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宣蓝田
“……你不会?”
福丫差点哭出来:“奴婢学勾引人干什么啊!那都是坏姑娘才学的!奴婢……奴婢……”
她抽抽噎噎,眼看着就要哭了,唐荼荼忙安抚道:“不着紧,你带着帷帽的,谁也认不出来,岳无忌也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你一个影儿。”
福丫拉拉身上的轻纱,依旧抽抽噎噎:“那勾引、也该、该是小姐来,这是、小姐的衣裳。”
“我不行。”唐荼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段,发愁道:“岳家少爷,不大可能喜欢胖子啊。”
安抚了好一会儿,总算把福丫说通了,唐荼荼手把手教她:“你把衣领往下拽拽,等她出来了,你就喊一声‘公子救救我’,把他诱过来。”
“公子……救救我……?”福丫照猫画虎。
唐荼荼看着她。
底下的刘大刘二也仰头看着她。
尽管福丫声儿都是抖的,可她一张口,活脱脱一个粗声粗气的壮妇。
刘大苦笑着给出评价:“这声音不行啊。”
刘二:“好生硬朗。”
刘大:“听着太粗,没法把岳家少爷勾引过来吧。”
刘二:“除非岳家少爷就喜欢嗓子粗的。”
唐荼荼愁白了头,在家时只想着怎么好看了,忘了福丫声音粗了。
正当此时,撷芳楼三楼有人走近栏杆,探出身,朝着这头做了个手势。刘大看见了,催促道:“姑娘,岳家少爷要出恭了。”
唐荼荼忙往墙下跳,交待福丫:“你就坐在墙头上,不用说话,也不用动,我说。”
福丫哭哭啼啼,一个人被晾在墙头上,前后都动不得,两条腿吊在墙沿上,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了。
这两天,岳无忌过得美滋滋。
他从学台拟题先生的孙儿那儿买得了试题,高中解元的美梦都连着做了两日,心里有事藏不住,便跟关系最亲近的堂哥偷悄悄说了这事儿。可堂哥也有“最亲近”的堂表兄弟,如此一传二,二传四,知情的一下子成了六个人。
岳无忌人傻,心眼还是有点的,没直接把题给他们,叫他们这个请自己吃顿饭,那个替他写功课,那个拿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来换,收了一堆的好处。
他那堂哥年纪最大,今年已经十七了,没什么好玩意给他,说要带他体验“人间极乐”,就带他来了撷芳楼。
到底是一块长大的,他那堂哥好赖有点数,知道男儿小小年纪就破戒会坏了根骨,没敢带他狎妓,只带着听听小曲,喝喝花酒,几个堂表兄弟一块摊份子,嘻嘻哈哈热闹一夜。
——香喷喷的花酒真是好喝,美人小手也好好摸。
岳无忌有心要在堂哥面前给自己长长脸,题纸没直接给他看,打算找个学问好的同窗答了,再连题带答案一块儿给堂哥。今日因为一个唐厚孜,闹出了这档子事,岳无忌心里有点打鼓,还没敢跟堂哥说。
他出来解完手,在夜风中兜了半个圈,吹得满头酒意散去,听到了一声猫叫似的“救命”。
岳无忌一愣,竖起耳朵再听,又听着了几声“救命”,声音很小,听着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哎,听着了!你怎么啦!在哪儿呢?”岳无忌忙循着声音去找。
他转过那棵合欢树,看见一个身段窈窕的姑娘面朝外坐在墙头,正回身拿着手绢向他招手,戴着顶好看的帷帽,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真真是亮如星子。
两点眉尖似颦非颦,一把小嗓儿似泣似诉,轻柔绵绵。
“哥哥?哥哥帮帮我,为看月亮爬得高,下不来了。”
墙头的姑娘一身纱衣宽松,里头衣襟也随着转身的动作下滑,香肩半遮半露的,岳无忌看直了眼睛。
“哎,你等着!”他心里涌起无限的侠气来,朝着墙根就冲过去了。
东面有座流觞亭,站在亭上可以居高望远。
晏少昰问:“撷芳楼和春花秋月楼之间,有暗道连通?”
