓦然想到一茬儿——
“你就不想知道,阆哥儿为何会出意外吗?”
林皎月听到这声极低的喝叫,脸上的神色空白了一瞬。
她知道,是宁王府为了警醒旁人,随意要杀一个庶子来杀鸡儆猴,可林觅双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其中仍有门道。
“你说清楚。”
她终于回头,声音带着难以察觉地颤抖。
林觅双顿了顿,狠狠心:“我知道督公为了替你出气,杀了我一个小叔子……可我听说,给小叔子支招的,不仅仅是另一个死了的冤大头!”
她口中那个死掉的冤大头,正是在同样被顾玄礼宰杀的闻溪,她在宁王府中见过对方,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对方是公爹的谋臣。
但林阆毕竟是南坪伯府的子嗣,她再不喜,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知道此事与阆哥儿险些被害有关,她被关在后院,仍费心从婆母身边的人口中探听到,此事,她的夫婿,宁王世子李长夙,也参与了!
若非如此,她又何必一日比一日更害怕曾经心心恋慕的夫婿呢,原本只是觉得他端方谦和,才会对自己略显疏离,至多对自己没有感情,但都可以慢慢捂暖培养,
没曾想,这些不过是他伪装残忍自私的表皮!
这人对着自己一日日不耐,一日日暴露更多的阴私,她越发害怕了。
肚子里的孩子确是个护身符,可若是出了意外呢,
若是李长夙在她怀孕时期,带回了个妾室呢?
原本还没想到这茬,还要多谢那心机深沉的夫婿让她来讨好庶妹,她才想到,督公敢杀她的小叔子,为何不敢杀李长夙?
都是宁王的儿子,杀一个是杀,杀两个有何不可?
公爹如今身子不好了,宁王府本就处境尴尬,督公该当为所欲为!
她动了心思,她想引庶妹仇视李长夙,借督公的手……杀了世子!
届时,她肚子里的就是宁王府唯一的血脉,婆母哪怕是为了孙儿,也不能再对她横眉冷眼百般磋磨,这不比仍旧在李长夙手中求生活要好吗?
听了嫡姐这一连串的真相,林皎月被震在原地,浑身的血亦涌上脑海,许久才反应喟叹,这夫妇二人,竟一个比一个恶毒!
她没想过李长夙竟也参与了谋害阆哥儿的事,起初以为,对方肯过来同自己送信,虽然没有点明要行凶之人就是宁王府,大概是顾及他们府上颜面,可终归是提点自己,流露结交好意,
可如今看来,对方不过是仗着他藏得够好够深,一边痛下杀手,一边再故作心善地来给自己卖个人情!
那前世呢?
林皎月死死攥紧手掌,想到前世,自己哭着求李长夙让自己出行,同他说,自己的弟弟已经死了,求他网开一面,让她去见见母亲。
李长夙轻描淡写地反问,林阆死了,与他何干?
与他何干?
前一世,也当真无干吗?
林皎月不知该骂还是该笑,呼吸滞涩,再艰难却好还维持着清醒,没再如阆哥儿出事那日一般惊厥,多亏了这些日子督公一直填鸭似的照料,叫她养好了身子,
可更多的,或许也是因为,她心中早有预计,对李长夙早便没了什么期许,不过是发觉一个可恶的人,变得更叫人恶心害怕起来。
但这已经不会叫她恐慌到无法自抑了,她不是前世那个任由对方搓捏的妾室,她的家人和夫君都是她的底气。
只是她心中对那人的厌恶,对他的恨更巩固累积,深夜沉沉便尽溶于她的眼眸中。
她还没说话,林觅双迫不及待追问:“所以你答应姐姐了吗,回去便同督公说这事可好?回去便叫督公杀了李长夙,可好!”
林皎月深吸口气,甩开她的手便往回走:“世子妃不要胡说了,督公的想法岂是我能左右的,今日之事我会当做没听见。”
林觅双惊了:“林皎月!你不是最心疼你的母亲和弟弟吗,知道……李长夙要杀阆哥儿,你竟无动于衷?连我都不忍心去打探了消息,你如何对得起他们对你的关心爱护?”
