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燕燕 第56章

作者:多木木多 标签: 穿越重生

  张妈早就把花瓶拿出来了,说:“上回还是苏老师送了两枝花插了几天。”她高兴的把鲜花拿去插瓶,再拿出来摆在客厅窗前的小桌上,将点唱机往里放了放,让阳光刚好洒在花束上,更将花儿衬托得美丽无比。

  苏老师趁机看了一眼杨二小姐,两人当着师长们的面对了下眼神,再各自转开低笑,十分满足。

  因为今天招待代教授,所以祝女士带着两个女儿坐在长沙发上,苏老师和代教授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苏老师只得一把沙发椅坐,还要时不时的站起来帮张妈接东西、递东西。

  与另一边的杨二小姐仿佛隔出了一条天河。

  杨玉燕坐在沙发上,手指绕着辫子,光明正大的在大人们的谈话中走神,看到苏老师走过来,悄悄伸脚从后面轻轻碰了下他的裤腿。

  坐在上方的祝女士与代教授都看到了,都装作没看到,继续热情的聊。

  祝颜舒:“这花可是花了不少钱吧?”

  代玉书笑道:“不值一文,这是我让学生从学校的温室中剪的。”

  建校之时,学校中的老师们就说要培养学生们的各种能力,不能最后教出一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会读书的人。

  于是学校里就养牛养鸡养羊,种田织布养蚕,什么都做,什么都有。

  当时代玉书就提了意见,认为不该只一味的让学生学种田种麦子,他们是在城里啊,要会变通,要更注重经济效益。换句话说,教会学生们赚钱养家。

  校长认为有道理,请他具体说说。

  他就建议学校不是建了个温室种菜吗?还可以种花啊!种菜哪有种花赚钱呀。

  “也没有种花快啊。”代玉书指着瓶中的花束道,“这一束花放在个面卖少说也要卖个五毛八毛的。”

  苏纯钧笑道:“在戏院门口可以卖一块。”

  代玉书指着他说:“瞧,这里有个懂行的。现在学校里就只有这个温室的花是能赚钱的,剩下的养出来的鸡羊,大多都给学生加菜了。”他再指着苏纯钧,“不信,问他有没有偷过鸡窝里的鸡蛋?有没有偷过鸡?”

  苏纯钧摇头:“鸡没有偷过,只是捡到过鸡蛋。”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张妈还问:“苏老师,你会做鸡蛋吗?那捡来的鸡蛋是怎么吃的?”

  苏纯钧马上说:“怎么不会呢?我会煮荷包蛋啊!”

  众人更加要笑。

  代玉书再看苏纯钧,仿佛刚刚发现:“我前两天还没注意,你这是吃胖了啊。以前瘦得像纸片,现在这脸上瞧着都有肉了。”

  苏纯钧转眼看张妈,起身做揖:“这都是张妈的功劳呢。”

  张妈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哟,可不敢!折煞人呢!”

  代玉书道:“还有几分薄礼,实在不成敬意。”

  剩下的就是过年登门作客的老东西了,虽然年已经过完了,但礼物还是可以继续送的,提袋中除了糖果之外,只有一件是他认真准备的。

  是一副仿画,就是代玉书自己画的。

  他虽任教授,一月工资并不少,而他吃住都在学校,所穿也全是旧衣旧鞋,并没有多少需要花销的地方。但他把钱几乎都花在了学生的身上,所以根本没有积蓄。轮到要送礼时,只好自己动手了。

  祝颜舒看到画轴就十分惊讶了,捧在手上看代玉书:“代教授,这是……”

  代玉书:“只是拙作而已,难登大雅之堂,仅供您闲时赏玩就好。”

  祝颜舒站起来,轻轻将画展开。

  展开就是十分俗气又十分漂亮的钟馗驱鬼图,乍一看与年画很像,但仔细一看就知道不简单,因为它仿的是吴道子的风格与画法,而且已有七分神气在内了。

  这画,就连张妈也喜欢啊,虽然她看不出什么画法风格,仅一见就道:“这个好!正月就该挂这个!”

