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时野火
康熙爷的万寿宴圆满完成,四爷得了两天空闲。
他本想立刻就动身的,可惜天公不作美,晚上下起雨来,只好先等等。
好在雨夜里就停了,隔天一早他就让张连喜把耿宁舒请到了前院。
跟着他一块,就不必从偏门走了。
日暖风和,耿宁舒没再穿厚重的旗装,穿了身轻便的浅鹅黄色薄衫,没有大面积繁复精美的绣花,仅在上头用暗线不规则地绣了几枝含苞待放的白木兰。
粗看过去平平无奇,动起来时才见波光粼粼。
她面上粉黛未施,连耳坠子也没戴,只在小两把头上簪了两朵雾蓝色的山茶花绒花,清清净净再无其他,整个人往那一站,就是出水芙蓉般的清爽透亮。
四爷眼里就露出满意来,昨天宫里珠翠罗绮处处金光,闪得他头晕,今天被她这一身洗了眼睛。
“爷吉祥。”耿宁舒笑盈盈地上前行了个礼。
“汪呜~”一颗糯米团子似的小狗奔上来直接蹭他的靴子,他还记着上次出巡她知道不能带吨吨吨时的失望,这次特意把它也带上了。
一大一小兴奋的神态都差不多,四爷好笑,摸摸她软乎乎的脸,又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走吧。”
这是从前的耿氏加上现在的耿宁舒头一回走正门,朱红色漆的高门大户,很是气派。
门外停着三辆马车,这次只是去庄子的小型出行,不用整日待在车里,代步的马车就比之前的要小上一圈。
四爷一马当先上了车,耿宁舒跟在后头,扶着核桃的手小心地去踩马凳。
左脚刚踏上去,她的眼前就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掌心朝上,能看到上头骑马持弓磨出来的薄茧。
耿宁舒抬起头,四爷没进车厢,是站在外头微微躬着身朝自己伸出的手。见她看过来,他还挑起了眉,像是无声询问她怎么停住不动了。
微风吹过,拂动他腰间门玉佩垂下的穗子,这一刻,他俯下身来,似乎不再那么的高高在上。
耿宁舒目光闪烁一下,低下了头,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四爷轻轻握住,半拉半扶地将她引了上来。
四爷坐着正位,她坐在侧边,车内狭小,他身量又长,两人的腿难免碰在一起。一碰他就幽幽地瞥自己一眼,耿宁舒被看得心里发毛,没话找话道:“其他人都不去吗?”
好好的独处时间门,怎么还提别人,车里旖旎暧昧的氛围瞬间门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四爷有些无奈地“嗯”了一声。
倒不是她们不想去,只不过排得上号的一个端着,一个太闹,一个病着,他都不想带而已。
见耿宁舒问完一句就没了下文,四爷反问道:“就带了你一个,不高兴?”
