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虽听了齐佑的话有点犹豫,仍旧直言不讳问道:“七阿哥,索大人说得对,我们这两百人,肯定无法与噶尔丹的兵对上,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京城离喀尔喀路途遥远,出了张家口,到喀尔喀还有三四千里。
这一路上,朝廷建有许多军台,分属察哈尔,乌里雅苏台,科布多参赞等管辖。
如今齐佑他们在克鲁伦河被阻,退回了察哈尔军台的管辖范围内,南边与喀尔喀土谢图汗部接壤。
齐佑面无表情,沉声说道:“罗刹国一边与大清谈判,一边却与噶尔丹勾结,大摇大摆来烧杀抢掠。他们的谈判代表戈洛文,你们可曾了解?”
索额图叹了口气,佟国纲则一脸愤愤不平。
齐佑眼神冰冷,猛地一拍炕桌,厉声说道:“戈洛文多次来大清烧杀抢掠,手上沾染了多少大清百姓的鲜血。如今,他一边支持噶尔丹,一边亲自领兵进攻布里亚特等蒙古部落,这是谈判的态度吗?!”
索额图与佟国纲被齐佑身上散发的寒意震住,两人皆楞在了那里。
他们都清楚知道,如果大清对喀尔喀的战乱没有反应,罗刹国就更有恃无恐。在谈判桌上,大清讨不了好。
齐佑冷笑,朝堂上下这群混账东西,成天正事不做,只知道扯皮朝议。顾虑这顾虑那,才被戈洛文这种强盗流氓吓住!
几百个罗煞兵,就能困扰朝廷这么多年,亏他们还有脸索要在侵犯大清战争中的损失!
齐佑深吸一口气,压住了翻滚的情绪,
怒其不争,自己软弱无能,也不能怪罗刹国有恃无恐。
彭春那个蠢货混蛋,雅克萨战都打赢了,还能允许几百罗刹强盗带着武器回国!
齐佑记得戈洛文向他们的女王保证,大清就是些软蛋,只要一打就怕了。
他这次前来,只招募了一千五百个哥萨克,就敢耀武扬威到处烧杀抢掠。
齐佑眼神一沉,这次誓要戈洛文断手断脚,爬过西伯利亚,回去告诉他的女王。
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他们赶来犯,杀无赦!
齐佑思索了下,一连声下令:“等下我写封信给汗阿玛,舅公,劳烦您选几个腿脚好的兵丁,星夜疾驰回京城送信。索大人,劳烦您跟我去找李荣保。”
李荣保如今任察哈尔总管,出自富察氏,前户部尚书米思翰的长子,左都御史马齐的大哥。与罗刹国的议和,马齐也有参与。
前几年察哈尔部造反,叛乱平定后,察哈尔部的百姓被迁往了张家口等地。
朝廷吸取了教训,与别处不同,察哈尔设置总管,为当地的最高长官,拥有军政自主权,管着察哈尔各旗。
也就是说,事急从权,察哈尔部可以没得到康熙朝廷允许之前,对外直接出兵。
索额图见齐佑态度坚决,又要写信给康熙,既然如此,他便袖着手,在一边没说话了。
佟国纲听到齐佑有了安排,二话不说应了,站起身说道:“我这就去选人,让他们即刻进京。”
齐佑忙说道:“舅公别急,还有件事情要劳烦您。”
佟国纲站住了,豪迈地道:“你且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齐佑微笑着说道:“舅公好样的!我要劳烦舅公,带上其他官员,前去安排收留逃难的老幼妇孺。舅公则将能战的男人,全部组织起来,把噶尔丹与罗煞兵牵制住。不能让他们抢了一气,就跑了,这个大仇,必须当场得报!”
噶尔丹率兵带着辎重,翻过冰天雪地的杭爱山,兵马辎重折损肯定不小。
罗刹国也不是免费资助他们,战后要与他分战利品。
噶尔丹非常聪明,烧杀抢掠一通之后,就要考虑着撤退。不然等到大清反应过来,他就得不偿失了。
如今交通不便利,所以有句话叫兵贵神速。哪怕康熙从张家口调兵前来都来不及,而且长途奔袭的兵,直接上战场,损伤太大。
齐佑不能让噶尔丹与罗刹兵跑掉,一定要拖住他们。
他打算直接从周围调察哈尔等军台的兵,后面康熙得到消息,再派援军前来,与军台的兵汇合。
齐佑不愿意牺牲兵丁的性命,他要以数倍的兵力,碾压过去。
能干掉噶尔丹最好,不过,齐佑还是更想让所有罗刹兵,此次绝无生还可能!
