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时野火
左前方的空地上在舞龙舞狮、右面台上有百戏歌舞和杂耍,河中还有花灯游船,欢笑和惊呼赞叹不绝于耳。
一路走去,丰富多彩的活动简直让耿宁舒目不暇接,“这可比宫、唔,家里有意思多了!”
四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见她笑容明艳欢欣雀跃,便比见了什么都快活。
道路两旁都是夜市小摊子,简易的红绳手环、粗糙的面具、纸扎的兔子提灯,还有卖吃食的。整条街卖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不如她手上戴的一只玉镯子贵,耿宁舒还是一家接一家的,看得很起劲。
行至桥边,底下有处放祈福花灯的,耿宁舒拉着他的手跑过去。摊子上摆着各种式样的水灯,有简易方形样式的,也有做成盛开花朵模样的,还有更精致的小玉兔。
商贩立刻上来推销,“夫人可要放盏灯祈愿?我家这灯是最灵验不过的,待嫁的闺秀放了得如意郎君,新婚的夫人放了早得贵子!”
这话术对耿宁舒没啥吸引力,不过放花灯好玩呀,笑眯眯点头,“来一盏!”
商贩笑起来,“好嘞,这些是两文的,花是三文,玉兔五文,您要哪种?”
耿宁舒面上的笑僵了一下,她没带钱,从穿过来那年起,她身上就没放过钱了。刚转头要问四爷,苏培盛已经接到主子的眼神上前,给了摊主一个银角子,“不必找了。”
这一块买整个摊都够了,商贩乐得牙不见眼,“原来是贵客,老爷夫人尽情选,多少个都行!”
耿宁舒在当中挑了个漂亮的小玉兔,认真拿了笔写下自己的心愿放在灯中,再亲手放到水里。
四爷也取了两只莲花灯放了,花灯载着他的愿望随着水流慢慢飘远,一只写着“国泰明安”,一只如往昔,“祝宁舒年年平安喜乐”。
耿宁舒看到还打趣他,“爷这心愿还挺多,都得分两盏灯许。”
四爷一本正经道:“买了这么多灯,不多放点岂不是亏了?”
这一盏是作为帝王的发愿,另一盏则是自己作为个人为心爱之人祈愿。
水中花朵盛放,点点闪光幽幽浮动,如天上的银河般美丽。
放完花灯他们继续向前,半路上又遇到了个卖糖画的摊子,耿宁舒怕错过烟花大会,只是多看了两眼没打算玩,四爷却停住了脚步,“你上回说要给我摇的龙还没兑现呢。”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居然还记着,耿宁舒想到那时候吃的教训,“待会再来吧,万一又要很久。”
四爷道:“回来不知是否找得见,既然遇上了就摇一回试试,刚许了愿可能这下正灵验呢?”
耿宁舒被他说得心痒痒,“那我随便转一下。”
嘴上虽然这么说,她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搓了搓手,又像模像样地往手里吹了口仙气,这才抵住竹针用力一拨。
竹针快速飞转,几圈之后才缓缓慢下来,耿宁舒双眼牢牢盯着,看着它路过了桃子、小鱼、兔子,最后一晃竟然停在了龙的图案上!
“喔!我、我、我转到了!”她捂着嘴惊叫出声,自己都不敢相信。
苏培盛很捧场地鼓掌,“夫人好生厉害!”
四爷也是连连点头,“不愧是夫人。”
做糖画的老人家头发白了手却很稳,很快画好了一条腾飞的龙,神态气势兼备,耿宁舒满意地接过来,笑着递给四爷,“说好送你的。”
四爷拿在手上看了会儿,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宠溺,“谢夫人赏。”
“不客气!”耿宁舒得意地挑眉,心满意足去看前头的热闹了。
四爷把糖画递给后头的侍卫,“收好带立刻回宫里放好。”说完又特意吩咐,“别让四阿哥瞧见了。”这是宁舒送给自己的,可不能让儿子给吃了。
等他们都走远了,卖糖画的老人家在竹盘底下动了动,竹针“咻”地一下离开了龙,移到了桃子上头。他从胸口衣襟里头掏出刚收下的那块银角子看了看,笑得合不拢嘴,“原是为了讨这样漂亮的夫人欢心,难怪肯花这么大价钱收买我了。”
越接近他们要去的揽月楼,路上的行人更多,姑娘家孩子们手里大多都提着一盏花灯,模样虽没有宫里做的精致,但在这场合下分外合情境。
四爷稍稍蹙眉,今儿失策了,没给她准备这个,正要吩咐人去买,就听到耿宁舒赞叹一声,“那个灯好漂亮。”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一盏鲤鱼跃龙门的花灯,挂在一处高杆上,打听了一番是揽月楼在底下设的猜谜擂台的彩头,谁能在规定时间内连中十五题,就能得奖。
苏培盛想花钱买,被个身着长衫的书生轰开,“文人雅兴,岂容铜臭沾污?”