“当然高兴!”她眉开眼笑,不用跟她们塑料社交可太轻松了。
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四爷心里软了一块,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自己只给了些许独占的宠爱就开心成这样。
庄子离京城不远,马车走了半个来时辰就到了,掀开帘子,满目都是青绿,开阔的景色让人的心情都不自觉放松下来。
耿宁舒下车的时候,四爷依旧在下面伸手等她,只不过她的目光都被四周吸引了,三两下飞快蹦下去,深深吸了口带着花草香的空气。
吨吨吨看到大片的草地也激动坏了,可惜被小高子抱在怀里,只能四条小短腿疯狂乱蹬。
这两个还真是一样的性子,四爷大手一挥,“放心去玩吧,这附近的田和山都是庄子里的。”
耿宁舒心里直啧啧,这么大块地皮,简直壕中壕。
小高子得令将吨吨吨放下,它立刻冲进草地里滚了好几圈。
耿宁舒没这爱好,先四处转了转。
这庄子就他们现在待的这一块建了房子,后头靠着山,一条小溪蜿蜒而下,灌入前头方正的良田里,有山有水,地理位置很是优越。
已经过了农忙时节,田里的秧苗都插好了,嫩生翠绿的一片,待到秋日便是一望无际的麦子了。
山上的树爷结了果子,耿宁舒心思有些活动,转头见四爷正跟庄子的管事说着什么,扭头就往山上去了。
等四爷再回过头来,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苏培盛解释道:“耿格格见您忙着,不敢打扰,自个儿上山了。”
明明说好了陪她来玩的,她还这么贴心为自己着想,四爷哪还有心思跟管事说事情,赶紧跟了上去。
山是开过荒的,路并不陡峭,耿宁舒今天特意穿了平底加厚的绣鞋来,走起来也不吃力。
正是山花烂漫时,路旁开满了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她伸手这边折了几朵,那边摘两枝,很快就凑了一捧插花。
白果也是爱玩闹的性子,睁大了眼睛到处给她找,指着不远处叫她,“格格,那边的漂亮,好大好多。”
是一树开得艳丽的映山红,耿宁舒挑了两枝最盛放的,往她们两头上各插了一枝。
核桃伸手就想摘下来,“这么漂亮的花,格格您自己戴。”
耿宁舒按住她,还没说话,白果先挤眉弄眼地开口了,“格格自是有主子爷簪花的,哪用得着咱们担心。”
“我竟忘了。”核桃也笑起来。
耿宁舒看她安心戴着了,也就没反驳,将手里的花塞到她们手上,“好呀,你们打趣我,那就罚你们替我做苦力吧。”
主仆三人笑成一团,跟在后头的四爷停住了脚步,没再上前,看着那丛映山红若有所思。
等耿宁舒来到果树跟前,就略有些失望了,一排排的桃树虽然都结了大果子,可惜还翠绿着硬邦邦的没法吃。
白果看出了她的心思,赶紧到处走着又寻找起来,倒真让她发现了好东西,叫起来,“格格,这儿长了好多笋子!”
耿宁舒小跑着过去,发现这山坡底下还藏着一小片竹林,不是粗壮参天的毛竹,而是跟小灌木似的一丛丛细小野竹,很不显眼。
它生出的笋子自然也不大,跟她手指般粗细,短短的一截,但她知道这种野山笋的味道是最好的。
昨夜刚落过雨,新出的笋已经迫不及待地从松软的土里冒出来了。尖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这个时候最是鲜嫩无比。
耿宁舒的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它的美味,忍不住舔了舔唇,“我们摘点回去。”
话音未落,她伸手握住小野笋的底端,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掰,“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音透着水灵的嫩生,格外治愈。
核桃连忙来拦,“格格,您在旁边歇着,这种粗活奴才们来就好了。”
耿宁舒才不,她又“咔嚓”掉一根,“掰笋怎么能叫干活呢,听听这声儿,这简直就是享受!”
四爷听完,想要现身的脚又收了回来,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掰笋。
核桃拗不过她,只能跟白果加把劲,赶紧把笋掰完,这样格格就无笋可掰了。
静谧的山林之间门,薄雾缥缈,仙人可居,此起彼伏的掰笋声惊起飞鸟一片。
等耿宁舒享受完了,四爷才走上前去,“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也一点没有偷溜出来被抓包的慌张,兴奋地举起笋来给他看,“爷,这个可好吃了,等会我们一道吃。”
像个急着献宝的孩童。
她这么辛苦亲自动手,原来是想跟自己分享,偏偏在他面前连一句功劳都不提,这怎能不叫他疼惜。
四爷抬手为她擦掉脸上沾着的泥点子,嗓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宠溺,“好~你想吃什么都行。”
第45章
这话听在耿宁舒的耳朵里,比任何情话都来得悦耳。
她眉眼扬起,“那晚膳奴才可以点菜吗?”