  祝颜舒连忙说:“燕燕,你把那边的案清干净。”

  杨玉燕就赶紧起身,苏纯钧也跑得极快,两人合力将墙边一张条案上的东西都搬开,再将条案搬到屋子正当中,祝颜舒快步上去,将画平平展展的铺好,这才好好欣赏这画的笔触与用意。

  吴道子的画风集写实与写意为一体,令人一见便能认出画中是什么人物,精、气、神俱全。现在有许多人都模仿吴道子的画,实在是他的画与现在西方画中的结构十分接近,仿佛殊途同归,更兼吴道子是古人,反衬得西人不如古人,持此观念的人实在不是少数。

第57章 书是不会借的

  祝家曾藏有吴道子的几幅真迹,但在分家之后就不知去向了。祝颜舒幼时学画,用的就是祝老爷子作的仿画。幼时的闲情到今日早就所剩无已,今日乍然得见一幅吴道子的仿画,瞬间就将祝颜舒拉到了二十年以前。

  她静静的欣赏了近十分钟,屋中其他人竟然不敢出声,连杨玉燕都无比安静的站在苏纯钧旁边。

  “真是精妙。”祝颜舒直起身,收起浮动的情绪,含着笑与代教授说,“代先生技巧高超,令我都看入了迷。”

  代玉书也是受宠若惊。他在英国留学时可没学过画,这还是回国以后,进了大学,与各路学者相交以后才萌发的兴趣。这幅画是他去年所作的画中最为满意的一幅,一直都只是珍藏在自己的书房里,还没有拿给别人看。

  他总担心班门弄斧,所作诗画从来不敢轻易示人,非亲友而不可得。

  这一次在挑选礼物时,他一时想选从英国带回的茶具,一时又想拿珍藏的茶叶,或是名酒。结果犹豫再三,最后取了这幅他最满意的画作。

  从心底深处,虽然祝老先生已经不在了,但他今日登门拜访,是要造访老先生的书斋,见藏如见人,他是当自己是来拜访祝老先生的。后进拜见先生,礼物当然是自己的习作最为恰当。

  他选中此画,意义就在这里。

  但这只是他心中的念想,祝老先生早已作古,只有一位遗爱与两个外孙女。他并没有抱着这幅画能被人欣赏的念头。

  万万没想到,是他看轻了人!

  代玉书不由自主更加郑重,轻声道:“我几年前才开始习画,这是我去年画的一幅仿画,原画其实也是仿画,不过是唐人所仿的吴道子,也算是古董了。代女士如此盛赞,实在令我汗颜。”

  祝颜舒笑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幅真吴道子?我见过的也是家父的仿作,幼时学画,赏的也多是仿作。父亲曾道,看画不是看人名的,是看画的,只要画的好,上面写佚名也是好画,画得不好,上面写皇帝的名字也是烂画。”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代玉书更是大笑:“老先生说的对!”

  两人继续就着此画的用笔、立意、衣冠等处进行了更加详尽的讨论,杨玉燕在旁边,渐渐发现自己听不懂了。

  苏纯钧听到兴处,转头也想与杨二小姐聊一聊,立刻发现她有些尴尬,转念一想就懂了,他想了想,轻声在她耳边说:“你看画中的鬼和钟馗是不是都胖胖的?”

  杨玉燕伸头看,点点头。

  他道:“那是因为唐人全是大胖子。”

  杨玉燕被逗笑了。

  他牵着她往前站了站,指给她看那画中钟馗的衣冠,告诉她这是唐朝的什么官的官服,虽然并不完全一样,但头冠、胸口绣品图样以及腰带都说明了这是什么官。

  而且这是代教授的话,代教授喜欢讽刺,再看那钟馗身后的小鬼,它们有的赤身,有的驾云,有的骑马,有的扛刀,虽然是众鬼,却好像是钟馗的手下一般。神话中钟馗会驱鬼,所以这幅画中的钟馗带着鬼众出行,那些鬼都是他手下的小鬼。

  换言之,钟馗与鬼,乃是一伙。

  杨玉燕马上就领会到了!

