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燕燕 第39章

作者:多木木多 标签: 穿越重生

  杨玉燕刚开始还以为那个刚刚送给她一本旧书的叔叔是个赌徒呢,再听下去才发现竟然是一个不擅生活的理想主义者,他欠下的债是房租和米店的米钱,老婆逃走也是因为无钱生活才带着儿子回老家种地去了,并非离婚,而是在城里没地种,也没钱吃饭。他之所以一直留在这里不肯回老家则是为了追求梦想。

  这才是她心目中的穷酸文人呢。像杨虚鹤那样可以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都不能叫穷酸文人了,因为他们一点也不穷酸,荷包鼓囊囊的。真正的穷酸文人,应该是写的文章都无处投递,换不来钱,更换不来米面粮油,最终致使衣食无着又穷困潦倒的,才是正宗的穷酸文人。

  不过这样的人,祝家也不敢招惹,才赶走一个,不能再引来第二个,所以祝颜舒连钱都不敢借,只让张妈多包了一些点心腊肉送他。

  听完同学的八卦之后,还有牌友的八卦。

  牌友们看起来比同学们更光鲜些,这也合情合理,不然她们哪里来的钱打牌呢?

  牌友们的八卦听起来更加与祝颜舒相似。

  这个说,某太太的丈夫有了一个小公馆;那个说,某夫人的相公又多了一个私生子;第三个说,某某小姐的未婚夫还没有结婚呢就在家里养了一个妾。

  瞧瞧,是不是与杨虚鹤一样?丈夫这种人,好像除了养小老婆就干不出别的新鲜事了。

  像祝颜舒这样被人登报离婚的也有好几个。

  某个长脸尖酸的太太也是被登报离婚,可她不承认离婚,仍带着儿子住在以前的房子里,将前夫逼得出去与新妻另觅爱巢。前夫不回家,家中就没有生活来源,幸而这位夫人还有嫁妆,娘家也时常接济,生活并不穷困,但她实在是恨极了前夫,一恨前夫,就命儿子去找前夫要钱,听说杨玉燕才去见过杨虚鹤,立刻就坐过来询问杨虚鹤到底有没有给钱,听说没有给,更加与祝颜舒要好起来。

  她一边摸着杨玉燕的胳膊一边说:“我就叫我儿子去他爹门口要钱,不给钱就哭,看他给不给!不给就让他好好丢丢脸!”

  摸得杨玉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往祝颜舒怀里躲。

  祝颜舒搂着她笑,道:“我家这是女孩子,比不得男孩子皮厚,她们脸皮薄呢,怎么好叫她们去那种地方丢人现眼?他那个地方,一年叫我的孩子去一次,回来我都要让人刷鞋呢。”

  一群夫人太太们便笑起来,还有的人问杨玉燕今日去见爹,回来果然刷了鞋吗?

  杨玉燕就笑着点点头,乖巧的不可思议的说:“不刷,那鞋我就不穿了!踩了两脚的泥呢。”

  太太们就又要笑一场。更兼张妈特意将没刷的鞋提过来给太太们看一眼,开开眼,太太们实在是笑得开心极了。

  一直闹到了晚上六点才渐渐的人都走了,张妈将门掩上,回来收拾这一屋子的瓜子烟头糖纸。

  祝颜舒说了一天的话,有些头疼,回屋躺着去了。

  杨玉蝉此时才从屋里出来,跟在张妈后面帮倒忙,气得张妈把她推给杨玉燕:“我的好小姐,快陪你妹妹说话去吧,这里有我呢!”

  杨玉蝉这才坐到杨玉燕身边去。

  杨玉燕的谈兴未过,见着杨玉蝉就说:“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客人啊?”

  杨玉蝉一心二用,一边记着张妈做家事的动作,一边答道:“妈妈是离婚妇女,所以平时客人都不好登门,只能在过年这几天来。”

  杨玉燕听着这个就不太开心了,莫明好像被歧视似的。

  “什么离婚妇女?真难听!”杨玉燕说。

  杨玉蝉愣了一下,虽然离婚这种事好像是女人更丢脸一点,但因为祝颜舒平时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自家邻居又全都是租客,平时还真没有什么人给祝家母女脸色看,反倒都是捧着她们说话的。杨玉蝉在学校里时,学校里的同学们更加标榜进步,更不会歧视她。

  杨玉燕的反应倒是让杨玉蝉更新奇些,她以前还以为妹妹不会在意这些。

  “不用放在心上,没人敢瞧不起我们的。”她搂着杨玉燕说。

  杨玉燕不知从哪里突然开了一窍,天外飞来一问:“你觉得妈妈还会再结婚吗?”

