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燕燕 第95章

作者:多木木多 标签: 穿越重生

  杨玉燕一听金小姐去上学了,既惊讶,也放了一点心。

  “她跟她父母的矛盾解决了吗?解决了才出去学习的?”至少能走出家门,她应该不会再寻死了吧?

  祝颜舒面色沉郁的摇了摇头:“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矛盾没那么容易解决。你在报纸上看到的也很多,吵起来打起来的都有,断绝关系的也不少。我看金小姐应该是敌不过她父母的。不过,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心底祝福她了。”

  听到这些话,杨玉燕的心情也变沉重了。

  祝颜舒抱住她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头发,疼爱的说:“真想把你和大姐放在我怀里抱一辈子,一辈子都不撒手。”

  张妈出来说:“那怎么行呢?太太,女儿大了还是要嫁人的呀,嫁了人会给你生外孙的啊。”

  祝颜舒在金公馆受了太大的刺激,现在想起金太太端庄合宜的微笑就让她浑身不舒服。

  这种事她平时见得也不少,但大概是因为金小姐与杨玉燕年纪相仿的缘故,她忍不住把金小姐看成了是与杨玉燕、杨玉蝉姐妹一样的女孩子。看到发生在她身上的悲惨故事,真是让她格外受不了。

  她抱着杨玉燕好半天才缓过来,放她去看书,她去卧室换衣服。

  趁着她换衣服,张妈赶紧进来说了一下□□的事。

  张妈:“我今天去那家看过了,家里挺干净的,人也不坏。是一对老夫妻,生了四个女儿,就是没有儿子。他们家倒是不缺钱,四个女儿都好好的养大了,也都上了学。两人现在就是想收养一个小男孩,当自己的儿子养大,也不断了香火。”

  祝颜舒:“我记得那个孩子一岁多快两岁了吧?他们不嫌孩子太大养不熟吗?”

  张妈笑道:“不到三岁的孩子都不记事,这个您放心,我跟他们说过了,他们都愿意。”

  祝颜舒点点头说:“那就送过去吧。”

  张妈得了这句话,没有浪费时间,趁着还不到下班时间,楼里闲人还不多,直接拿了一篮昨天的剩馒头去了马家。

  马大妈还是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孩子就放在旁边的地上,孩子腰上栓了个绳子,让他不能跑远。

  马大妈慈爱的目光一直看着孩子。

  看到张妈过来,马大妈连忙要站起来。

  张妈摆摆手,把馒头给她:“不用站,坐着吧。”

  马大妈接过馒头:“多谢您。”她看到张妈的目光转向孩子,心中一紧,忙问:“您有主意了?”

  张妈点点头:“就这家吧,我看这家会好好对他的。他们生了四个女儿,这是非要一个儿子不可了。老头老太太都是过五十的人了,再生也生不出来了。不怕这个孩子受委屈。”

  马大妈养了这个孩子几天,已经有了感情,可他们家也不可能养这个孩子。她偏过头,把眼泪眨掉,说:“好,那我明天跟您一起去送他。”

  张妈说:“我还有件事跟你说,你现在也没事做,就是偶尔出去帮做家务,对吧?”

  马大妈擦掉泪,忙说:“是,您有活找我?那您尽管吩咐就是。”

  张妈:“上回不是有汽水厂的人过来推销吗?你看,现在天就快热了,你天天坐在这门口的,要是旁边再摆一箱汽水,一毛一瓶,你坐一天不也能赚个七八毛的?多少是个进项。这汽水卖不掉也不会坏,有宪兵队的来了,你开两瓶汽水请他们喝,小买卖,他也不值得再多收你一份孝敬钱。你看怎么样?”

