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161章

作者:宣蓝田 标签: 升级流 穿越重生

第154章

  像坐在一艘船上晃荡,想吐吐不出。

  唐荼荼脑袋闷沉沉的,满世界全是红黄绿三个色儿,不停地闪。丧尸品类全图谱上所有的怪物全蹦出来了,围着她转圈圈,深情款款地唱着。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梦里倒不觉得这场景有多怪诞,就是怕,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唐荼荼没着没落地四处跑,一个活人也看不着。

  好不容易找见了一辆装甲车,她冲上去发动,没听着发动机的声音,前头竟然是一匹老驴在拉车。她带了一装甲的丧尸开巡游演唱会,难受得要命。

  芳草在屋里守着,怕姑娘醒了找不着人,她和福丫两个人倒替,守了一宿,日出时分困得撑不住了,手支着额头打了个盹。

  不多时,窗梢子轻轻一响,从外头钻进个黑衣男人来。

  芳草吓得差点晕过去,哆哆嗦嗦伸手一捞,把蜡剪抓到了手里。那黑衣大哥却摘下面罩,冷冰冰说了句:“我是二殿下府上的。”

  然后打开食盒,取出了一根细银管,盯着她给姑娘喂药,一碗药得全喝光,一口都不能剩。

  芳草差点哭出来,偷偷留下碗底的药渣,天一亮就奔出门了。她找街口的大夫问了问,大夫说这是解毒药,方子常见,清肺祛火利下的,吃完顶多跑两回茅厕。

  老天爷啊,不是打胎药就好……

  瞧姑娘虽昏睡不醒,脸上血色却足,不是失血的症状。芳草被害怕和懊恼劈成两瓣的心,总算能拢一块了。

  唐夫人一天过来了三五趟,愁得头发都掉了几十根:“都深秋了,怎么还会中暑?请的那是什么赤脚郎中,再换一家医馆来瞧瞧罢。”

  芳草哑口无言,不敢说真话——那天的大夫是影卫扮的,每天早中晚送过来的药也是影卫来送的,不知他们在哪儿煎的药,装食盒里送过来的时候还是热的。

  胡嬷嬷瞧唐夫人愁眉不展的,怕她伤神,连连宽她的心。

  “姑娘想是累倒了。工部多忙啊,比老爷呆的礼部都忙,那是耗精血的地儿。姑娘忙活了将近一个月,每天睡三个时辰,换谁能吃得消?”

  “夫人别急,大夫不都说了没事么?姑娘牛犊一样壮实,睡两天就好啦。”

  “牛犊一样壮实”飘进耳中,唐荼荼眼皮抖了抖。

  眼皮儿痒痒,有温热的东西贴着她眼睛摩挲。唐荼荼掀起一条缝,看到珠珠趴在她床头,扒拉她的眼睫毛。

  小屁孩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往她睫毛上糊了一层厚厚的油膏,睁开眼就是白茫茫的。

  “你干嘛呢?”唐荼荼问她。

  小丫头喜滋滋说:“我的润手膏干得结块儿啦,芳草说兑点水化开吧,兑了水,化是化开了,但涂在手上总是粘成一旮沓。容家大姐姐说能拿来涂睫毛,睫毛就变长啦。”

  难为她连比带划地说了这么长一段,唐荼荼又合上眼缝,任由小孩在自己眼睫毛上鼓捣。

  她呼吸声刚变沉,珠珠摇摇她:“姐,你别睡了,再睡都要把秋天睡过去了。我都背完三篇课文了。”

  唐荼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龇牙咧嘴地坐起来,她这硬板床不能久睡,睡时间长了腰酸背痛的,全身哪哪都不得劲。

