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过敏反应
两人连忙将视线挪低, 就看见八阿哥正笑眯眯的冲他们招手。
平安扬起声音,十分高兴,
“都元帅、总兵官,咱们又见面了!”
他稍稍偏头示意了一下额尔赫,
“两位助我良多,些许礼物不成敬意, 请一定收下。”
那个看着便十分机灵的侍卫走上前, 捧上两份包裹精致的礼物。
看来八阿哥还惦记着除夕那日讨来的海船同海员, 特意来向两人讨要。
收了人家的礼,若再不履行诺言,岂是君子所为?
孔有德微微躬着腰,适应平安的身高,
“八阿哥爱重,臣等岂有推脱不受之理,如此便多谢八阿哥了,快请随我入帐。”
平安今日来,一是考虑着天气暖和,船可以出海了,二则是与两人商议该如何离开盛京,他要亲自为海船送行。
孔有德慌忙拒绝,试图让平安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
“万万不可,八阿哥吩咐的事,臣等安排人去做就是了,哪里还需要劳动您亲自督促呢。”
大汗虽说是对他们这些新附之臣极尽宽宏,但八阿哥尊贵之身,身边没有整队的侍卫保护,怎可就这样同他们一起离开。
听着他的意思,甚至大汗还并不知晓,私自拐带八阿哥离京,他们的项上人头不要了?
好说歹说,孔有德就是不同意平安跟随他们一起回到辽阳,耿仲明也在一旁点头,显然是也不赞成。
两人抗拒的意思太过明显,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平安若是他们,恐怕也不敢带着大金汗王的亲儿子一路连招呼也不打的回家。
于是平安想了想,撒了一个小谎,
“二位放心,我早已提前禀明父汗,此行便是父汗为了考验我同两位大人所为,出海亦是父汗的意思,不然我怎敢贸然向两位大人讨要海船和船员呢。”
事遇不决,则把皇太极搬出来,父汗像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这是他现在这个身份最好用的办法了,没有之一。
耿仲明将信将疑,
“八阿哥所言当真?当真是大汗授意?”
平安坚定点头,
“那是自然,我怎敢假传父汗的旨意,诓骗二位大人呢?”
罪过罪过,
平安在心里朝着两人疯狂道歉,若是到时皇太极追究下来,他一人把所有罪责揽下来便是了,也就是一顿打和好几顿打的区别,他能扛住!
·
这并不是头一次平安不在宫中,但皇太极就是莫名觉得和之前平安去多铎府上留宿时不同,夜里睡觉也觉得不太安稳,第二日朝会之前,便召来轮换回来的博敦询问。
“他们现下行到何处了?”
博敦跪在地上,并不敢奢求起身,忙道,
“八阿哥和两位大人脚程很快,昨夜到了辽阳界后,两位大人体谅小阿哥年幼,力主休息,不肯再行,便歇在了驿站,若按八
阿哥平日里起床的时辰,现下应当还在驿站之中。”
博敦昨日夜里见到了达春,顿时便是一惊,两人通过气后更是一阵后怕,还好八阿哥安然无恙,他立刻疾奔回京,还没等他求见,便先等到了大汗传召。
皇太极略一点头,知晓博敦昨夜便已离开,未必能知太多,并不再细问,转而道,
“将平安这几日的行为细细说来,见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一件不许缺漏。”
博敦自然称是,自怀中摸出一个本子来,便开始照着念,看着他齐全的准备,皇太极眼皮顿时就是一跳。
“大汗容禀,自从您说不必再事事通禀的第二日起,八阿哥下午仍去了几次学堂,与先生们商量着,把过几日的课程提前学了……”
博敦停顿思索了一下,于脑海中回忆起八阿哥当时说的话,
“好像是称作什么补课的,其中范文程先生轮值那日待得时间最长,两人一同出来时,八阿哥还邀请范先生一并回关雎宫去用晚膳,但范先生拒绝了。”
博敦翻过一页,接着念道,
“……第三日八阿哥抱着种的那个花盆又去了一次十五爷的庄子,这次待的时间略久些,约莫一个时辰,在街上买了两包点心,回来后进了关雎宫与福晋同食,这日便没再出去……”
当时还在旁边记了一行小字,因是炭笔写的,字迹又小,有些模糊不清,他凑近了些,
“……八阿哥花盆中种的东西没瞧出是否长大了些,还是那副老样子,应当没死。”
嘴比脑子快,博敦念过才反应过来,这记得都是些没用的,他们看着八阿哥在院里抱着花盆晒太阳无聊,便什么也往上面写,这些哪里是能念给大汗听的。
他立刻加大了声音,试图把这段掩盖过去,
“……第九日,也就是前日,八阿哥带着阿克敦额尔赫一同出宫,去了都元帅和总兵官在城外驻扎的军营。”
“停,”
大声的这段恰到好处,皇太极听了半天,终于念到了重点,
“这段再详细些,你继续说,把那本子拿来本汗自己看。”
博敦立刻双手将记录的本子奉上,又跪回原处,
“八阿哥向两位大人讨了海船和船员,并说想跟随一并去辽阳,再亲自为航船送行,两位大人本来不敢答应,但收了八阿哥的礼,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又答应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太极的脸色,
“……在军营里无法近身,奴才们便离得远些,有些话并未听清,不知八阿哥说了些什么。”
博敦一个头磕在地上,跪伏着求饶,
“大汗恕罪,奴才们确实不知八阿哥事前并未求得您的允准,便叫八阿哥随两位大人一道去辽阳了,一路前去多有颠簸劳累,都是奴才们的错,求大汗恕罪!”