“旁人不知,我还能不知?督公能为你杀王府的庶子,再多杀一个世子何妨!”
林皎月气到发抖,转身朝她用尽全力的低声尖叫:“他是我的夫君!不是我的刀!”
林觅双哪是顾全亲情,她不过是想叫自己借着仇恨,去给顾玄礼吹枕边风,叫他杀人罢了。
没错,她是恨李长夙,可恨同报复,也都是她自己的事,顾玄礼没有必要被她牵扯进危险中,若非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不会被林觅双几句话就哄骗得脑袋发热。
林觅双被林皎月吼得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之际,林皎月已经要离开了。
不,不能叫庶妹就这么走,她那么多个目的,至今还没得到一个回应!
林觅双面色发白,刚要上前拉住对方,忽而听到身后园中传来惊叫——
“贵妃娘娘!”
“来人呐!有人!有人要谋害贵妃娘娘!”
林家二女皆一震,宫中只有一个贵妃娘娘,这宫人惊声尖叫的,岂不就是那集圣宠于一身的段贵妃?
而林皎月想得更多,前世光知道段贵妃在宫宴上出意外了,本想若有机会,提点一二也可,可今日贵妃没有出席,她便以为旧事不会再现。
没想命运便是这般神奇,不论前情如何更迭,到了什么时候,仍给什么结果。
叫声一出,四面八方的禁军和宫人都朝着这头赶来,原本静谧祥和的殿前广场顿时拥挤异常。
林觅双见状自然惊惶,下意识要搂紧自己的肚子,不留意不觉,她裙下竟潺潺流出温热,是小产之兆!
孩子……!
她脸上瞬间失色,若没了孩子,又没完成李长夙的要求,她回去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眼见林皎月当真毫不顾念姐妹旧情,撇下她要往宫殿的方向赶,林觅双心中顿时生出了股玉石俱焚的火来。
她怒火中烧,猛冲几步将林皎月拽回来。
“你是不是疯了!”
林皎月难以置信,亦同她掰扯挣扎起来,甚至想叫旁边的人来帮忙,
可在宫里,贵妃才是最要紧的,身旁陆续路过不少宫人,见到她们俩,连看都不看一眼便穿了过去。
人群中,谁也没注意,林皎月竟也被拖拽着,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她心中一片骇然,隐约猜到林觅双想将她置入险境,或许还要胡诌是李长夙的注意,以此来诱使督公出手。
可林觅双真是愚蠢至极!
她怎就没想过,自己出事,督公首当其冲要惩处的,就是林觅双自己呢?
不过短暂思索,林皎月就反应过来,今日实则是最好的时机,借着林觅双脑袋不清醒,顺水推舟叫她和李长夙一道遭殃。
可……
她咬紧牙,重新挣扎。
她为何要顺他们的意?为何要成全林觅双的玉石俱焚?
她舍不得她的督公手上再多沾丁点儿血,她想同他干干净净的在一块!
不等林皎月挣开,人群中,突然有人从后方紧紧贴上她,甚至伸手摩挲过她的腰。
林皎月面色蓦然一白,浑身鸡皮疙瘩跟着起来——
怎会有人如此大胆!竟敢趁乱来揩油,揩她督公夫人的油!
原先被林觅双气出来的心气儿,以及对李长夙、宁王府的恨,顿时转变为惊慌。
她想也不想,便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朝后推去,结果只推到了一只冰冷的手掌心里。
顾玄礼因着服药,体温惯常比常人要低的。
短暂怔忪后,林皎月反应过来,没好气地重重拍了把那手掌!
便听到身后之人低低笑了一声,朝她贴得更近过来——
“夫人刚刚倒数第二句话,咱家听着,十分喜欢。”
周围人潮涌动,又逢天黑,林子里枝丫横生遮遮掩掩,自然无人注意到,那骇人的九千岁如同个浪荡纨绔一般,紧紧跟在身姿曼妙的姑娘身后,
还同对方耳鬓厮磨,磨得女子家红了脸颊,眸中盈满水光。
林皎月想起来,她说得倒数第二句话,是——
“他是我的夫君!不是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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