四爷提步上前,“既不卖,那我赢下便是。”
苏培盛连忙劝谏,“爷,上台太过瞩目,万一有贼人混入其中认出您来如何是好?”虽然经过三年的清理,他已坐稳了龙椅,可难免还有贼心不死的。
耿宁舒也拉住他,“就是就是,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又没有想要。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你别去。”
四爷却是心意已决,正好看到她方才买的面具,拣了个最丑的昆仑奴戴上,“这样不就成了?”
他背着手走上台,长衫书生见他衣着华丽不由嗤道:“这位贵人怎的还要遮面,难不成是怕一题也答不上来丢脸?”
底下哄笑声四起,苏培盛气坏了,“你这书生怎的对我家老爷如此无礼!”
长衫书生还记得他刚才是要花钱买彩头的,对四爷的态度更是不屑,“我可不是你家的奴仆,也不干收人银钱放水的事儿,不猜谜便下去,别妨碍他人上来。”
四爷冲苏培盛抬了抬手,“出题吧。”
长衫书生轻蔑不已,当下指了盏花灯让他答。这擂台放在街头供平常百姓玩乐,虽然题目稍有难度,可哪里难得倒四爷,书生题刚念完题他立刻作答,十五题竟一道未错。
围观群众的叫好一声响过一声,长衫书生从一开始的狐疑到心下惊异再,最后几道谜题是他特意选的最难的,对这人来说竟毫无难度,他只得忿忿奉上了银元宝。
没想到四爷不要,只是指着那盏灯,“我要那个。”
揽月楼摆出的彩头并不吝啬,才引了这么多人前来,有美酒佳酿、笔墨纸砚、玉珠宝簪,甚至还有整个的银元宝,花灯是最不值钱的一个。
长衫书生没想到他的家仆一身铜臭味,他却不是为了元宝来的,亲手奉上灯躬身向四爷致歉,“之前是我以貌取人,还望海涵。”
四爷摆了摆手,提了灯下台,收获一众可惜声。
他把灯递到耿宁舒手里,“夫人请笑纳。”
耿宁舒接过鲤鱼灯,连忙拉他出人群,“一盏灯罢了,哪值得你这样。”
四爷摘了面具看着她,“夫人喜欢,便值得。”别的姑娘家有的东西,她也必须要有,还得是最漂亮的那个。
“花言巧语。”耿宁舒拿拳头轻轻捶他一记,脸上的笑更浓了。
她动了动嘴,还是没说出来,刚才他站在上头对答如流的模样,还挺帅气的!
绕过擂台就是揽月楼了,它依山而建,是城中最高的建筑,举目一望便能将整座京城尽收眼底,是观看烟火的最佳位置。
一行人上了顶楼,他们这回包的是楼中视野最好的包厢,凭栏望去,满城花灯交相辉映,城中的楼台殿阁全都镀上了一层耀目艳丽的金红色,处处笙歌鼓乐鱼龙舞,耿宁舒趴在那完全看不过来,只恨自己没多长双眼睛。
四爷点了一桌招牌好菜,还叫了一壶好酒,待她看了会儿就招呼她过来,“你晚膳还没用呢,边吃边看。”
苏培盛给两人倒上酒,耿宁舒笑盈盈地举起杯子,“谢爷带我出来玩。”
四爷没与她碰杯,先夹了一筷子炒时蔬到她碗里,“先吃些菜,空腹饮酒伤身。”
耿宁舒不情不愿地只好先吃东西了,冬日里的青菜遇过霜冻,软糯又带丝丝甜味,她有些意外,“味道不错。”
四爷也尝了口,没放浓油赤酱和提味的配菜,难得的清爽好吃,“听闻这揽月楼掌勺的是个名厨,看来也算是名不虚传。”
肚子里进了东西,耿宁舒这才觉得饥肠辘辘,立马又夹了块松鼠鳜鱼放到嘴里。外边裹的一层薄粉已经炸得酥脆,里面细条状的鱼肉还软嫩着,配上酸甜的番茄酱汁,嚼起来还带着松子的清香,味道浓郁口感层次丰富,她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我喜欢这个!”
她一道道菜尝过去,每道都味道上佳,再就上一口酒,简直绝了,满意地她直眯了眼睛,“畅快!”
