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如今的五常地区区域,与后世有很大的出入。东边接壤宁古塔,也基本属于荒无人烟的苦寒之地。
康熙听后,走到书架上,拿了当地简易的堪舆图一看,琢磨了会后,勉强答应了。
只是对于钱粮,依旧不肯松口,冠冕堂皇说道:“如今国库空虚,还要准备着与噶尔丹的战事,河工河道,各地赈灾,朝廷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出来。”
齐佑装模作样嗯了声,皱眉沉思一会,眼睛一亮,说道:“汗阿玛,我有个筹措钱粮的主意。”
康熙抬眉,哦了声,“你且说来听听。”
齐佑说道:“如今内务府有许多各国进贡上来的贡品,比如布料这些,摆在库房都快发霉了。不如把放得太久的贡品,拿出来变卖,得来的银子拿去筹措钱粮。汗阿玛,您觉着这样可行得通?”
康熙快被气笑了,手虚虚往齐佑头上敲去,骂道:“你个兔崽子,成日尽想着,如何将你老子的银子往外掏。”
国库是国家的,内务府算是康熙的私库。只这个私库实在是太过庞大,齐佑估计,康熙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财产。
齐佑诚恳地说道:“汗阿玛,那些贡品太久了,摆在库房里,除了发霉之外毫无用处。恰好过年,许多人家里总要买些去,送礼自用都好。而且是贡品,备有面子,卖出去的价钱与铺子里的差不多,我相信许多人都会赶着掏腰包的。”
康熙一想也是,番邦藩国进贡上来的东西,大多都拿出去赏赐给了臣子们。他再转念一想,赏赐得太多,皇恩就不值钱了。
主要还是,关内几乎已经无垦荒之地,到处都是灾荒,尤其是黄河年年决堤,每年都要赈灾,灾民年年流离失所。
康熙经常下旨免了各地百姓的赋税。赋税收不上来,国库就空虚。久而久之,就成了恶性循坏,国库一直穷得很。
如果能在关外开始耕种,不但能解决一部分粮食问题,还有利于加强对关外部落的统治与看管。
齐佑趁热打铁,说了打算在黑龙江河造船建立水师之事:“汗阿玛,罗刹国不能信,他们经常出尔反尔。沿着黑龙江河过去,就是大海。”
他蘸了茶水,在御案上画着黑龙江河到入海口这条线,“一旦他们从这条沿线建立军事据点,到时候直接打过来,我们没有海防,就毫无还手之力。”
康熙神色一震,说道:“他们的野心,我也知晓,这次他们觉着吃了亏,肯定会贼心不死。”
齐佑说了声是,“我觉着,当地必须加强驻军。兵分两种,一种是屯田军,闲暇时练兵,耕种忙碌时就下地种田。另外一部分是全力投入的兵,只管训练打仗。当地开荒得来的粮食,能填补一部分粮草军需,给朝廷减轻一部分负担。”
强兵这件事,可说到康熙的心坎上去了。
当年打郑经,大清从来没有海战的经验,不得不启用前明的水师将领。
康熙可是提着一颗心,晚上觉都睡不安稳,生怕他们跟郑经勾结,或者反了。
如何当后方开垦,军民一体,差不多就是屯军田,朝廷不用增加太多负担。
康熙考虑了片刻,就干脆应了:“这件事要妥善安排,不管是造船,还是水师将领,选人定得慎重。既要有本事懂得水战,还得忠于大清。”
忠于大清这点,对于康熙来说是首要,齐佑没有点明,补充说道:“汗阿玛,如今朝廷有的船只,调过去的话,实在是路途太过遥远,不如就在当地直接建造。”
从康熙两年起,就有大型的“鸟船”面世下水。到了前几年,大清已经有五六十艘大“鸟船”,在大清周围的海上称王称霸,才能令琉球暹罗等称才臣纳贡。
“鸟船”太大,要驶入鄂霍次克海,路途遥远不说,还不划算。
康熙唔了声,“这倒也是个问题。”
齐佑沉吟了下,道:“我知道造船不但要好手,还需要花费大量的银子,朝廷实在是捉襟见肘,拿不出来。不如就从这次前来买货物的商户中找,让他们来建造。如果他们能给朝廷免费造好一艘战船,就允许他们得到十艘出海商贸的许可,您看这样如何?”