  看了看墙上的日历,已经九月十四了。

  二殿下劳累大夫给她编了个中暑的名头,唐夫人就按中暑伺候,盯着唐荼荼连喝了两大碗绿豆汤,又往她额头上摁了一块清凉贴。

  薄荷味和飕飕的凉气盘旋在脑门,唐荼荼凉得一哆嗦,扭头就撕下来了。

  皇上病了,五日未朝。

  唐荼荼按自己头疼的时间算了算,感觉五天,林黛玉也该好了。果然越老心病越重,一场幻觉不知道勾起了皇上多少心事来。

  她闷在家里睡觉,头木沉沉的,提不起力气来,一整天吃饭总也吃不饱。这毒香好像会提前消耗人的精力,中一回毒傻三天,连睡三天,又吃了平时三倍的饭量后,才过了那股劲。

  皇上还朝的那日,已经是霜降了。

  天亮得越来越晚,唐府从各屋屋门到马车都卸去了竹帘,换成了挡风的厚棉布。

  唐老爷告了假,一连歇足了五天,他念着上官体恤,上朝那日四更天就出了门。

  今日上朝的官员尤为多,他乘着马车赶到宫门口时,像往常一样在待漏院中站了站,总觉得周围有许多视线盯着他瞧。

  可一回头,诸位大人垂首敛目站着,交头接耳的都瞧不见几个。

  唐老爷没多想,等鸣鞭声一响,缀在队尾跟着往内走,却在太和门前被拦了下来。

  守门的公公奇道:“礼部日值的,不是已经进去了吗?大人是不是记错日子了,今儿是你日值吗?”

  “已经进去了?”唐老爷怔了怔,在太和门前等着。

  吏礼兵刑户工六部,加上都察院、大理寺、通政使司,此为大九衙,这九个部首长官事务繁重,除了每天呈上去的章奏案牍,还有许多重要的文书要常备身旁。

  君心不可测,皇上想起来什么事儿的时候,会冷不丁问一嘴。比如皇陵修到哪儿啦,进京的秋粮走到哪儿了。

  上官们日理万机,许多琐事记不全,为了及时参上,各部都会设立日值官,每天上朝的时候站在太和殿外头等着传唤。

  唐老爷年纪大,心性稳,做事仔细,上峰信重他,从年初他升任郎中开始,一直用他做日值。

  今儿没用他,是大人以为他还在告假吗,他昨儿不是销假了么……

  唐老爷想起待漏院里那些窥视的目光,心里不踏实,他在寒凉的秋风里踱着步,等了一个来时辰。

  今儿是朔望朝,朝会比往常要久,唐老爷手脚都被风吹凉了,太和殿才散了朝。他伸长脖子瞧见周侍郎伴着尚书大人出来了,在门前立定候着。

  恭恭敬敬送走了尚书,他忙跟周侍郎问起缘由。

  三十刚出头的周侍郎是比他晚三年进的礼部,同为同进士出身,当年还在唐老爷手底下做过文书。

  可人家升得快,一路顺风顺水上去了,会钻营不假,可人家做事儿也周全,待人接物圆融得连尚书也唏嘘自己不如他,衙门里头有口皆碑,真是叫人连嫉妒的心也提不起来。

  周侍郎假模假样笑着。

  “振之啊,尚书大人与我商量过了,说你这几个月忙得太狠了,成天起这么个大早,回了衙门又得坐一天——霜降过完,就要立冬了,天儿冷啦,这站门的事儿交给小辈去做吧,振之你也好好歇歇,咱们坐在衙门里吹吹暖风不好么?”

  唐老爷愕住。

  礼部分仪制、祠祭、主客、精膳四个清吏司,他这仪制郎中排在首,熟知各种礼仪事务,才能在金銮殿前站日值。

  这又不是受罪,这是寻常人挤破脑袋也抢不着的殊荣。

  当初他对周侍郎有提携之谊,周侍郎念着旧恩,也提举他多年,这么多年的同僚之谊,这怎么……

  他在一旁问个不停,周侍郎怎么也上不去马车,被他追问得疲了,只好讲了实话。

  “尚书大人说,你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出言顶撞,实为丧德。天下大礼,忠君为首,忤逆圣意,又哪里是良臣该说的话?尚书大人叫你好好反省,日值的事儿先交给别人罢。”

  说完便上了车,马蹄声嘚嘚去了。

  甬道里的风大,刮在人脸上像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刮子,刮得唐老爷打了个寒战。

  今儿天不好,进城摆摊的农户都少了,东西市没往常热闹。皇城脚下的兴道坊更是寂静一片,二皇子府中的仆役几乎踮着脚走,离正院远远的。

  主子耳力好,又因为时不时的头疼,常年浅眠,丁点动静都会吵醒他。

  今日二殿下却睡得沉,廿一在廊下踱了几步,也没听着屋里有响动,知道这是还没醒呢。主子比他们中毒更深,消解得慢。

  于是晏少昰的那梦从勾栏里一直带回家,前后续上了。

  梦里,她特别安静地坐在小桌前,没往常食欲好,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转过头定定瞧他。

  晏少昰无端有点脸热,面上不动声色:“看我做什么?”