佟国纲想起见到喀尔喀百姓的惨状,立即恨恨淬了口,摩拳擦掌说道:“喀尔喀可没孬种,除了那札萨克图汗!呸,狗东西,都是自己的族人,亏他能里外勾结,与噶尔丹与罗刹国混在了一起!”
齐佑冷笑,说道:“我倒要见见札萨克图汗。噶尔丹打着找土谢图汗报仇的名义前来进犯,带上了外夷罗煞兵不说,连着车臣汗也倒了大霉。他的札萨克图汗,同样没讨到好。噶尔丹的野心,可不在某一部,若是他们不团结起来,下次就要轮到他们。”
前去牵制噶尔丹的兵非常危险,齐佑神色一凛,起身朝佟国纲深深见礼:“舅公,这次前去危险重重。您记住了,只去扰乱他们,不要与他们正面打起来,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
佟国纲赶紧上前托起了齐佑,一拍胸脯,说道:“打起仗来,虽不敢保证能一定胜,只偷袭一下就跑,这点子事情,你就别担心了!”
齐佑松了口气,等到佟国纲出去选人送信了,开始磨墨写信。
索额图还留在帐篷里,迟疑了半晌,说道:“七阿哥,若是李荣保不听您调令的话,佟大人他们可就危险了。”
齐佑手下疾书,头也不抬说道:“至于李荣保,由不得他不答应,不答应就把噶尔丹引到察哈尔军台来!”
索额图一愣,听到齐佑这般大胆,额头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他抬手胡乱抹了把,苦口婆心劝道:“七阿哥,哪怕是李荣保答应了,整个察哈尔,不过万把出头的兵力。就是李荣保答应了,整个察哈尔,不过万把出头的兵力,不是噶尔丹与罗刹兵的对手啊!”
“喀尔喀其他部落都得给我一起加进来,他们休想在旁边看热闹。”
齐佑蘸了蘸墨汁,继续写着自己的信,说道:“噶尔丹难道真是天神,能撒豆成兵不成?他是血肉之躯,他的马,他的兵同样是血肉之躯。他们的弹药,武器,还剩下多少?他为何只打了外喀尔喀这几个部落,不敢再继续推进?
索额图顿了下,忧心忡忡说道:“您这般直接行动,若是皇上不同意呢?我多劝您一句,还得是得三思再三思。不如我们这边先拖着他们,等朝廷派兵来了,到时候再打也不迟啊!”
其他官员说不上话,齐佑打算派他们去安置前来逃难的喀尔喀百姓。
如今他们不能起内部分歧,主要就这么几个人,他还要用索额图,齐佑就愿意多解释几句。
“你放心,你受了汗阿玛的旨意,一切以我的主意为先。所以,这些事情都是我做主,要是被汗阿玛罚了,我全部会担着,不会连累到你。”
齐佑掀起眼皮,看了眼脸色青红不定的索额图,淡淡说道:“等到朝廷那边有了旨意,噶尔丹已经领着他的战利品,翻过杭爱山,大摇大摆回去了。戈洛文一样,领着他的战利品,沾沾自喜地等在色楞格斯克,看我们怎么要如何渡过克鲁伦河。”
索额图怔住,左思右想之后,干脆闭嘴不再说话了。
齐佑能理解索额图的心思,他几起几落,从大学士变成了领侍卫内大臣。这次康熙重新启用他,难免会谨慎小心些。
就是因为这份谨慎小心,所以会处处陷入被动。
噶尔丹与罗刹国这次打喀尔喀,察哈尔这些地方,都干看着,没一人站出来。
朝廷上下的官员都一个德行,就跟那牵线木偶一样,从没有主观能动性。
比如齐佑以前看到对于阿哥皇子们的评价,全部是差使当得好,得到了皇上的夸赞。
差使当得好,就是吩咐了他们一件事情,他们照令行事,跟齐佑让得高贵和去做事没什么区别。
他们会不会做事是一回事,却没人主动去做事,因为做多错多。
齐佑不知别人会如何做,他既然来到了这里,看到了眼前的局面,就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写完信,佟国纲已经安排好送信之人。齐佑亲自将蜡封的急信送到几个兵丁手上,叮嘱之后,再送走佟国纲与一众兵丁。
他则与索额图骑马,疾驰前去找李荣保。
李荣保听到齐佑与索额图来到,惊疑不定迎出来,上前请安见礼。
他下意识暗自上下打量着齐佑,见他汗流浃背,风尘仆仆,赶紧说道:“七阿哥,索大人请进屋,坐着吃杯茶歇息一阵。”
进屋后,齐佑呼噜噜洗了一下,一碗温茶下肚后,直接不客气说道:“李总管,我要你即刻调兵,前去迎战噶尔丹与罗煞兵。”
李荣保脸色大变,蹭地一下站起身,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七阿哥,索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没有皇上的旨意,下官恕难从命!”