康熙沉默了起来。
与郑经打仗时,恐当地渔民与其勾结在一起,康熙发过迁海令,沿海五十里的百姓必须迁走,违者斩首。
如今的海贸,只是允许西洋的船只前来大清贸易。
对于民间的船只规格,有严格限制,只能打造单桅船。这种船不能抵抗大海的风浪,只能在河上行驶,无法出海。
后来对于船只规格有所放宽,比如可以照双桅船,依然对尺寸与人数有限制,不允许私自造超过能容纳二十四人的私船。
这项政令,对于南边渔业盐业的打击自不用提,令造船技术也迅速落后。
官家造船腐败透了,齐佑看不上。当然,他还想绕着弯子重启海贸。
重启海贸的好处自然不用提,除了盘活被权贵把控一潭死水般的商业。
朝廷紧闭了大门,齐佑就要砸开一条缝,让世人能多看到外面的世界。
过了一会,康熙衡量了下得失,很是勉强道:“若是有商户愿意出钱来造船,也未尝不可。”
齐佑完全不担心,会当官的人,不一定会做买卖。真正买卖人脑子之灵活,眼光之长远,朝堂上那群权贵们,若不是因为特殊的权利,放在相同的起点与他们相比,只能被完虐。
康熙神色缓和了不少,笑着问道:“既然你想要拿内务府库房的东西出去卖银子,你可想到了如何卖?丑话先说到前面啊,可不能强买强卖,丢了老子的脸!咦,你说过年卖,不会想在宫里摆开来卖吧?”
齐佑笑眯眯说道:“汗阿玛放心吧,不会丢了您的脸面。我是这样打算的,汗阿玛您帮忙把关一下,觉着我的想法可妥当啊。”
康熙警觉地道:“不妥当的想法,你就甭提了。”
齐佑笑容不变,说道:“汗阿玛都还没听呢,先听听再说嘛。汗阿玛,新的您留着,我打算让内务府清点出积年的货品,分门别类一起出卖。比如布匹算是一类,要买就一起买走。通知京城的商家来看货,他们私底下出一个总价,价高者得。他们拿出去如何卖,亏或者赚,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们就不管了。”
如果让内务府这群人参与进去,中间绝对会被他们刮走一层。至于库房里的东西对不对得上帐,会差多少,这就要康熙去头疼了。
让京城的商户来承包出售,齐佑用了简易化的招投标,让他们自己去考虑亏盈问题。
这些货物不是粮食等必须品,赚的都是权贵有钱人兜里的银子,不会扰乱市场,影响到百姓的生计。
康熙见这样也省事,便一口应了,“就依了你吧。卖出来的银子,你也别花得大手大脚,记住了,慈不养兵。”
齐佑心道果然,康熙是真没把他们当回事。他不禁笑了起来,说道:“汗阿玛放心吧,我不会乱花一个大钱的。汗阿玛,直接从京城买粮食,买得太多,我怕会影响到粮价。买来粮食,再运到关外去,路途遥远,路费就要花不少银子,实在不划算。不如就从张家口的常平仓里买,朝廷的粮食价钱低,又是陈粮,肥水不留外人田,两全了。”
常平仓起于汉朝,到如今已经很成熟。丰年朝廷买入粮食,免得谷贱伤农。
荒年则往外出售,免得被粮商坐地抬价,平抑粮食价钱,让百姓有粮食吃。
除此之外,常平仓还有存七粜三的规定。买进七成的新粮,则要出售三成的陈粮,保证库里的粮食不会存放太久腐烂掉。
朝廷卖粮给谁都是卖,卖给齐佑,还免得被粮商与那些官员占去了便宜。
康熙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我亲自下旨意,让张家口那边与你交接。”
齐佑道:“汗阿玛别急,等我银子拿到手再说吧。到时候汗阿玛将圣旨交给我,银子我也不带走了,直接交给户部,我再去张家口拉粮就可以。”
康熙哈哈笑起来,说道:“你这个买卖人,爽快!”