  马大妈一下子抓住张妈的手,哽咽道:“您和祝女士都是好人!我们全家都报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

  张妈拍拍她的手:“这不算什么。你要是愿意干,等下回汽水厂的人来了,我就帮你说,先赊一箱你先卖一卖。”

  说完这件事,张妈才放心上了楼。

  她总要防着马家再把这件事说出去,败坏祝家的名声。现在是可以放心了。

第97章 奴隶时代

  晚上九点,苏纯钧坐着黄包车回到了祝家楼,路边的路灯都关了,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没有一辆车,街上空荡荡,黑漆漆的。

  祝家楼的大门顶上有一盏灯亮着。

  车夫停下来,苏纯钧下了车,塞给他一块钱。

  车夫连声道谢:“多谢,多谢。”然后蹬着车转了个弯就飞快的走了。

  苏纯钧握着门环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马天保把门打开了。

  马家大概是自觉没有交房租,祝家也没有收其他的费用,他们就把这祝家楼里的杂事都给做了。

  晚上看门守门的是马天保,马大妈则是将楼梯上下、走廊、水房等地打扫的干干净净,好像成了祝家楼里的工人。

  这种事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慢慢的大家都默认了。马大妈的身体好像完全好了,马天保虽然还是只能打一些零工,不过他的英语在这里算是有了用伍之地,现在能赚足够的钱支应着家里的吃喝。马大爷不疼了就不肯再吃药了,现在除了每天躺在床上之外,也不给家里找麻烦,而且他的双手可以自由活动,虽然坐不起来,但两只手是好的,就从外面接了糊火柴盒的活,糊一千只五分钱,他一天就可以糊一万多只,不开灯也能糊得很好,两三天下来也能赚上一两块。

  总得来说,马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叫旁边的人看着也提气。

  马天保看到苏纯钧就把门打开,“苏先生,回来了。”

  苏纯钧进来:“有劳。”

  马天保关上门:“天晚了,您快上去休息吧。我给你打一壶水上去吧?”

  苏纯钧忙说:“不用,不用,屋里有热水,我早上才烧的,正好够用。晚安。”

  他蹬蹬蹬上了楼,转过弯就停在祝家门口,平一平气息才轻轻敲门。

  不多时,张妈就过来开门了。

  “苏先生,吃了吗?灶上还有热着的粥。”张妈说。

  屋里亮着昏黄而温暖的光,还有一股只有家里才会有的气味。

  杨玉燕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但她并没有在看,而是放在手里用来应付杨玉蝉的,省得她又要来监督她的学习。

  祝颜舒这几日多了许多旧友要应酬,也多了许多牌局要赴,天天忙得脚不粘地,口干舌燥,脚尖受苦。她捧着张妈特意给她熬的凉茶,一双脚放在沙发上,杨玉蝉正在给她按摩。

  苏先生已经是半个自家人了,祝颜舒没有再浪费精力起来迎接,连杨玉蝉都只是回头打了声招呼。

  只有杨玉燕跳起来,欢快的放下书,过来领他去餐厅:“苏老师,你今天回来的真晚,工作很忙吗?”

  苏纯钧摸了下口袋里的戒指盒子,心不在焉的回答:“我大概要调到秘书处,可能就是这两天的事,所以正在交接。”

  杨玉燕恰到好处的恭维他:“你又升官了?”

  苏纯钧笑着摇头,说:“不是升官,只是平调。我在一楼也是做文书工作,现在只是调到二楼继续去做文书工作。”

  差别在于他在一楼时是接下面县市的电话,换到二楼就是接各方部门的电话。要说好,并不好。在一楼时隔着电话线,也不会有人冲过来打他,他以上对下,也占尽优势。但在二楼,要是应对不好,说不定就有人越过半个城跑过来打他,下班路上也不再安全。

  何处长就被人从下班路上“请”走过,回来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因为替何处长出了几个主意,叫何处长认为他在这方面头脑灵通,就把他调上来,专门接电话。这两天他只顾着帮何处长接电话,别的什么事也没做。

  不过调动的事,大概是已经稳了。

  他才坐下来,张妈就把饭给他盛来了,桌上的菜就没有收走,打开盖子就可以吃。

  杨玉燕不想再回去看书,就坐在餐厅陪苏纯钧吃饭。他吃,她说。她的小嘴叭叭的,胜过收音机百倍,苏纯钧有时光顾听她说,都顾不上吃了。

  杨玉燕:“我都跟我妈说让我去上学了,不是听说没有抓学生吗?”

  苏纯钧摇摇头:“现在没有抓而已,那是因为学校管得严,没放学生去游行。不过那些抓进去的人要是下周不放出来几个,学生肯定会游行的。到时你再看街上乱不乱?”

