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燕燕 第34章

作者:多木木多 标签: 穿越重生

  苏纯钧:“我抱个打字机回来,就是为了将账条子打出来。”

  祝颜舒恍然大悟,张妈艳羡不已,杨玉燕沉思片刻后懂了,惊惶失措的问:“你要做假账吗?”

  祝颜舒噗的笑了,站起来说:“我去屋里躺一躺,张妈,吃饭了再叫我。你们俩说说话吧。”她走到自己卧室,关上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一串笑声。

  张妈也转身回厨房了。

  杨玉燕赶紧坐到他对面,担忧道:“这样行吗?会不会被人发现?会不会抓你啊?”

  苏纯钧刚才想笑,现在却被她的担心惹得心里更热了。

  他声音更柔,仔仔细细的解释给她听:“不会的。大人们去各处消费的条子都是各个店家自己做的,一些还是手写的呢,我仿的是各家店铺的条子,借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告我。”而且这已经是上上下下约定俗成的惯例了,根本也不会有人挨个店铺去一一查证是不是有这一笔消费。

  而且大人们的支出可不仅是公务支出,多的是太太的钻石、姨太太的狐皮大衣,家里的柴米油盐就更多了。这里头有多少是大人们自己家里吃喝完的,还是连司机、秘书等底下人的都包括在里面的,实在是不好细分。

  所以他今日买两斤火腿可以冲兑到这些毛账中,明日买一盆花也可以冲进去。只要胆子够大,他甚至可以去买幢楼!

  不过他也不想搬家,买楼的事还是算了。

  解释清楚了,杨玉燕也放心了,只是还免不了评判一番:“你们这账也太乱了,上上下下一体贪污?”

  苏纯钧笑道:“南京政府还是清廉的多的,听说其他地方的政府能连军费都贪没的,老佛爷不是也把海军军费拿去盖园子了吗?”

  杨玉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像你说的这都是好人似的!凡事拿他们做比方,都跟着他们学,那世上还有好人吗?”

  苏纯钧笑呵呵安抚她:“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对了,你要不要学打字?可以去我房里学,正好我那里有机器。”

  杨玉燕一句“好啊”还没出口,张妈已经冲上来了。

  “要吃晚饭了,二小姐,别说了,快去洗手。想打字就让苏老师把机子搬下来,这边地方多大啊,何必挤到他那个鸽子笼里去呢!”张妈上来把杨玉燕喊走,恶狠狠的瞪苏纯钧。

  苏纯钧实在不敢说自己一点邪念都没有,于是一句辩白之辞都说不出来。

  杨玉燕倒是替他说话:“苏老师要用那个工作,搬过来我用着方便了,他怎么用?”

  张妈觉得这不是问题:“那就让你妈再给你买一个,她的钱多着呢!买一个放家里你自己玩!”

  杨玉燕不忿道:“我才不是玩呢。”

第34章 我离幸福的路程还很漫长

  晚上七点,杨玉蝉还没有回来。

  祝颜舒急的在房间里乱转圈。

  张妈说:“太太,要不我出去找找吧?”

  祝颜舒果断道:“不,还是我去找!你和燕燕在家里等她!”说罢转身就回屋去换衣服。

  杨玉燕从卧室出来,说:“我去找苏老师,让他去教会医院看一看吧。”

  张妈忙道:“对喽,这都要过年了,学校里已经没事了,大姐应该是在教会医院!马天保那小子不是在那里吗!”

  祝颜舒看外面已经变成一片漆黑,说:“苏老师不知道现在在不在家?”

  杨玉燕:“在的,在的。他说这两天他都回来打条子。我刚才看到他上楼的。”

  祝颜舒没好气道:“那你快去吧。”

  杨玉燕就立刻奔上楼,楼梯踩得咚咚响。

  祝颜舒把大衣放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叹气:“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张妈劝道:“太太,儿大不由娘。”

  不多时,杨玉燕就与苏纯钧一前一后的进来了。苏纯钧已经穿上了大衣,进门就说:“我先挂个电话去教会医院,问问他们今天大小姐有没有过去。”

  祝家是有电话的。

  祝颜舒哎哟一声,拍拍额头:“我都急糊涂了!苏老师,你快去打。”

  苏纯钧便走过去拿起话筒,仍是先报出自己财政局的工作证,再请接线员转接教会医院。

  电话刚接通,大门一响,杨玉蝉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跺脚道:“冻死我了!张妈,有没有甜汤?”

  张妈慌忙应道:“有,有,我去给你盛!”