这事怪不得隐卫,谁能想到平安这么点大就敢偷跑那么远去玩,主意大得很。
何况除却自己,平安就是这些隐卫最大的主子,他若铁了心要出去,隐卫们难道还能拦得住他不成?
皇太极垂敛着眉目轻叹了口气,
“行了,起来吧,你和达春罚俸半年,其他人三个月,有了这次的教训,日后跟着八阿哥须更仔细些。”
博敦一愣,身体已比脑袋反应的更快,立刻谢恩,
“多谢大汗!”
这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他们这些隐卫保护小阿哥和福晋,另有皇太极一份补贴,并不靠俸禄过活,这点惩罚简直轻得不痛不痒。
皇太极垂眸看着那记录八阿哥日常的本子,一目十行的翻过一遍,一时竟出了神。
他一半觉得心累,平安总是不顾自己的安危,这么小的年纪就闲不住
的到处跑,也半点没有防人之心,实在是叫人担心。
那孔有德、耿仲明是才来归附的,虽说已经在他们身边安插了盛京的人时时监视着,但又怎能完全确保无虞,还是太冒险了。
而另一半又觉得平安干出这些事,不知规划了多久,环环相扣,谋划周全,哪里都想到了,聪明得叫人舍不得责备他。
对于平安回来后该如何惩罚他,才能让这臭小子长些记性,更是犯了难。
末了,博敦听见皇太极轻笑一声,
“臭小子鬼得很,还知道送礼物堵人家的嘴。”
博敦到这时候才真正的松下这一口气,皇太极还能笑出来,并无动怒之意,证明八阿哥也安全了,真是谢天谢地,长生天保佑。
耽搁的时间已经太久了,长庆忍不住催促,
“大汗,快到朝会的时候了,得往崇政殿去了,晚些再问他们吧。”
晚些也没什么可问的了,皇太极站起身,目光在仍旧跪着的博敦身上停留一瞬,边走边道,
“你退下吧,等到了辽阳不必再日日回来回禀,将他们的所作所为都仔细记下来,回来交予本汗。”
他人已经出了殿外,径直向着崇政殿的方向去了,博敦膝行转身,冲着皇太极离开的方向拱手行礼,
“奴才遵命!”
·
孔有德是个实在人,给平安的海船就是从自己军中拨调的战船,武器弹药和粮草淡水都齐备着,随时都可以出发,为了迎接八阿哥的视察,甚至还派人提前打扫过一遍,整条海船光亮如新。
相比之下,耿仲明就没他那么诚心了。
本就拖拖拉拉拖延了两天的时间,找来的三十名船员放眼望去还高矮不齐,一看就是把军中的老弱病残都挑出来了。
年纪大些和年纪太小的,一个满头花白,一个一脸稚气,中间恨不得能差着三代人。
跛脚的、缺了一只手的、独眼的……可能担心平安不满,还特意又加上了一半健康的,都混在一起,对比过于鲜明,看着更让人糟心了。
平安的目光在这些人面上一一扫过,海上光照强烈,几人的肤色都要比他们黑上好几个度,倒看着确实是有些经验的老手了,但无一例外都满面颓色,好像马上要上刑场一样。
平安忍了又忍,才把一句何至于此咽回了肚子里。
不怪他们这副表情,突然被抽调出来说要去海上寻些什么东西,大海茫茫,风高浪急,谁知还能不能回来,这些人都是抱着慨然赴死的决心。
在大金,有出海经验的人毕竟是稀缺资源,耿仲明肯拨调出这三十人,即便是歪瓜裂枣,好像那东方版加勒比海盗,看在他尚存一半良心的份上,勉强也就算了。
平安看了耿仲明一眼,没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那个年纪最大的船员却先忍不住了,扑在船边一阵猛咳,好像要把肺咳出来,旁边的人连忙去帮他拍背顺气。
尚且还没出海,身体就已经这样了,平安不禁发出疑问,
“去叫医士给他看看,他咳成这样,真能出海吗?”
耿仲明横过去一眼,连忙弯下腰恭敬道,
“八阿哥放心,这些人久在海上,寻常的小病小痛都会自己医治,区区咳疾,让他缓缓便好,您不用担心。”
听着那边咳声顿止,但显然并不是病痛突然消失,而是被耿仲明威吓,自己极力捂住了嘴,平安顿时无语,
“把他换下来治疗,总兵官不会连替换的人也再找不出一位了吧?”
耿仲明连连摇头,显然是并不愿意再替换其他的人,
“非也非也,这是名老舵手了,海上航船经验丰富,八阿哥别看他年纪大,是臣这边所有的人中
最有经验的,正适合跟着出海呢。”
他打的什么算盘平安都明白,在他眼皮子底下替换的人,自然不可能再被耿仲明换上老弱病残,这是再连一个健壮的船员都舍不得了,由着这把老骨头到海上去拼命。
平安瞥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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