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木木多
柜员将这罐凡士林油装进纸袋中,还特意附送了一个可以分装的小瓷瓶和一柄小银刀,做为在百货公司的专柜购买凡士林油的赠品。
杨玉燕提着这包装精美的凡士林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可能是当了冤大头。
苏纯钧不等她仔细思量,一日三省,就将纸袋提过来,挽着她说:“走吧,看看那边有什么。”
第二个柜台是卖烟草的,杨玉燕十分内行的帮苏纯钧挑了一盒美国产的烟草。
柜叔很热情的问要不要看一看烟斗呢?他们这里有新来的非洲象牙烟斗,整个中国只有这里有。
杨玉燕最近在学校受到不少熏陶,连上辈子的环保理念都想起来了,拉着苏纯钧深沉的说:“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为什么要伤害可爱的大象呢?不买象牙,拒绝动物制品,从我做起。
苏纯钧自然称好。
柜叔马上改口:“我们这里还有翡翠的烟斗,紫禁城里都没有呢。”
苏纯钧笑着说:“你怎么知道紫禁城没有呢?难道皇帝不抽烟?”
柜叔笑道:“紫禁城现在没皇帝,除了皇帝,谁用得起这翡翠的烟斗呢?您要是用了,那过的就是皇帝般的日子!”
柜叔这推销技术很高明啊,保不准就有哪个土大款愿意掏钱了。
苏纯钧先是笑,后来突然想到了张队长,笑眯眯的对柜叔说:“你先把这翡翠的烟斗给我留起来,过两日我带个朋友过来,他必定喜欢。”
柜叔依言将柜中的翡翠烟斗拿出来,放进了保险柜里,还对苏纯钧道谢。
不一会儿,苏纯钧手里就提满了提袋。
一个黑皮肤的印度小男孩穿着金红相间的衣服,戴着一顶帽子走过来,对苏纯钧行了一个礼,用有些蹩脚的英语说:“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一英镑。”
苏纯钧笑着摇头,“二十便士。”
小男孩嘀咕了句:“您可真是一个小气的绅士。”
苏纯钧:“它足够你吃一天的饭了,不是吗?”
他还是伸手接过了苏纯钧手里所有的提袋,跟在了他们身后。
杨玉燕看到有很多人身后都跟着一个这样的印度仆人,他们都提着客人买的提袋等物。大部分是小孩,但也有将近十八九岁的青年人。
不过,还是没有女人。
虽然这些印度仆人看起来像是被拐卖到这里的奴隶,但杨玉燕还是不免想起留在印度的女人怎么样了呢……
她很想问一问那个印度小男孩,又担心这会刺中他的痛处,只好忍住这一点好奇心。
走到了卖表的柜台时,杨玉燕惊讶的发现不是以前那个柜叔了。
她不由得问这个柜叔,以前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这个柜叔见她问起就知道是熟客,叹了口气,说:“老杨被宪兵打断了腿,就不能来了,现在只能在家躺着,他老婆只好出来做事,唉,他儿子还小呢。”
至于为什么被宪兵打断腿?
那是因为老杨因为在百货公司做事,穿着看起来比较有钱。宪兵拦住他要钱,可他要养一大家子,每个月的薪水还会被百货公司扣住一部分不发,身上根本没多少钱。宪兵发现他原来是个穷鬼,一气之下就打了他一顿,他的腿就这么断了。腿断以后,当然不能再在百货公司站柜台了,百货公司就辞退了他,连扣下来的钱也不还他了。
柜叔说:“老杨还是个留学生呢,以前家里也挺有钱的,后来法国兵把他们家的铺子砸了,他爸因为这个去世了,家里的房子被债主收了,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百货公司这里的活的。”
能在百货公司工作,还能站柜台,首先外表一定要出众,头脑还要够机灵,还要会一两门外语好接待外国客人。
所以这样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工作,需要的还是现在中国最精英的那一批人才才能干得了。
看在是老客的份上,柜叔跟他们多聊了两句,又尽职尽责的推销了一番,他们才离开。
但离开之后,杨玉燕的心情就变得低落了。
在这个时代里,好像每多一分快乐,就会多一分愧疚。世上的人都这么痛苦,我有什么资格过得快活呢?
苏纯钧挽着她笑话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是圣人之言,咱们这样的小百姓就要比肩圣人了吗?先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这么一想,好像是过于自大了点。
杨玉燕叹气:“但心里还是不好受啊。”
苏纯钧安慰她:“你现在不是已经做了很多了吗?”
杨玉燕:“还是不够啊。”
偷得浮生半日闲,但回学校以后,还是要加倍努力啊。
苏纯钧笑道:“这就够了。那边就是卖棉布裙子的,去挑挑看,多买几条吧。”
杨玉燕振作精神:“好吧。我一条、妈一条、姐姐一条,再给张妈买一条。”
买四条!
第184章 苏先生的桃花
午饭是在法国餐厅吃的。
杨玉燕曾发下宏愿!要学会法语在法国餐厅点菜。
同样的愿望也在学俄语时发过,要学会俄语到俄国餐厅点菜。
现在进俄国餐厅还能点一盘猪肉吃,但在法国餐厅这里,她只会说“谢谢”
、“不用”了。
法国餐厅的侍者都是会讲英语和中文的,给他们点餐的侍者就是说着一口变味的北京话。
苏纯钧听他说中国话实在是太费劲,就用法语点了。
杨玉燕赶紧问他:“你以前不是不会法语吗?”
