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燕燕 第92章

作者:多木木多 标签: 穿越重生

  杨玉燕起来时,杨玉蝉和祝颜舒还没起来。张妈把她拉到厨房,让她安静点,别吵着她妈和她姐睡觉。

  杨玉燕就在厨房洗漱,懒得再跑,她占着洗菜池子刷牙,张妈只好由她。

  “她们俩昨晚上一块睡的啊?为什么?”杨玉燕擦着脸问张妈。

  张妈往蒸锅里放馒头,说:“你姐钻牛角尖了,你妈劝她呢。唉,你姐啊,对你爸的感情是真深啊。”

  张妈挺不以为然的。

  杨玉燕就为杨玉蝉说话:“我姐比我大,记得多。我都不太记得姓杨的了。”

  张妈:“就大两岁,能比你多记多少?唉,她啊,就是老想让你妈跟姓杨的再复合。”

  杨玉燕吓了一跳:“我姐没有这么想吧!”

  张妈小声说:“你可别跟你妈和你姐说。我是这么觉的,你姐是想要爹妈都在身边的。可惜你爹犯的错太不可原谅,她才说不出这句话。不然,你信不信?她肯定会劝你妈跟姓杨的合好的。”

  张妈说:“姓杨的犯的错越多,你姐就越生气,越恨他,就越钻牛角尖。”

  杨玉燕明白了。她能体会杨玉蝉的心情。就像她当年一样。

  她也曾无数次的在心底质问她的父母,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别人的父母一样,做一个好爸爸、好妈妈呢?

  她都想对着他们的心灵大骂:做个好人吧!做个好人吧!改掉身上的缺点,做个好人吧!

  可是没有用啊。

  她不值得他们去改变自己。婚姻不值得他们去改变自己。一丁点都不值得。

  所以他们坚定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会为了她而改变。

  杨玉蝉也是想对杨虚鹤这么喊的:做个好人吧!做个好丈夫、好爸爸吧!我不值得你做好人吗?

  可惜她的质问是不会有结果的,最终只能承认她没办法改变杨虚鹤。

  要从自己身上切割,从心底承认父母不值得她去爱,这太难太难了。

  她是换了一个世界才想明白,从物理上、地域上、时间上分割清楚了,她才彻底的抛弃了父母。

  这对杨玉蝉来说就困难多了。

  她正经历着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涌上的同情心和曾属于同一个战壕的友谊让杨玉燕陡然变身成了最体贴的好妹妹。

  在杨玉蝉起床以后,她收获了亲妹妹替她提热水瓶,拿牙膏,替她留南瓜饼,倒牛奶等一系列贴心服务。

  她的妹妹还亲热的问她吃不吃饼干。

  受到一早上热心招待的杨玉蝉没有在早饭过后先去算账,而是拿起杨玉燕的作业本。

  检查。

  杨玉燕不明白!她做了一早上好事,怎么换来的却是这个!

  杨玉蝉认认真真的检查她是不是老老实实的每天完成了抄写任务。检查完以后,她又把杨玉燕叫过来,让她背诵。

  杨玉燕:“你不是很忙吗?为什么还有空查我!”

  杨玉蝉锐利的目光盯着她:“这两天我没有管你,今天只是抽查一下而已,背吧。”

  杨玉燕气呼呼的站在她面前背诵。

  心中大骂。

  苍天不公!

  为什么她要有个姐姐!她为什么是妹妹!晚出生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

第93章 无心读书

  杨虚鹤只是一个小人物,不过是因为恰逢其会,才能在报纸上占据了那么多的版面。

  祝颜舒翻着报纸啧啧道:“现在倒是能在头版看到他的名字了呢,真该恭喜他终于出名了,成大文人了。”