廿一:“……没。”
晏少昰又问:“春花秋月楼里的倭人使臣有异动?”
廿一:“……没,喝了一晚上花酒,烂醉如泥,一个人没少。”
晏少昰沉沉呼出一口气。
堂堂二皇子晏少昰,连着外廷一等侍卫长廿一,还有三十个影卫,蹲守在撷芳楼各个门厅节点、回廊要道,听着她们主仆俩演双簧。
没等来倭人使臣的异动,没等来唐家和倭国勾结的罪证,只看了出荒唐滑稽的美人计。
捱着蚊虫叮咬,忍着困。
廿一小心瞧了瞧主子表情,也是冷沉沉一片。知道自己这回犯大错了,他无声无息地跪下请罪。
晏少昰没看他。
那头的唐荼荼还趴在墙头,在她那丫鬟身边,柔声细语地唤:“哥哥,你爬得慢一点,别摔着。”
“好嘞!”
那个岳家少爷使出吃奶的劲,爬过了围墙,落地还没站稳,就不出所料地,叫早早等着的健仆一手刀拍晕了。
“……蠢货。”晏少昰低低骂了句。
廿一没抬头看,以为骂的是自己,头垂得更低了。
第13章
唐荼荼顺顺利利劫着了人,刘姓兄弟抖开早早准备好的麻袋,往岳无忌脑袋上一套,倒插葱似的把人扛起就走,放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原样来,原样回,也不鞭马,慢腾腾地贴着东市店家的廊檐下行。到了宣阳坊时,两辆马车再次拐入了那条暗巷,贴墙停在巷中不动了。
唐荼荼不知道刘大刘二在等什么,看他俩都悄无声息地等着,没出声问。
她对时间敏感,没有表也能把时间掐算得很准,按着秒速数了三百多个数,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便见十多辆单骑的马车,从东面缓缓行来了。
夏天闷热,最前头两辆马车的帘子都是掀起的,车里的人坐姿老成持重,戴着硬角幞头,像是两个小官。后头的那些车里都没坐人,帘子也都合着,只是车轮碾过石砖路的辘辘声沉闷,里边应是装着重物。
再看这些马车,分明跟刘大刘二的马车规制一样,黑顶青帘,红彤马,不细看,几乎瞧不出分别来。
“姑娘别出声。”刘大低声道。
唐荼荼掀起条极细的帘缝,看着刘大刘二驾着马车,一声不响地缀在了这两排马车后边。
前头的赶车人谁注意后头,守坊门的卫兵也不点数,抱臂打着呵欠,看着他们过去了。
等马车行过宣阳坊与安业坊街口,过了那座高高的哨岗时,刘大刘二又像刚才一样,一声不响地与车队分开了,继续贴着墙往唐府行。
唐荼荼这才问:“刚才那些是?”
刘大笑道:“那是虞部的车,车里装的是焰火。近些时不是每晚在各坊试燃烟花么,就是用的这些焰火,归虞部造作。夜里,没用完的焰火不能留在各坊,以防伤着平民百姓,都得拿回制造库清点收整,好像也要统计各种焰火哑火、炸膛的数目,第二天傍晚再拉到各坊去,继续趁夜试这些玩意。”
“这些都是小的,兴庆宫那头的焰火架子才大,有二十丈长宽,奴才听人说,好像是要做出个什么百寿图来,给太后献寿。”
后半拉唐荼荼没怎么听进去,只顾着想刘大前头的话了。
夏天宵禁宽松一些,二更开始严查出入,没要事的会劝返,三更开始闭坊门。京城一百一十座坊门全关,没各部辖署令牌不能行走,犯夜的都要拘起来审。
唐荼荼问:“你们天天盯着宵禁做什么?怎么连什么人会在夜里活动、走哪条道儿、驾什么样的马车都清楚?什么事儿白天不能做?”