四爷看着好笑,明明孩子都这么大了,这小姑娘还是这么孩子气。
吃到半饱,揽月楼的小二叫起来,“烟火盛宴即将开始,请各位移步观看,当心脚下切勿翻越栏杆。”
耿宁舒放下筷子不吃了,拉着四爷去外头看。今天的天气也正好,空中没有云遮挡,很适合放烟花。
“咻~嘭!”不多时,一朵烟火划破夜空窜上云霄,在漆黑的夜幕中炸成一丛明亮的花。
紧接着有数不清的火光腾空,火树银花斑斓绚丽,美不胜收。
耿宁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从前也不是没看过烟花,可都是在地面上看的,头一回在这高楼之上,烟雾飘渺恍如置身云中仙阁,配合着底下的繁华灯火,天地之间交相辉映。
四爷低头看她,她这一身熟悉的打扮让他想起了刚遇见她的那一年。
还好,当年没有错过她。
*
烟花大会结束,上元灯会也到了尾声,耿宁舒回去的路上还掏钱买了几样新奇的小玩意,准备带回去送人。除了自己宫里的几个,这份开心还要跟太皇太后与和嫔分享。
太皇太后在当年先帝爷驾崩后,悲伤之下差点没撑过去。他们虽非亲生母子,可先帝爷待她如亲母一般,又一同在这深宫中渡过了漫长的六十年,情分深厚。
还好耿宁舒住进了宁寿宫日夜守着,再让糯米团子似的会会每日过去卖卖萌,这才让太皇太后重新焕发活下去的气力,慢慢养好了身子。
现在只要无事,她就会带着和嫔与会会去宁寿宫里,读读话本喝喝奶茶,惬意又快活,往日暮气沉沉的宫殿也每每被欢声笑语填满。
不过出了孝期也并非全是好处,过完年一桩被四爷压下多年的事又被重新提起——该选秀了。
第145章
四爷膝下子嗣不丰,后宫妃嫔又少,各家蠢蠢欲动,都想让女儿进宫为家族谋个好前程。
景仁宫中,皇后对着佛像叩拜三下,难得容光焕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对重获皇上的宠爱不抱希望了,她要坐稳的是这中宫之位,新人进来正好可以分掉耿氏宠爱。她坚信,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只对一个女人从一而终,只不过是没有遇到更合意的新宠罢了。
前朝和后宫密切相连,要想朝堂稳定,后宫定是免不了进人的,要是有人能生下龙子,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抱到膝下养了,中宫嫡子总是比她们所有人的孩子都要贵重的。
李氏听到这事心里还有些不爽快,不过想到耿氏才是最应该紧张害怕的那个,妃嫔们一同去景仁宫请安时,她故意提起这事来,“不知道又要进多少漂亮姑娘了,到时候花团锦簇的咱们更热闹了。”
这种酸话耿宁舒一向是不接的,她摸着自己镶着宝石的金护甲,认真思考晚膳吃些什么。野菜昨儿吃过了,火锅前天刚吃的,虾蟹还没肥不是个时候,正苦思冥想呢,就听到李氏拔高了音量。
“听说当中还有位年氏,是年羹尧的妹妹,才华出众不说,身姿弱柳扶风如仙女般飘逸,诸位妹妹怕是不知晓,先帝当年还曾定下她做侧福晋呢!”
“哦?”耿宁舒看向她,“那当年怎么又封了本宫做侧福晋?”
李氏怎么可能替她说是四爷请封的,闭了嘴,她得理不饶人又笑着问:“年氏此等风姿,不知比起皇后往日那位表妹惜凝来,如何?”
冷不防提到件扎心的旧事,皇后只愣了一瞬就恢复了慈和的笑容,“既是先帝爷看中的,必然更为钟灵毓秀,到时候进了后宫贵妃就能见到了。”
这是笃定要选她进来了,耿宁舒明白她们的打算,年羹尧身有战功,还得四爷重用,进了后宫就连自己也不敢与她争锋的。
打了几句机锋一群人就散了,和嫔跟着耿宁舒一道往回走,拍了拍她的手想开解她,“做了皇帝,三宫六院佳丽三千自是少不了的,你这回别跟皇上闹脾气了。”从前因为惜凝闹出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我晓得。”耿宁舒心里倒没什么大的波动,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从一开始她的志向就不是为了君王恩宠,现在有钱有地位,就算失宠也没什么所谓。
几年前她都做好了大选年氏进府的准备,不曾想康熙爷突然驾崩,大选取消,国丧这三年四爷也不能选秀,年氏的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回到翊坤宫里,耿宁舒还是没想好吃什么,信步走到书桌前,看到会会前两天抄写的诗,“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她一拍手有了主意,叫来白果,“跟袁有余说,我今晚要吃腌笃鲜!”
当晚四爷特意过来,和她说了这件事,“选秀之事,你不必在意,我会处理好。”
“好。”耿宁舒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盈盈地点了头,一副完全信赖的样子。这样一来,他到时候宠爱了年氏,可能会对辜负了她的信任生出几分愧疚来,不管有没有用,有备无患。
在皇后忙着操办选秀时,四爷已经招了年羹尧回京觐见,伺候的宫人都被赶出来,没人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只不过没几天,年家就传出风声来,皇上要在大选时亲自为年氏女赐婚,挑的还是皇室中的一位翩翩公子。
这消息流传了几日,四爷忽然嘉奖年羹尧这些年的功绩,为他连升两级,还御笔亲书了“年府”的匾额赐予年家。
朝臣们对皇上的一举一动都会再三揣摩,年家这一番大动静下来,有嗅觉敏锐的即刻知晓了,纷纷交代自家女儿选秀时出些差错。她们落选之后或是赐婚给皇室成员,或是家中男丁得了四爷的优待。
只有几家不信邪的抱着侥幸让女儿进了宫,三个月过去竟无一人侍寝的,这才捶胸顿足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