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浣若君
……
路易.奈非斯确实因为昨天王奇的谎言还在生气。
而且他很自傲的,并不认为陈思雨能编导出多优秀的作品,所以今天从原则上来说,观看文艺演出是其次,想要为难王奇,才是他的目的。
但同时他是个非常专业且优秀的导演,他喜欢一切优秀的文艺作品。
而这版《梁祝》的服化道是陈思雨亲自设计的,随着剧情的变化,共分为四种色调,代表了故事的起承转合四个段落,服化道不再是单纯表达美的工具,而是,承载剧情推动,渲染背景的工具。
一开场的书院戏份,是以春绿为主题的。
布景为青山竹影,服饰是改良过,适合芭蕾风格的汉服,这种色彩是《茶花女》的艳丽奢靡,以及《娘子军》,《白毛女》的质朴完全不同。
演员服饰以深凫配青椒,带给观众的,也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春意。
这两种颜色搭配在一起,有一种极为谐调的雅致之感。
路易.奈非斯觉得莫名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
而艺术之美在于,只要它是美的,就一定能让人欣赏,赞叹。
音乐才开始,极为悠雅舒缓的调子,演员才刚上台,路易.奈非斯还没看到舞蹈,但就舞台上的所呈现的色彩美学,就已经让他收回一开始时的高傲了。
而作为一个导演,他下意识的就会去想,这样的色彩美学要用什么风格的芭蕾来衬才会更好。
第一他就否定了《娘子军》一样的东方芭蕾。
因为它太过硬朗,跟这种服饰和其代表的色彩美学是融不到一起的。
法式芭蕾也不行,因为它太过妩媚,也配不上。
开场是一段双人舞,这一段是来表现祝英台书院求学,邂逅梁山伯,并与之相恋的。
当台上的舞者起跳时,路易.奈非斯顿时了然:丹麦芭蕾。
这是一段非常舒缓的音乐。
在外行看来,演员跳起来应该会很轻松,但其实并不是,当舞步足够快时,演员即使跳错了,也可以很快用下一个动作来掩饰,但当音乐柔和,舒和,当演员必须用肢体去表达感悟时,稳健的脚步,平衡力就显得犹为重要。
慢,则意味着每一个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所以就越不能出错。
而与这部舞剧相配的舞蹈风格,只有丹麦芭蕾。
但它又不完全是丹麦风格,它被融合到了东方芭蕾中,形成了一种全新的风格,它既有丹麦芭蕾的稳健和张力,但又比丹麦芭蕾更加轻盈,灵动。
传统芭蕾,是要以快来展现灵动的,但这部芭蕾舞剧不是。
配合音乐,陈思雨的动作既曼妙又柔婉,慢到让人忍不住屏息去观赏,但在慢中,她又表现的无比轻盈,灵跃,尤其是足尖,那是一种丹麦芭蕾都没有的灵动感,它带给观者的体验感无比美妙。美妙到路易.奈非斯已经忘记自己来此的真正意图了。
如果要用什么形容台上的女舞者,路易.奈非斯脱口而出:“papillon。”
他突然想到了,就是papillon,蝴蝶。
此刻,舞台上的舞者,恰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对于这种全新风格的芭蕾的兴趣,在这一刻让路易.奈非斯忘了他和王奇之发生过的不愉快,他侧首问:“Monsieur l'Ambassadeur,这是一种什么风格?”
芭蕾《梁祝》,王奇自己也是第一次看。
他不懂芭蕾,但他也被舞台上的舞者给震撼到了。
或者说,但凡一个华国人,都能从整个舞美中感受到浓浓的东方韵味。
可要说它是种什么样的风格,王奇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表达。
路易.奈非斯的语气非常温和,而且他在微笑,这意味着,此刻他的心情是愉悦的,那么,这就是一个能非常好的,缓和他们关系的机会。
但王奇接不上话,因为他完全不了解芭蕾,更无法去定义陈思雨现在跳的舞是一种什么风格。
而这时,坐在王奇另一侧的冷峻侧首,用他昨天晚上紧急恶补来的法语说:“Romantisme néoclassique oriental。”
Romantisme néoclassique oriental,东方式的,新古曲主义的浪漫主义。
路易.奈非斯重复:“Romantisme néoclassique oriental。”他刻意伸长了脖子,问冷峻:“先生,能否告诉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冷峻跟路易.奈非斯之间隔着一个王奇呢,总伸长脖子窃窃私语,对台上的舞者可不礼貌。
所以他皱起了眉头,礼貌的示意对方看台上。
路易.奈非斯是个非常专业的导演,这场《梁祝》他只有一次观看的机会,它的开场就震撼到了他,这叫他想了解整个故事,和它的每一个细节,他希望自己能完全懂它。
所以本来被视为眼中钉的王奇,被他无视了。
示意王奇跟自己换个位置,他坐到了冷峻身边,再问:“先生,请问您能否为我讲解,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此时才是《梁祝》的第一幕:共读。
这部陈思雨自称,可以比肩《茶花女》的作品才刚刚开幕。
冷峻原来也不了解《梁祝》,但他在陈思雨排练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在等她,所以专门了解过《梁祝》,也听也听她讲了很多很多。
虽然因为路易.奈非斯欺骗过陈思雨,冷峻对他观感并不佳,但他既然是个专业的导演,而且欣赏他女朋友的舞蹈,也不耻下问,冷峻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怀里抱着一本《法文大词典》,就努力的翻译上了。
而被换坐,抛到一边的王奇则目瞪口呆。
因为路易.奈非斯在他面前高傲,傲慢,指气颐使。
但听冷峻讲话时,却极为谦和,欠着身子,侧着耳朵,眼睛看着台上,他听的非常入迷。
这真的是情敌会面的方式吗?