  杨玉蝉吓得一机灵,马上问她:“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杨玉燕想起杨虚鹤那里的小三和备胎小四,就说:“我就是觉得不能输给那姓杨的!”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今天不知是见过了杨虚鹤还是看到了其他夫人们尖酸的嘴脸,突然觉得如果祝颜舒最后也变得跟她们一样可怜就太糟了,如果她能更加幸福就好了。

  杨玉蝉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让她开了窍,笑着道:“傻瓜,难道咱们的人生是跟他赌气的吗?妈早说过,跟人赌气那日子就过不好了。她才不会在意姓杨的那边过成什么样呢,只要不连累咱们就行。”

  杨玉燕想一想这话,刚升起的一股邪气就散了。

  还是妈说的对。

  杨玉蝉以前也想过这个,因为她是见过有人来找祝颜舒做媒的。她当时是很害怕的,害怕祝颜舒再次结婚以后会不要她们姐妹。现在她仍然有一点担心,担心祝颜舒再次结婚以后,大家会相处得不好。

  杨玉燕说:“那如果妈妈要再婚,你觉得什么人合适?”

  杨玉蝉一下子被问住了,盖因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所以根本提不出条件来。

  “是个……可靠的人吧?”杨玉蝉说。

  杨玉燕的条件可要详细多了,立刻就能扳着手指数:“首先,这个人不能年纪太大,长得也要好看些,帅气一点的,性格温柔一点,有些情趣,不能太死板。妈妈喜欢打牌,他不能对这个说三道四。上回出去吃饭,我看妈妈也是喜欢浪漫的,这个人如果不懂情趣就不行了。”

  她一边说,杨玉蝉一边点头,觉得确实应该如此。

  杨玉燕:“还有,应该是门当户对的人。妈妈这样的生活方式,如果不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可能根本就看不惯,既然是再婚,更加要合心合意,不能让妈妈被人挑剔。”

  杨玉蝉也点头说:“没错。而且最好西化一点,太封闭的家庭也很麻烦,最好家里长辈就已经接受西化了,这样更宽松。”

  张妈在厨房伸着脑袋听两姐妹一样样的数,心花怒放,恨不能立刻跑去告诉祝颜舒!

  她忍到两个女孩子回屋换衣服,立刻跑到祝颜舒的卧室。

  祝颜舒正躺在床上养神,听到门响,睁眼看是张妈,按着额头说:“张妈,我晚上就在屋里吃,不出去了。”

  张妈一个箭步过来,满面欣喜:“太太,你猜我刚才听到大姐与二姐在说什么?你猜!”

  她把祝颜舒拖起来,一句一句一字不差的学给她听,听得祝颜舒两颊起火,捂着脸低声道:“这两个死孩子!怎么……怎么……瞎说什么啊!”

  可哪怕她捂着脸,张妈也能看到她眼里的快乐与上翘的嘴角。

  张妈扶着她的肩说:“太太,你养了两个好孩子!她们都孝顺你呢!没一个瞧不起你!没一个怪你!她们都爱你呢!”

  祝颜舒眼中一热,珠泪瞬间落下,她抹去泪,仰着脸,红着眼睛站起来,坐到梳妆台前,开心又得意的说:“那当然!我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

  她这一会儿也不觉得累了,摸摸脸上的粉,起意要重新化个妆。

  张妈替她倒了水,侍候她洗脸,重新上妆。

  祝颜舒问她:“晚上都准备了什么菜?不如再烧一条黄鱼吧。”

  张妈连忙答应下来:“太太既然要吃,那我就去做,鱼还有一条,本来是准备明天中午烧来吃的,不过晚上桌上也没什么菜,烧个鱼摆着也好看,就是装鱼的盘子才被大姐给打了。”

  祝颜舒此时满心欢喜,打了盘子也觉得开心:“她小孩子一个会干什么?盘子打了就打了,换一套来使。”

  张妈说:“大姐这两天成天想着要做家务,我看,她是又钻牛角尖了。”

  祝颜舒还是笑意盈盈的:“这样也好,总比她傻乎乎的只想着爱情强。这两天她要干什么家务你都由着她,不管是打扫还是洗衣服都让她去干,吃点苦头就知道了。”

  张妈一听就笑了:“那她不出两天手就要冻坏喽!”

  祝颜舒:“冻坏家里也有药的嘛。”

  张妈笑着说:“太太,您这促狭劲跟年轻时一样!”

  当晚,晚饭过后,杨玉蝉又跟进了厨房看着张妈洗碗跃跃欲试,张妈就道:“我这手也有些疼,要不然,大姐,你帮我洗一回?”

  杨玉蝉连忙说:“好啊,张妈,我来!”