  杨虚鹤出事以后,祝家每天就突然多了一份开销:买报。

  虽然杨玉蝉每天记账,时常对着暴增的数字心惊,但她也没有对这份增加的开销说什么。

  哪怕是不识字的张妈也喜欢让杨玉燕替她念报纸。

  吃过早饭,该出门的都出了门,张妈就拿着大家看过的报纸去杨玉燕,央她念给她听。

  不过最近的报纸没什么内容,因为许多报社都关门了,许多编辑、主编都被投入了宪兵队的大牢,等待释放。

  但杨玉燕却很喜欢看现在的报纸,因为报纸上全都是广告。

  民国的广告哦。有很多让她吃了一惊的广告都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比如火柴,这个现在叫洋火的东西,她以为既然叫洋火,必定都是从外国进口来的,不料报纸上已经有国产洋火打广告了,小小的版面上印着一朵牡丹花,这个是国产洋火的商标画。价格也相当便宜,已经把外国的洋火给挤倒闭了。

  这种事放在这个洋大人满大街走,比政府官员还牛皮的时代里,你敢信吗?

  杨玉燕以前是不敢信的,但报纸上的广告告诉她,许多国产的产品都把洋产品给挤没了。

  比如花露水,这个也是外国货先出来的,但现在百货公司里卖的全都是国产花露水。

  还有化妆品中的胭脂水,就是她那个年代又复活的唇颊两用液体腮红,也是外国货:密斯佛陀出品。但现在国产的胭脂水卖得满大街都是,广告到处张贴。密斯佛陀的胭脂水?不晓得呢。

  张妈给她买的饼干,以前杨玉蝉每天早上吃的面包,这个也有国产的,外国人开的蛋糕房都开在外国人聚集的地方,而点心铺就开在百姓多的菜市场和小巷子里,也很好吃,味道并没什么不同,甚至会更好吃一点。

  现在杨玉蝉不吃面包了,张妈就改在点心铺给她买饼干,又便宜,包的又多,还能跟外人讲一讲最近家里缺钱的事。

  报纸上什么广告都登,只要有钱买广告就都登。所以上面还有妓院的广告,也有妓女自己掏钱登自己的广告。

  还有戏院卖票的,唱昆民、京剧的不怎么出名的人来演出了,也会登个广告上来周知票友前来捧场。

  剩下的就是个人的启事了,尤其以红事和白事最多。报社方面都会小心的把红白事放在两个版面,避免读者不快。

  杨玉燕念完卖罐头肉的广告,翻过一页就全都是寻人、结婚、订婚等这种广告了。她问张妈:“念寻人吗?”

  张妈很喜欢听寻人的广告,她的父母已逝,姐妹兄弟全都不知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或许她是盼着有人会在报纸上寻找她吧。

  张妈点点头,凑近她:“念吧。”

  杨玉燕就把寻人的广告全都念了,边念边叹息。

  寻找女孩子的有很多,十七八的有,七八岁的也有,多数只能是一声叹息。

  寻丈夫的也有好几则,几乎每天都有。她常常念到同样的名字,当这个名字不再出现,她就会想:这个丈夫是回家了吗?还是登报的那个女人已经没有钱了呢?

  除了寻找丈夫的,还有寻找儿子的,老父老母,登报寻子。这也很让人难过。

  寻找成年男子的启事比幼童的更多,而且近年来常常能看到的都是军人的寻人启事。亲人们会写出这人在何时何地参军,什么番号,请知情人士速来联络云云。

  她开始不解,后来祝颜舒对她讲,这可能都是人已经阵亡了,但亲人并不相信。

  他们或许是没有得到消息,或许得到了通知却仍然抱有一丝希望。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大城市的报纸上登报寻找,盼着或许会有那么一丝可能,亲人并没有死,他还活着。或许能找到一两个知情人,知道他的尸骨在哪里,他们好去寻找。

  很多骗子也应此而生,拿着泛黄做旧的所谓士兵名单去哄骗人,骗到钱就跑了,但亲人们就算是被骗了一回、两回……被骗很多回,下一次有人说他有消息,他们还是会上当,因为他们总盼着这一回说不定就是真的了。

  念完寻人启事,再念结婚启事就让人开心了。她念到这里声音都不免调高,更加轻快。

  “敬亲友,今有陈先生,讳风生,吴小姐,讳思娟,结成夫妻,恩爱与共,白首相携。”她轻轻念着,旁边的张妈擦掉眼泪,笑着点头:“恭喜他们了。”