第97章 浪漫悲剧
冷峻跟路易.奈非斯交流的很愉快, 王奇却傻眼了。
在他想来,冷峻的法语还停留在中学时代,应该早就忘光了。
结果冷峻只凭一点初中时期的法语, 就能跟法蓝西人口语交流,对话?
这不可能啊。
观察了一会儿, 王奇发现了,冷峻拿的那本词典里, 有一份纸质的稿子,在剧场昏暗的灯光下,他悄悄掏出一枚飞行员专用夜光手电筒,时不时看一眼, 又磕磕绊绊的,但也把《梁祝》的故事梗概给路易导演讲了一遍。
那份稿子王奇认识,是梅霜让安娜为了后面的报道而写的。
所以冷峻是从梅霜那儿要的稿子吧。
要来之后照着辞典背了一遍,然后专门来会路易.奈非斯呢?
王奇一声冷笑,心说,冷峻昨天说他是跪着搞外交,还说他是带路党,把他一个好好的外交官,形容成了个大汉奸。
他今天专门来,就是准备给他显摆一下所谓的站着外交吧。
得,王奇且看着,用背稿子的方式, 冷峻能搞出个多优秀的, 站着外交来。
他估计冷峻也就三板斧, 只能背背稿子上的单词。
也确实如此, 冷峻跟路易.奈非斯的交流, 全凭一本词典加一份稿子。
第一幕,描述两个年青人爱情故事的《共读》也随之结束了。
一二幕之间是没有休息时间的,眼看演员谢幕,路易.大幕闭合,路易.奈非斯基于自己对东方芭蕾的判断,说:“下一场是男女主角之间吐露心声,表达爱慕,让我猜猜,它应当展现一种红色的美学风格,对吗?”
语言是这样,背单词是一方面,讲和听,口语是另一方面。
冷峻又有十年没有过法语的语言环境了,对方语速又很快,说的又都不是常用词,所以这句话他听的似懂非懂。
他想求助王奇,帮忙翻译一下的。
但王奇扭脖子看另一边了,没理会他。
于是他只能模棱两可的点头,答:“是的。”
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先把对方的话接下去,不然就有失礼貌了。
听到冷峻肯定的回答,路易.奈非斯笑了。
基于第一幕的场景布置,他已经猜到四幕剧所有的色调美学了。
虽然不得不承认陈思雨确实有编导能力,但他并不认为她比自己更优秀。
果然,随着大幕拉开,场景是红色,从幕布到布景,灯光全换成了红色。
青绿衣的舞者在一片红中翩翩起舞,飘逸,灵动,挥洒自然。
都跟路易.奈非斯猜的一模一样。
这一段不但主演跳的好,就连两旁的伴舞都因其独特的脚法而格外出彩。
总结下来,这一幕欢快之极,愉悦之极,是一场慰劳眼球的盛宴。
经典的十八相送,从蝴蝶双飞到鸳鸯戏水,再到长亭相望,直至最后梁山伯了悟英台的心思,芭蕾,是最适合表达这部爱情剧的舞蹈。
这叫路易.奈非斯非常期待接下来的两幕。
且不说路易.奈非斯看的如痴如醉,前排的首长和记者们也沉浸其中。
25分钟的舞蹈时间,没有人在中途起身上过厕所,或者交谈过。
它一气呵成,让观众沉浸其中,忘我,直到谢幕。
不像皇家歌剧院,二三幕之间演员会照例休息15分钟。
华国演员没那种习惯,中途是不休息的,所以第三幕很快就开场了。
路易. 奈非斯想过,它将会以金色为主题,就好比春夏秋冬,陈思雨用四种颜色表达了一对恋人的感情的四个阶段,这是舞台编导们惯用的手法。
但当大幕开启时,其色调美学,就是路易.奈非斯没想到的了。
通过冷峻,他知道这是个爱情悲剧,他猜想过,陈思雨肯定要从场景到服饰,再到灯光来渲染悲剧场景,他想到了凄凉,唯美,各种表现方式。
但万万没想到,陈思雨采用的,是通过色调来渲染压抑。
金色,多么高贵,唯美的色调,但是,色彩的搭配是错失那么一丁点儿,效果就会完全不同的。
这确实是以金色为主题的一幕歌舞场景,但是金色并没有让观众觉得愉悦,反而,服饰上繁琐复杂的民族式绣纹,以及跟前面两场完全不同的场景布置,让整个舞台的氛围变的无比压抑。
路易.奈非斯并不了解华国文化,也不了解华国的历史。
但在此刻,他想了解《梁祝》所存在的背景,想知道是什么的时代,造就了一个只能扮男装去读书的女性,以及他们之间的爱情悲剧。
而因为冷峻之前跟他交流的一直很流利,所以他就直接问了:“先生,请问这是一个发生在什么样历史背景下的故事?”
这句冷峻倒是听懂了,但是他的法语水平就那么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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