  张妈便让开,把水池让给杨玉蝉,再站在旁边一步步指点她怎么洗盘子,怎么洗碗,怎么刷锅,事后还要清理水池和垃圾桶,还要将流理台都抹干净。一通事毕,杨玉蝉腰酸背痛,两只手臂都酸得提不起来。

  张妈看了看她通红的手指,说:“如果手不舒服就涂点药,药就在厨房放着,不然你喊我给你拿也行。”

  杨玉蝉不觉得手有什么问题,就说不必。张妈也没坚持。

  但这并不是结束,张妈过了一个小时就开始烧水,清理炉灰,将各人洗漱的水送进各人的屋子,还抽空煮了一锅梨汤。

  杨玉蝉事事都要伸手,样样都要帮忙,张妈就照祝颜舒说的将她提溜的满厨房转。

  杨玉燕在屋里看到给她送洗脚水的人竟然是杨玉蝉,吓得险些从床上蹦下来。

  杨玉蝉一脸疲惫的把洗脚盆放在地上,跟着就倒在她的床上了,捂着后腰呻吟。

  杨玉燕凑过去:“你这是干什么呢?”

  杨玉蝉含糊:“我帮帮张妈。”

  杨玉燕撇嘴,看破不说破,就道:“那也挺好的。张妈一直想让咱们帮她干家务,你帮她也不错。”反正她不干。

  她脱了袜子,把脚伸进热水盆里,被烫得浑身舒服,然后就看到热水壶没提过来,推推床上的杨玉蝉:“姐,你没给我把热水壶提过来,我一会儿还要续水呢。快去,快去。”

  杨玉蝉被推起来,胸中油然而生一股怨气,可却无处可撒,只得一步一步出去,到厨房提来热水壶,再过来给杨玉燕续热水。

  张妈紧跟着过来,递给她一条拖把,道:“等会儿把这水倒了以后还要再把地上的残水拖一下,燕燕洗脚爱扑腾,水洒得到处都是。”

  她接过拖把,转头就看到杨玉燕正轮流翘起两只脚在玩呢,水淋淋漓漓的从她雪白圆润的脚丫上落下来,落回盆中,溅到地上。

  杨玉蝉登时就斥道:“别玩水!你多大了还玩水!”

  杨玉燕嘟着嘴不玩了,也泡够了,把脚从盆中拿起,擦干,缩回床上,指挥她姐:“盆拿走吧,对了,张妈是不是煮了梨汤?你给我端一碗呗。”

  杨玉蝉一手是热水壶,一手是拖把,地上还有一个洗脚盆,还有满地的水,亲妹妹又给她找了个活,她真是觉得自己少长了两只手!

  “自己出去喝!”她说。

  杨玉燕扬声喊:“张妈,张妈,我想喝梨汤!”

  张妈的声音便响起来:“来了,来了,小祖宗,我给你端!”

  杨玉蝉怒极。

  杨玉燕坐在床上乖乖巧巧的,待张妈端来梨汤,便甜甜的道谢,捧着小口小口的啜吸。

  张妈慈爱的看杨玉燕喝梨汤,一转头看到杨玉蝉连洗脚盆都没端出去,立刻惊道:“大姐,你动作怎么这么慢?快一点,你自己还没洗呢!我给你把梨汤放在你的屋里桌上了,收拾好这里打了水就回屋洗吧,还有别让梨汤放凉了啊!”

  张妈说完特别轻松的甩手出去了,自己盛了梨汤端回屋喝,听着客厅里杨玉蝉来来去去的动静。

  她把杨玉燕的洗脚水倒掉了,张妈赶紧伸头喊一声:“大姐,洗脚盆用过也要刷一下的,要立着放哦!”

  然后回屋继续看经书喝梨汤。

  继续听杨玉蝉拖地,放拖把,被杨玉燕要求“帮我把碗放回厨房”“我不想下床,还要穿裤子和鞋”“好姐姐,谢谢你!”

  然后杨玉蝉自己倒水,回屋洗漱,再自己出来收拾,最后又过了五分钟,再冲回厨房放碗。

  张妈心中暗叹,梨汤肯定已经凉透了。

  第二天早上,张妈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杨玉蝉双眼泛红,捂着手站在她身后说:“张妈,我的手有点疼,不知道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被冷水冻着了嘛,没干过活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受得了?

  张妈叹气,拿出药油来让她擦手:“大姐,要把药油全揉进去才行哦。”

  药油刺鼻,杨玉蝉坐在沙发上揉手指的关节,关节处奇特的麻意和痒意让她一晚上都没睡好,手心手背又红又烫又痒。

  原来家务是这么难的事吗?为什么张妈做了一辈子都没事,她才做一天就不行了呢?

  杨玉蝉心中满是苦楚与迷茫。究竟是她太无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祝颜舒从卧室里出来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掩着鼻子看到杨玉蝉在沙发上,连忙摆手:“回屋去擦啊,在这里擦药味道多大啊。”

  杨玉蝉便起身,待要回屋,又停下,转身问祝颜舒:“妈,你以前干过家务吗?”

  祝颜舒拢着披肩,慢条斯理的点头:“干过呀,怎么没干过?才结婚时,我当然要干家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