齐佑跟着笑,至于爽不爽快,就得看张家口管常平仓那群人如何做了。
接下来,康熙将去内务府清理库房的事情交给了梁九功,让他领着人去库房规整贡品。
齐佑则出宫去了各地在京城的会馆,召集当地商会行首,仔细说了贡品买卖,以及造船发放出海海船许可之事。
给了他们两日的时间,由他们自行去商议。愿意参与的,则在第三日前来六部衙门的户部录名。
等到商会那边有了消息,胆子大,有眼光的那些人很快下了决定,赶着找齐佑录了名。
衙门已经封笔,齐佑借了他们的屋子,坐镇其中。见前来录名的,基本是从南边来的商户,北边的寥寥无几,就大致放下了心。
南边商户靠河靠海,懂得造船,有出海海贸的路子与经验。
至于北边的几家,齐佑一看,就大致知道背后的主子是谁。不外乎权贵的几大著姓,后宫妃子们的娘家人,他们想从中分一杯羹罢了。
齐佑没多管,他们想参与也行。等出海之后,他们的权势鞭长莫及,海上风浪可认不出他们是谁。
内务府这边,康熙几乎没气得吐血。
帐上的记录与实际物品,差了好大一截,不知何时被人偷了出去。甚至还有库房,无缘无故走了水。
所幸发现及时,没造成什么损失。这一把火,究竟是从何烧起来,无人知晓。
过年讲究安宁祥和,加上深查,康熙怕自己脸上也无光,暂时摁下了,只罚了管事与当差的。
齐佑只管卖东西拿钱,小小捅了一刀就没多参与。吩咐侍卫将所有清点出来的货物,全部拉到户部的衙门,整齐堆放在一起。
所有录名的商户,一起进来看货。看完之后,允许他们考虑一个时辰,然后分别出价。
除了侍卫值守,不许其他闲杂人等靠近。齐佑亲自到场镇守,其他如内务府新总管,福全,太子与大阿哥等人,则是康熙派来的督办。
商户的出价由蜡封存,投放在匣子里。等所有出价结束之后,齐佑开匣子,由其他人一起看着揭开蜡封,唱商户的出价。
从头到尾的步骤都很简单,没有规定底价,商户无需交保证金。
齐佑将时间卡得很紧,避免了他们串标围标的可能性,总的来说,姑且算得上透明且公正合理。
最后,所有的货物,共计卖了九千三百五十八两银子。
这笔钱对康熙来说,他还真看不上眼,大手一挥全部交给了齐佑。
如今市面上的一升米价,大致在七文左右。如果从朝廷的常平仓里出来,没有中间差价,陈粮约莫则在三文不到四文钱。
这笔康熙看不上眼的银子,却足以让齐佑喜上眉梢。差不多能让开荒的人,能凑合着填饱肚皮。
能让康熙碍眼上心的,则是他内务府的贪腐与亏空。
只他想不到,更能让他吐血的事情,还在后面。
齐佑过完年,就与福全带着育婴堂近百的孤儿,赶去了顺义。
一边安置好他们,等招生开学,一边安排林大牛挑选种地的好手前去开荒垦田。
约莫半月之后,顺义这边走上了正轨,春风渐暖时,齐佑启程去了张家口。
张诚留在了顺义,领着一群孩子继续教学。徐日升与张松张柏,荷叶,林绣绣他们这几个小伙伴,跟着齐佑继续出关去勘绘。
庄子里如林大牛等约莫十几户人家,都死心塌地跟着他离开。
加上护卫,从上泗院弄来的耕牛,各种农具,种子,一行人浩浩荡荡,踏上了北上之路。
眼见快到张家口,齐佑仔细交代与叮嘱过桂和与得高,他们由护卫护送,拿着康熙的旨意,快马加鞭先赶去了常平仓。
齐佑与大部队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继续前行。
第三天早上,齐佑他们刚启程不久,得高与桂和,带着两个护卫,连夜疾奔了回来。
得高上前,满脸的惊惶失措,急着说道:“七爷,常平仓......,常平仓果然走水了!”
桂和紧跟着补充道:“管着仓库的陈老二与李大,两人一并被烧得遍体鳞伤,连着账本,如今死活还不得知。”
得高这时缓过了一口气,心有余悸抹了把脸:“七爷,幸好您有先见之明,火暂时扑灭了,粮食没损失多少。不过,我们的护卫太少,只怕看不住啊!七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齐佑眼神闪过阵阵寒意,常平仓早就是大清的一大脓包。他埋的这根针,随便乱戳一个,就戳中了。
怎么办!
粮食肯定不能损失,这根针,齐佑同样要戳向高坐龙椅,使劲帝王心机手段的康熙!
第六十五章
张家口隶属宣化府万全县, 离京城不算远,与蒙古的贸易榷场也在此。因着地势原因,一直很繁荣热闹。
齐佑先前将银子交给户部的时候,说得模棱两可, 并没有点明要从张家口接受粜粮。
压根不用怀疑, 一旦与钱粮沾上边, 买进卖出的, 简直是滋生腐败最好的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