  “哦,原来如此。”这下她看画也不尴尬了,能看懂就不会尴尬了,哪怕只领会到几分意思,也会觉得这画有意思了。

  苏纯钧继续给她小声讲:“你看那个细颈细胳膊细腿,肚子却仿佛怀胎十月的鬼,那就是个饿死鬼,你看它是不是一双倒八字眉,一双细眼睛?你要是见过财政局的局长……”

  他一挑眉,杨玉燕心领神会:“哇哦……”

  钟馗身后众鬼几乎都有一副“熟面孔”。也就是杨玉燕不太关心实事才对这些面孔不熟悉,而杨玉蝉是就算认出来了,也半丝也不敢声张,只做哑巴。

  祝颜舒就边看边笑了,与代教授更加相谈甚欢。

  只有张妈看不懂,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见夫人、小姐与客人们交谈得热闹,她先去把客厅里的一面墙壁腾空,备着一会儿祝颜舒要现场挂画。

  然后将厨房收拾干净,估量着代教授可能还要留下吃午饭,悄悄跟杨玉燕说了一声就提着篮子出去买菜了。

  杨玉燕连忙从人群中脱身出来,跟着张妈到门口,问:“张妈,都要买什么啊?现在好买不好买?”

  张妈:“菜市都开了,肉店鱼铺也都开了,东西还是好买的。我也不买多,买两只鸡,一只炒着一只煮汤,再买两条鱼,防着晚上代教授也在这里吃。家里有现成的火腿,再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青菜,买一点也就齐全了。”

  杨玉燕:“你拿不了就请人送回来,不要自己提呀。”两只鸡两条鱼可不轻。

  张妈:“我都晓得的,你快回去吧。”

  杨玉燕转回屋,见到祝颜舒捧着画说:“这画我看就挂在这边屋里正好,借这鬼王的威风,也挡一挡邪气。”

  客厅有张妈才腾好的一面空墙,苏纯钧便踩在椅子上,亲手将画挂了上去。

  他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就又站到杨玉燕身旁,小声问她:“张妈是不是去买菜了?”

  杨玉燕点点头,嗔他:“你就想着吃。”

  苏纯钧做作的咽了口口水,说:“实不相瞒,我现在看到张妈就肚子叫。”

  杨玉燕看着画说:“代教授实在是多才多艺。”

  苏纯钧感叹:“他聪明得像妖怪一样!我从小学画,学了十几年,还比不上他学几年的。我也仿过吴道子的画,画的稀烂,最多只能仿到几分意、形,神韵是半分也没有的。”不过代教授学什么都快,他自己都说到大学来任教对他来说就像重新当学生一样。

  杨玉燕听他讲代教授除了自己平时给学生上课,还时常去其他教授的课堂上当学生偷师,几乎学校里所有的教授的课他都听过,还认认真真写作业,比真正的学生都要认真,也比他们学得更好。

  “学海无涯。”苏纯钧说。

  对代教授来说,这是一句实实在在的话。

  花也送了,画也送了。祝颜舒终于实践诺言,带代教授去看祝家藏书了。

  祝家藏书的地方竟然是在五楼,与杨虚鹤原本的书房相临。

  杨虚鹤离开后,这间书房就换了锁,东西也全都被清理了出去。

  任谁也没想到,这里还有一间书房。

  祝颜舒打开门以后,带头走进去。

  书房昏暗,窗户紧闭,却并没有灰尘。

  祝颜舒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众人才看清书房的全貌。

  书房十分阔大,共有两个房间,全是书,密密麻麻的。

  墙壁两侧都摆着书柜,柜中、柜上全是书,地上还有许多书箱摞在一起,并不整齐。

  代玉书一进来就仿佛痴人,目光发直,脚步发涩,站在一架书前就不动了。

  杨玉燕快步走了一个来回,对祝颜舒问:“妈,这里到底有多少本书?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祝颜舒瞪她:“你小时候也没少上来看书,自己忘了怪我吗!”

  杨玉燕便不问了。这也不怪她啊,她与上一个杨玉燕融合的记忆与感情里根本没有这个书房啊。

  祝颜舒:“不过你与你姐姐小时候都不喜欢上来,进来以后不许说话,不许吃东西,不许跑来跑去,要保持安静。结果你们都不喜欢上来玩。后来我也不敢再带你们上来了,怕你们把书拿出去乱借人。”

  以前这里也没这么多书,只有靠墙的几个书架。大部分的书还是放在各屋的书柜上。

  后来她的父亲去世。去世之前将一部分的书捐献了,剩下的都被藏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