  念完结婚启事,后面还有生孩子的,生女生子都会登个报纸,省了一一通知的麻烦,这也是为了告诉远方的亲友。很多人都是与亲人分隔千百里,数年或数十年不见,现在音信难通,登个报,再将报纸辗转寄回去,比写信风光的多。

  杨玉燕和杨玉蝉出生时都登了报,祝颜舒把报纸都收藏起来了,还拿给杨玉燕看过。她觉得登报这个方式真比打电话发短信发朋友圈高明不知多少倍,还更有纪念意义呢。她以前在学校还流行过大家找自己出生那一天的旧报纸看,要是报纸上还登着自己出生的信息,那才真叫纪念品,可以保留一辈子的那种,日后还可以给子孙后代看。

  祝颜舒出生时还不流行登报,每回想起都后悔当时没去登一回。不过结婚时倒是登了,报纸也收藏了。

  不过据说是早就给张妈当柴火点炉子了。

  念完生孩子的,再翻一页就是白事了。

  杨玉燕也都一一念过来,觉得张妈可能是担心会从上面听到她的兄弟姐妹的消息吧?可是就算害怕听到,也不敢不看,万一错过了,更让人后悔。

  念完报纸,张妈按着膝盖站起来:“好了,我去买菜了。你喝口水,念这么半天,真是累着我们燕燕了。”

  杨玉燕放下报纸,说:“张妈,我出钱,你也登一个吧,说不定能找到张家其他的人呢?”

  张妈摆摆手:‘找什么找?不找。”

  杨玉燕跟到厨房,还想劝,张妈说:“祝家又没搬家,他们想找我是能找到的。”

  原来是这样。杨玉燕说:“说不定他们都是在外地,以后他们来这里,会来看你的。”

  张妈笑了笑,叹道:“看什么看?还是不看的好。”她一手拄着灶台,一面说:“我的姐姐和妹妹……有不少都是被卖到脏地方去了。”

  杨玉燕悚然而惊,嘴都哑巴了。

  张妈拍拍她的胳膊:“吓着你了吧?唉,以前你小,不敢让你知道,怕吓着你了。”

  杨玉燕结结巴巴的说:“为什么?她们没做丫头吗?”

  张妈摇摇头,叹气:“不知道,这个我是自己猜出来的。”

  张妈今天突然就想对人说一说。可能是因为杨玉燕大了,可能是因为她就要订婚了,她担心这个孩子不知人心险恶,把人人都看成是好人。

  也可能是她对杨玉燕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忍不住想把心里的事对她讲。

  她拉着杨玉燕坐下来,说:“我们姐妹都是卖给村里的媒婆的。”

  说是媒婆,其实什么都干。接生、跳大神、收神,也收人卖人,帮人找活干。

  张家是种地的,男孩女孩养大了,就送到媒婆那里找活干。其中男孩是不会卖掉的,女孩却大多数都会签卖身契,直接卖给媒婆,再由媒婆卖出去。等媒婆卖出去以后,才会把钱给张家。

  而卖到什么地方,全看媒婆。

  张妈说:“我是运气好,轮到我的时候,媒婆说现在不让买卖人了,只能签身契。我爹我妈还犹豫了一下,因为这样收不了多少钱,主家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没办法赚钱了。”

  杨玉燕:“后来呢?”

  张妈:“后来我就四处做下人。他们说我长得周正,好些人家都愿意要我这样的。”她爹妈也说过,她是家里姐妹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皮肤白,眉毛细,鼻子眼睛都端正得很,手也长得好看。

  张妈摸着自己因为长时间劳作而变得粗大的关节,说:“我到祝家以后攒着钱了,就想寻以前卖出去的姐姐。”她当时在祝家过得好,人也长大了,自觉有能力了,就想打听以前被卖掉的姐姐们都在哪里,要是在那家过得不好,她可以帮她们赎身啊。

  可对她一直很好的媒婆却不肯告诉她,先是说她不记得了,张妈送了钱以后,她又说她的姐姐跟着主家去外地了,不在这里。

  可总不见得所有卖出去的姐姐都跟主家去外地了吧?同村的其他姐妹也都在外地吗?

  她前后送了许多次礼物以后,媒婆才对她说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