  杨玉燕压低声问:“情况是不是越来越坏了?我家的租户又跑了一个。”

  苏纯钧没有瞒她,说:“嗯。市长这次应该是有了很大的决心。”一直躲得很好不出来呢,局里都有人编段子说“好大一只缩头乌龟”。

  杨玉燕看了一眼客厅的祝颜舒和杨玉蝉,继续小声问:“可是他也管不着吧?他不就是个应声虫吗?”

  苏纯钧就笑了,“不能这么讲,市长还是挺有魄力的。”

  杨玉燕哼了一声,不接这个腔。

  一座城里,有市长有总理,你说,听谁的?政府都有好几个,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呢。

  苏纯钧:“不过这一回的事,命令确实是从市长那边发出来的。总理并没有管这个。”日常事务,还是归市政府管的。

  扫除市面上的不良信息,审查报刊、杂志社,这确实都是市长下的命令。

  让宪兵队们日常加强巡逻,保证治安,这也是市长的命令。

  因为宪兵们的巡逻暴露兵力不足,需要增加宪兵,这也是市长的命令。

  总理府在这次的事件中是完全隐藏起来的。

  虽然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市长是不得已为之,他也是提线木偶。但他能有这个“魄力”出来当这个木偶,也是很有魄力了。

  虽然现在市政府完全空了,市长和副市长和其他部门的头头脑脑们几乎都躲起来了,这也不能否认他们的勇气啊。

  苏纯钧没有半丝要对着杨玉燕粉饰太平的意思,小声把这些全都告诉她了。

  杨玉燕有一种隐秘的快感,好像在背着大人做坏事。

  她小声评价市长:“这叫什么勇气?找死的勇气吗?”

  笑过之后,她面容发沉的说:“……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大人们的事是好笑,可笑完了,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日子怎么过。

  苏纯钧挟着盘子里的花生豆吃,冰冷残酷的说:“我们没有办法。”他看着杨玉燕说,“可能会请外国人出来维持秩序。”

  政府里已经有人开始联络各国大使了。显然,大厦将倾,人都要跑了,老鼠们跑不掉,只能自救。

  政府里人人看得出来,那悬于一线岌岌可危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一旦被打破,这座城市就会立刻陷入混乱中。

  此时不是考虑是非的时候,也不是考虑正义与邪恶的时候,首先要保证的是秩序,只要秩序不乱,老百姓就不会受到太多伤害。所以,哪怕是恶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要好。

  杨玉燕的脸瞬间就变坏了,她直起身:“会到这一步吗?”

  她真正想问的是:现在就到了吗?

  那他们怎么办?她和祝颜舒、杨玉蝉、张妈、苏纯钧要怎么办?

  跑吗?

  可是,往哪里跑呢?

  这段时间因为租户纷纷退租,他们都是回老家了。她问张妈,他们回老家是不是比在城市里好一点?

  张妈:“好什么啊?你以为乡下就没有收治安费的了?胡子土匪一来,才不会跟你商量是收几块钱,那是你家里的一粒米,一块布,一条驴都不会放过,都给你拉走!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土匪最喜欢了,放到车上就给你拉回去给你糟蹋了。”

  杨玉燕听到就吓得浑身发毛,还说:“土匪那么多吗……”

  张妈:“不止土匪呢,地主、县官、保正,村长还会欺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呢。你在城里还有车坐,你在村里全靠两条腿,你能走到哪里去?像你妈带着两个女儿在村里,那就是绝户。像现在还让你们收租子呢?美得你,房都给你扒了。在村里才是没法活呢。”

  往外跑,又能去哪里呢?

  她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每年学校都有两次出国游,打着学习的名义叫家长掏钱。哪怕是有老师有一大群学生一起去,她都遇到过被人当面骂。不是说没有好人,大部分人都是好的,坏的就那么一两个。可只有遇上一次,就足以让人恐惧。

  他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才讨厌我,而是因为我是我,就讨厌我。

  这是无法改变的,也是最让人无奈的。

  她在美国的一所学校做过半年的旁听生——不过学校的授课老师是中国人,全都说中文。学生也全都是中国的,她觉得除了学校建在美国,跟在中国上学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