  祝颜舒突然发火:“不许给她盛!什么都不许给她!”

  一屋子人都吓得怔住了。

  祝颜舒呼的站起来,指着钟表问杨玉蝉:“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天都黑透了!一屋子人大大小小的都在担心你!你跑到哪里去了?你是几点离开学校的?我要打电话去向学校抗议!”

  杨玉蝉吓得结结巴巴:“妈,我、我忘了时间,我早就出来了,可是、可是……”

  她的鞋上全是污水和泥点,裙摆和大衣上也有飞溅的污点。

  所有人都看到了。

  祝颜舒气得要失去理智:“你没有钱吗?你的零花钱都用光了吗?还是因为你把钱都给了别人,所以只能走回来对不对!”

  杨玉蝉哑口无言,事实正是如此。她早早的从学校离开去了医院,将最后一笔募捐来的钱拿给马天保。他们的钱已经都花光了,马天保的父亲也不再睡床,而是偷偷睡在医院的楼梯间里。马天保每天去找医生拿药,求护士给他爸爸打止疼针,还要去外面的中药馆看他妈妈。她找过去时,看到他拄着一根拐,躲开人群,又慢又小心的行走着。

  她掏出了所有的钱,还有她自己的钱,希望可以帮他想一个更好的办法。她劝说他出去租一间房子,找一份抄写员的工作,帮人抄信赚钱。

  马天保握着钱,不敢抬头看她,说:“谢谢你,玉蝉,只有你一直在帮我。你说的对,我们不能继续留在医院里了,我这就出去找房子,带着我爸我妈搬过去。我也会去应聘抄写员。”他给她深深的鞠了一个躬,“你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报答不了。虽然说过请你不要再来了,但你送来的钱,我还是只能忝着脸收下,这令我无地自容,难以再面对你。”

  杨玉蝉目瞪口呆,她从他苦涩的话语里体会到了他受伤的自尊心。或许金公馆伤害了他的身体,而现在她站在他面前,却一直在伤害他的心。

  她匆匆留下一句:“对不起。”就走了。

  离开医院才发现包里已经没有钱了,她不能坐车,只能一路走回来。教会医院离家太远了,她走到一半天就黑了。

  她在路上想了很多。她与马天保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金公馆的残暴和加诸在马天保与他父母身上的虐打,不仅仅是伤害了马天保的身体,还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他以前虽然因为父母都在做下人而感到自卑,但他仍然抱有希望,对金公馆的老爷和太太也心怀感恩,认为他们资助他上学就是他的恩人。他在以前还对她说过,如果他毕业以后不接受金公馆替他安排的工作,会不会是忘恩负义呢?

  可他想依靠自己让父母不必再做下人,让他以后的儿女不必一出生就是小佣人,要从小学习学着侍候主人,侍候公子小姐。

  他有这个梦想。

  他并不恨金老爷和金太太,他甚至还为了不能继续留在金家工作而遭受良心的谴责。

  可是现在他们一家都被金公馆给毁了。他以为的恩人不再是恩人,而成了仇人。

  他也发现了他与金公馆之间不是平等的,他们两家是天渊之别。

  他更加体会到了阶级与地位的差别。

  他对杨玉蝉开始退避三舍了,对这段爱情失去了信心。

  杨玉蝉感觉到了他的躲避。

  可她也恨他不能更有勇气一点继续来爱她。

  她也恨自己,没有更多的勇气上前一步拥抱他。

  杨玉蝉身心俱疲的回到家,她看不到这段感情的曙光在哪里。可是一回来,妈妈就大发雷霆,她知道自己做错了,百口莫辩,只能静静站着挨骂听。

  祝颜舒骂着骂着眼泪就下来了,张妈赶紧上来扶住她:“太太,你消消气,大小心只是一时糊涂。大小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向你妈赔礼道歉啊!”

  杨玉蝉上前一步就被祝颜舒打断了:“我不要你向我道歉!你自己好好反省,想不明白就永远别跟我说话!”

  杨玉蝉转身回了屋。

  张妈扶着祝颜舒也回了卧室,又匆匆出来奔进厨房给祝颜舒泡热茶,她看到仍站在屋里的苏纯钧,叹道:“苏老师,让你看到这一幕真是不好意思。今晚也没办法再招待你了,燕燕,你送苏老师出去吧。”

  苏纯钧连忙表示没有关系,他看向从祝颜舒发火起就躲在他身后的杨玉燕,柔声说:“那我就走吧?”