  唐荼荼便笑盈盈回:“这回我立了这么大的功,殿下打算怎么赏我?”

  晏少昰瞟她:“这个月俸钱全给你留着了,两千两,还不知足?”

  唐荼荼摸摸自己的脸,唉声叹气:“为了教两位裴先生画舆图,我熬了好几宿;为了做放映机,我又熬了一个月,快要累死了,也没叫一句苦。”

  “可我又不求功名利禄——殿下真的不知道,我这么努力是为什么吗?”

  晏少昰醉酒似的,听到自己的声音,飘飘悠悠每个字都飘着,落不到实处。

  “你在那么多人面前露了脸,以后不愁无出头之日,你想入朝做官么?我朝以前不是没有女子为官的事儿。”

  唐荼荼很是郑重地想了想,摇头:“我不当官,当官太容易得罪人了,我这脾气当官简直是送命,有殿下护着我就行了。”

  “那……是为什么?”

  唐荼荼轻声絮语,嗓音软得出奇:“我想讨好你嘛,我跟太子又不熟,我就想讨二哥喜欢。入工部、做机器,还有更早以前的那些事,都是因为二哥对我好,我也想回报二哥呀。”

  “二哥”两字似裹着风,绞成旋儿往他耳朵里钻,钻穿他所有防备,最后直直撞入心头的是一句。

  “二哥对我这么好,我以身相许如何?”

  膝头忽然沉甸甸的,晏少昰腿筋绷紧,猛地缩了缩腿。

  这家伙竟蹲下了,伏在他膝头侧枕着,是一个从来没有过的、乖顺的姿势。

  他心头跳得乱了,勉强掐着冷静,垂眸:“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

  “以身相许……”晏少昰思维无比迟钝,慢吞吞地跟着念了一遍,慢慢浮起笑来:“你倒是明事理。”

  唐荼荼掰着手指给他算:“我十四岁七个月零十天了,再有四个月就及笄了,生辰是一月十七,与上元节就隔一天——听说,你们这边的女孩子十五岁就算是成人了?”

  晏少昰喉头滚了滚,说“对”。

  “巧了!”唐荼荼乐道:“我们那边也是十五成人!”

  这一句,似春风荡过圃田泽,青山如黛,细水微澜,满京城的花儿一下子全开了。

  他提了很久的心如释重负地落下来,任唐荼荼再怎么歪缠“上元节去哪儿看灯去哪儿玩”,晏少昰也意志坚定地不松口了。

  她不安分,好像蹲麻了腿,伏在他手心里的半张脸蹭来蹭去,长了毛似的,扎得人手心痒痒。

  晏少昰笑着揉了一把,觉得触感奇异,不像是人皮。

  他古怪地抬起手瞧了瞧,这一抬手,眼前的荼荼、桌上的美食全吹灯拔蜡般散了。

  晏少昰茫然睁眼。

  膝头上站着一只傻雕,以老母鸡下蛋的姿势卧在他膝头,歪着脑壳,毛绒绒的大头贴在他手掌心里。

  “廿一——!畜牲怎么上我床了!谁教它开窗的!”

  晏少昰一扬手把这老鸟掀飞,鹰呼拉着翅膀在屋里乱飞,叫声“唳唳唳唳唳唳唳”,像一长串怪笑。

  他吼道:“外边吵吵什么!”

  廊下轻声说话的几个幕僚都窒住话,后颈皮一紧,规规矩矩站成两列等他。

  服侍的人进去半晌,晏少昰拿凉水净了把脸,搓得面皮都红了,才披了身衣裳出来,面沉如水的。

  “殿下,朝会上出了些事。”廿一道:“重阳宴上的事儿没瞒住,赴宴的官家把当夜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已经传开了。”

  前有太医半夜出宫建医档、发解毒汤药,后有满京城大肆抓捕妖教、搜查溯洄香,瞒是瞒不住的。

  廿一又道:“今儿十五,几位致仕的老臣还朝议事,说宫闱之祸未绝,为天下万民计,奏请皇上清查后宫——还说皇上子嗣单薄,太子不宜再住东宫,宜出宫开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