索额图苦着脸,不禁看向了齐佑。
他早就说了,别说他一个小儿,就是太子来,也调不动李荣保的兵。
这大热天的,他们一路赶来,累死累活的,唉!
齐佑神色不变,慢悠悠从行囊里拿出了把手.枪出来,眯缝起眼睛,对准了李荣保。
第五十二章
李荣保吓得脸色一白, 往后连连退了几步。他难以置信盯着齐佑,哆嗦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索额图也惊呆了,回过神, 苦着脸赶紧劝道:“七阿哥, 您可别冲动啊!李总管是朝廷命官, 岂能说杀就杀!”
齐佑笑了笑, 没理会索额图,不疾不徐说道:“李总管, 这是佛朗机进贡给汗阿玛最厉害的枪。出行前, 汗阿玛把它赐给了我。我还没用熟练,不知道会不会擦枪走火。“
李荣保撑住椅子扶手,勉强稳住神,刚要说话,齐佑的手抬了抬, 枪口对准了他的头。
见他瞳孔猛然扩散收缩, 齐佑眉毛抬了抬,放下枪, 淡淡笑了:“你是被我用枪顶着脑门儿,出兵去攻打噶尔丹与来犯罗煞兵。若是你不去, 我就亲自领着那两百兵前去。大清阿哥与朝廷重臣亲自前来求援,你却视而不见。你可以算一算,把你整个富察氏家族加起来, 够不够得上我,索大人, 佟大人, 还有一众朝廷命官, 译官的性命。”
索额图头疼欲裂,抬手抹了把脸。他以为齐佑带上他一起前来,是要借他的面子劝李荣保。
没曾想,齐佑只是要拿他做添头罢了。
擅自出兵,乃是天大的事情。于武将来说,被弹劾倒不算什么,被皇上猜忌才是大事。
眼前的局面,李荣保不得不出出兵。
齐佑有勇有谋有担当,枪一出,这件事就是李荣保被迫。
如果他还要继续冥顽不灵,照着齐佑的架势,估计真会拿整个富察氏一族开刀。
以前索额图认为齐佑是小儿的冲动,这一路看到他的安排举动,索额图只感到胆颤心惊,毫不怀疑他能不费吹飞之力灭掉富察氏。
索额图却猜错了,齐佑此举,反而是在保护李荣保,同时也是保护自己。
他完全可以客客气气,劝说李荣保出兵,彼此你好我好。
只他与李荣保的关系,绝不能和谐。
带上索额图,就是要他看到,是自己逼迫了李荣保。
与武官来往相交,会犯康熙的大忌。以索额图谨慎又多疑的性格,在太子面前去说的话,估计没那么好听。
齐佑倒不怕这些,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愿意深陷在九龙的那滩泥沼里。
他也完全可以无视眼前的动荡,返回京城,等到与罗刹国再重新拟定议和的地点,比如尼布楚。
如果为了自保,无视漠北陷入苦难,让噶尔丹耀武扬威而去,与大清征战几十上百年,西藏青海等地长久割据在外。
让罗刹国手上沾满了大清百姓的鲜血,在大清土地上趾高气扬。
齐佑做不到,哪怕他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索额图不由得看向李荣保,他跌坐在椅子里,脸色一阵红,一阵黑,似乎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李荣保再次站起身,愤愤不平说道:“七阿哥实在是欺人太甚,不管这次后果如何,我一定要与你在皇上面前好生理论。”
他转头对着索额图:“索大人,今日的情形您都看到了,劳烦您以后在皇上面前,一定要替我作证,我实在是被逼无奈。”
索额图下意识先看向齐佑,见他慢条斯理摆弄着枪,尴尬地干笑了几声,一时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