  杨玉燕浑身紧绷,双目瞠大如铜铃,像受惊的猫。她沉默不语的跟着苏纯钧走到门口。

  苏纯钧打开门,回头看她,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我请你上去坐一坐也无妨。但如果今天我再把你带走,你妈妈就更要生气了。”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温柔道:“你回房间背一段书吧,不要管外面的事,背累了就睡觉。我们昨天才读过的,你说很喜欢的那一首。彼得拉克的《歌集》:此刻万籁俱寂……”

  他轻声念了一句,剩下的句子就在杨玉燕的脑海中想起,她关上门,转身回了房间,拿出诗集,翻到那一页,轻声念道:“此刻万籁俱寂,风儿平息……我每天死亡一千次,也诞生一千次……”

  苏纯钧口中喃喃着诗句,慢慢的一步步上楼,打开门,进屋,合上门:“战斗是我的本分……只有想到她,心里才获得少许慰藉……我离幸福的路程还很漫长。”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街上格外的吵闹,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段锣鼓声,喜庆得很。

  张妈一大早就催杨玉蝉与杨玉燕都起来。

  “赶紧收拾好,你们该去那姓杨的那里拜年了。怎么一个个都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杨玉蝉眼儿红肿,杨玉燕眼眶青黑,气得张妈说:“叫那姓杨的瞧见了还以为咱们过的没他好呢!”

  祝颜舒一直没出来,杨玉蝉不停的看她的卧室门。张妈催她快吃早饭,说:“不必看了,你妈不会出来的。昨天晚上对着你发火,她后悔死了呢!唉,你们母女也真是,吵起来谁都不敢劝,吵完了两个都后悔。”

  杨玉蝉咬住嘴唇,想了想,放下碗筷,走到祝颜舒的门前轻轻敲了敲。

  屋里,祝颜舒仍躺在床上,她昨晚一夜没睡好,听到门响以为是张妈,扬声道:“张妈,我不吃早饭了。”

  门外的人停了一会儿,说:“妈,对不起。”

  祝颜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望着门又后悔又生气,最后还是没应,又躺回去了,还用被子罩住了头。

  杨玉蝉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只得回餐桌坐下继续吃早饭。

  张妈把两人的衣服和鞋都找出来,摆在沙发上等她们换。

  她忙得脚不沾地,到餐桌前看两人吃得都不多,她不好再去骂杨玉蝉,怕更加刺激她,只好问杨玉燕:“怎么你也吃得这么少?今天苏老师可没来,你的剩饭没人吃。”说罢又嘀咕,“以前天天都来的,偏今天没过来。”

  杨玉燕没精打采的。

  昨晚祝颜舒发火,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昨晚上竟然还做梦梦见了,生母仍在发火,对着地上的一个小孩子生气,还对着旁边的她姥姥发火,姥姥面对生母有些气虚,大概是吵不过她,又忍不住要回嘴,地上的小孩子正在大声哭叫。她莫明就觉得这是她的妹妹或弟弟。等她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翻去的回忆,想起生母曾想过要再生一个孩子,认为第一个孩子笨而无用,第二个孩子必定聪明灵巧,是保存婚姻的良方妙药。

  她以前还设想过因为她的自杀,生母与生父会心怀愧疚,幡然醒悟,追悔莫已后痛改前非。想像这个时总是很愉快的。

  但昨晚梦到以后,她却突然醒悟以生母与生父的性格,他们只会在她自杀后互相埋怨,然后生母不会认输,说不定真的会再生一个用来栓住父亲;而生父虽说一直想离婚,却一直是离婚不离家的。所以他也一定会再次踏进陷阱,再得到一个他不想要的孩子。

  杨玉燕在昨天突然领悟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是不会改变的,人总会踏进同一条河流,犯同一个错,上同一个人的当,受同样的骗。

  她的生母和生父就是这样把他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她自己冲动莽撞、愤世嫉俗、悲观厌世,上一次解决不了问题就跳楼了,那这一次呢?她还会不会遇到她无法解决的问题?她还会不会选同一条路?

  她觉得杨玉蝉与马天保不合适,但如果下一个杨玉蝉喜欢上的人还是很糟呢?她还要继续拆散他们吗?

  归根到底,问题在杨玉蝉而不是马天保。

  没有杨玉蝉,她们一家子根本就不会认识马天保啊,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与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妈催着她们吃完早饭赶紧洗漱,出来梳头、换上衣服,再带上拜年的礼物。

  她把礼盒提给杨玉燕时,她就不乐意道:“还要给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