四爷嘴角噙着浅笑,点头,“全由格格说了算。”
难得出来能自在一回,便让她自在到底。
耿宁舒展颜欢喜地笑了,也不继续玩了,拍拍手就往回走,“那奴才先去看看厨房里都有些什么菜。”
掰笋的时候她很认真,两只手都沾了笋壳上的枝叶碎屑,被露水一打就紧紧黏住了,她拍了两下收效甚微。
四爷拿来帕子要给她擦,却见她一路小跑到了小溪边,蹲下身直接就着溪水把手洗了个干净,自然随性极了。
耿宁舒不知道他在看自己,她的目光被旁边一大片开得茂盛的小白花吸引住了,还伸手拨到身前仔细看。
四爷好奇地走到她身边,纯白色的五瓣花,生得低矮长相也很普通,能让她感兴趣的话原因只能是那一个了,“这也能吃?”
耿宁舒点点头又摇了头,叹了口气,“这个是野山莓,果子甜滋滋的带着一点清新的果酸味,可好吃了,可惜时间没到,还没结果呢。”
这么一大片花,要是再过个一俩礼拜,肯定能摘个盆满钵满的。
不过这种事都是看缘分的,她也没在这上面多纠结,催着四爷下山,他走出两步,又扭头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白花。
耿宁舒回到庄子里,兴致勃勃地走进厨房,里头出乎意料的居然什么都没有,只有房梁上吊着的腌肉晃荡着。
管事上前解释,“为保新鲜,河鲜还在溪水里养着,蔬菜都是临下锅前才摘的,禽畜这类也是现杀。庄子里食材全的很,格格您想吃些什么只管点就是了。”
“还有河鲜呀?”耿宁舒有点意外,刚才看那溪里什么都没有。
管事老实回答道:“回格格,鱼虾蟹鳝都有,只不过这季节鱼虾最肥。”
耿宁舒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就来一道酥炸小杂鱼,鱼不要太大的,要炸过之后小骨头酥脆能整条咽下去那种,虾就直接拿黄酒活醉了,好下酒。”
四爷听到最后三个字,唇角勾起,“我记得庄里有几样拿果子泡的酒?”
管事有些稀奇,主子爷不是一向不喝果酒的吗?
不过疑惑归疑惑,话还是得答的,“有桑葚、青梅、樱桃的,是去年拿鲜果子新泡的。”
四爷没发话,而是看向耿宁舒,“想喝哪种?还是都来点?”
原来是为了这位,管事眼角余光轻轻抬起,瞄了耿宁舒一眼。
只见她压根没管四爷想喝什么,直接按照自己的喜好点了,“青梅酒!”
青梅泡烧酒是绝佳搭配,她上辈子就超爱的,桑葚和樱桃她还是更喜欢直接吃。
耿宁舒说完就想起自己刚采的野竹笋,“那个小笋打横切成丁,你们这应该有腌制的酸菜吧,切碎了加把毛豆一块炒了。再来个葱油蚕豆,里头那层软壳不必剥了,免得失了水分不软了。”
还有最最重要的,她想了很久的一道菜,“腌笃鲜会做么?”
管事直接跪下了,“格格恕罪。”别说厨子了,就连他都没听过这道菜。
现摘的笋不吃一顿腌笃鲜也太亏了,耿宁舒道:“没事的,我自己做就行。”反正工序也不复杂。
管事脑门上的汗都快滴下来了,不会做主子想吃的菜已经是大错了,要真让她动手,以主子爷宠着的这份心,他两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哪能劳动格格,您要不跟小的说说这道菜是怎么做的?”
耿宁舒平常也经常教袁有余,熟门熟路地指导起来,“鲜竹笋取脆嫩节密的上部分,切成滚刀块,再拿五花肉腌制的咸肉和新鲜的肋排剁成两指宽的方块,全都过水焯一遍放进砂锅里,加山泉水用小火炖半时辰就行了。”
“切记,任何调料一丁点都不要放。”咸肉已经有足够的盐分,再加其他的就破坏汤的鲜味了。
四爷下过江南,知道这是那边的菜色,想来是耿宁舒看游记的时候记下来的,“这几样就够了?”
耿宁舒扬眉,“山珍河鲜,贵精不贵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