苏纯钧笑着凑近她说:“我见你学了就也想学。”
就因为杨二小姐用法语向他打过一声招呼,让他觉得法语还是需要学的,不然以后想跟杨二小姐唱和都没办法,显得他这个“苏老师”太没用了。
不过杨二小姐也是三分钟热度,现在每天在学校里忙忙碌碌,连正经学习都快忘了。
苏老师还是有些威力的,杨玉燕当着苏老师的面生出几分心虚,辩解道:“我上周才背过单词。”
苏老师笑一笑,没有揭她的短。两人难得出来玩,开开心心的多好,不说扫兴的事。
要是真挨了骂,她反倒能理直气壮。苏纯钧一句不提,她心里就愧疚起来。学校里的事是忙,可她也有故意逃学的意思才不肯好好学习背书。唉,今天回去再把书拿出来看一看吧,单词还是要背的。
吃在法国餐厅吃法餐,就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这让杨玉燕想起她以前上的贵族学校还教餐桌礼仪,学那个有什么用呢?就跟他们还真有机会参加王室宴会似的。
不过面对着盘子两边列队似的叉子和勺子,她倒是要感激当时的老师了。
老师再三重申过的:从外往里用,顺序就不会错。
杨玉燕本想依言行事,不料餐厅特别人性化,每次都重新上一套餐具,用什么勺子叉子都给你摆出来,撤菜就重新再摆一套,让客人完全不用担心会用错餐具呢。
她从头吃到尾,喝了两杯餐酒,一杯粉红的,一杯淡黄色,看着度数都不高,喝起来也是果味更浓,何况杯子也很小。等到上甜点时又有一道酒浸樱桃布丁,吃得她两颊红红的,眼睛水润润的,望着苏先生一脸痴痴的笑。
把苏先生笑得差点把盘子里用来装饰的鲜花都吞了,多亏旁边服务两人用餐的侍者适时的清了清喉咙,就是这个侍者一直在帮两人换餐具,站在桌后从后服务到尾。
他看出这位中国女士喝醉了,小声提醒苏纯钧:“先生,要不要再上一杯冰淇淋呢?”
吃点冰的解解酒意。
苏纯钧就轻轻握住杨玉燕的手问她:“要不要尝尝这里的冰淇淋?”
杨玉燕笑嘻嘻的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好呀。”
苏纯钧心猿意马,尽情展开了想像的翅膀。
幸而侍者是真的精明,他端来了两份冰淇淋:还淋了薄荷糖浆。
苏纯钧看都不看就吃了一大口,冰的脑门疼,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赶紧提醒杨玉燕吃小口一点:“这个挺凉的。”
杨玉燕望了他一眼,听话的拿勺子一点点舔着吃。
侍者看这位先生的眼睛又直了,对另一个拿水壶的侍者做了个鬼脸,转身去倒了一杯加满冰块的水放在苏纯钧手边。
杨玉燕这一份冰淇淋吃完,苏纯钧喝了三杯冰水。
两人起身出去时,苏纯钧给了这个侍者三倍的小费。
侍者将小费塞进胸前的口袋,“能令您满意就是我的荣幸。”
侍者特意领他们从桌子少的一条路离开,想让那位喝醉的中国女士少走一点路。
不料走到门前,恰好遇到了另一边的侍者带路。那边人比较多,这个侍者就领苏纯钧和杨玉燕先走,那边的侍者也请客人们稍待片刻。
“苏先生,苏先生。”一个年轻的摩登女郎突然看到了苏纯钧,笑着招手,还转头对身后的青年男女说:“瞧瞧我看到谁了。”
苏纯钧看到这个女郎和她身后的人,心中暗道晦气,但也只能过去问好。他对杨玉燕低声道:“是市长家的姨太太和表小姐与表少爷,你跟我过去,问好就行,别的不必与他们多说。”
杨玉燕只是微醉,走路说话都很正常,不过是脑子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状态,表现出来就是她觉得很开心,世界很美好,眼前的苏老师真叫她喜欢!
她挽着他的一只手,乖巧无比的点头:“好。”
苏纯钧就牵着她走过去,客客气气的问好:“邵太太,吕小姐,吕先生。”
这个邵太太是个奇人。她的丈夫原来是一名护国军人,两人十八岁成亲,邵先生却在十九岁就上了战场,同年去世。邵太太就成了一个寡妇。她也算是现代女性,读书留学做事业,很是热心公益与政治。夫家与她的关系很好,许她再嫁。结果她没有再嫁,反倒成了市长家的“朋友”。对外虽然还称“邵太太”,但事实上却是市长的姨太太。
她今年不过二十四五岁,经历已经比许多年过百半的人还要丰富了。
吕家是市长的亲戚,拐了几道弯的那种,相当于市长夫人的妹妹的夫家的小姑子的弟妹。
但由于住得近,拐着弯的亲戚也成了亲戚。
吕小姐与吕少爷都是从小常在市长家来往的。
还有其他几个青年都是凑数的了,苏先生现在眼高于顶,除了这三个人,其他人根本不看在眼里。
他指引杨玉燕问好:“这位是邵夫人,你也问一声好吧。”
杨玉燕就乖乖点头问好:“邵夫人你好。”
邵夫人眼中异彩连连,盯着杨玉燕上上下下的打量,连声啧啧:“怪不得!怪不得!”
苏纯钧再指着吕家两人说:“这是吕小姐,这是吕少爷。”
吕少爷连忙说:“苏先生太客气了,不要叫什么少爷,听着怪吓人的。你叫我小五就行。”
吕少爷在家排行第五。
杨玉燕这时就发现苏纯钧笑得特别皮笑肉不笑,就是嘴角明明翘起来了,眼睛却很冷淡,就差没在脸上写字“滚远点”。
苏纯钧笑着说:“吕少爷平易近人,我们做事却不能不讲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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