尽管刘大在赶着马车,闻言还是惊奇地回头瞧了她一眼。对上二姑娘一双清亮的眼睛,刘大又不敢直视似的扭回了头,答得含糊。
“二姑娘还小,以后慢慢就懂了。家里生意大,有些事,白天做不了。”
唐荼荼点点头:“噢,要拿着银子去孝敬官爷啊。”
刘大差点咬了舌头,苦笑道:“姑娘快别猜了,不是您想的那样。等小姐觉得姑娘什么时候该知道,自然就会告诉姑娘的。”
惊觉二姑娘是个人精,刘二后背紧绷绷的,闭紧嘴巴认真赶车,再不吭声了。
夜里的京城万籁俱寂,唐荼荼头回天黑后出来,在圃田泽时还觉得热闹,回了城里,除了车轮辘辘声,还有偶尔响起的猫叫狗吠,别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很快到了唐府,马车停在了后门。后院的仆妇应该都睡下了,但也保不齐有谁没睡着,坐在院儿里乘凉,叫人撞见反倒不美。
唐荼荼和福丫主仆俩走的角门,刘大刘二扛着岳无忌直接走了偏院,隔墙将人扔进了少爷的院子。
唐厚孜还没睡下,大夫开的那药有止疼作用,他晚饭前喝的,这会儿药劲过了,身上好几处都疼,躺着不舒服,靠在桌边迷迷糊糊等着。
他被房门开合的动静惊醒,一声“荼荼”还没叫出声,就被跟在后头的刘大刘二两人惊得噎回去了。
“大少爷。”两人拱手作揖给他见了礼。
“你们怎么来了?”唐厚孜愣住。
他跟唐荼荼这个假闺女不一样,他是华琼地地道道的儿子,从小跟娘那边来往着,见刘大刘二的回数不少了。
唐厚孜忙抬起手,捂住肿成一团的下半张脸:“是娘让你们过来的?我没事,同窗之间小打小闹罢了,让娘别担心。快回去吧,这怎的大半夜过来了?”
刘大含笑看着他,指了指脚下。
唐厚孜低头去看,脚底下一个圆滚滚的大麻袋,“嚯,你们这是给我带了什么?”
唐荼荼蹲在地上把麻袋扯开口,露出岳无忌的脸来。
“荼荼你做什么了?!”
唐厚孜倒吸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指着岳无忌的手指直抖,压着声惊叫道:“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你怎么带回来的?快送回去!”
唐荼荼没理他,她拍拍岳无忌的脸,没拍醒,只好给他泼了一杯凉茶。
等岳无忌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一个胖姑娘笑盈盈地蹲在自己身前,张开五指冲他挥了挥手。
“岳少爷,晚上好。”
岳无忌晕了一路,可脑子反应恁得快,听她声音耳熟,又转着脑袋看了看屋里陈设,再看身后那俩汉子,最后目光锁到唐厚孜身上,眨眼功夫什么都想明白了,勃然大怒。
“唐厚孜!是不是你!好你个……”
没骂完,被唐荼荼堵上了嘴。
入夜后,丁点动静就能引来人,放着他这么喊可不行。
等看到堵在自己嘴里的是块抹布,岳无忌翻着白眼就想晕。
唐荼荼连忙掐掐他人中,把岳无忌掐精神了,这才和和气气地把他摆到一张椅子上。
“岳少爷别怕,请你过来商量点事,商量完就把你送回去。撷芳楼包一晚上不便宜呢,不能耽误你后半夜玩。”
岳无忌垂头丧气道:“你说。”
“哥,拿纸笔。”
唐厚孜跳起来,手忙脚乱去找纸笔,被唐荼荼指挥着,研墨润笔铺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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