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后宫嫔妃准备的生辰贺礼,除了佟佳氏等几个有头脸的后妃,送上去能让太皇太后看一眼。如戴佳氏她们的,只能送到苏麻喇手上。至于最后去了何处,亦不得而知。
戴佳氏囊中羞涩,每年只做些针线活以表孝心。以前齐佑小,去太皇太后跟前磕个头,随着大流说句吉祥话就行。
今年却不一样,齐佑已经上学了,不比八阿哥等几个还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的小阿哥,由奶嬷嬷抱着代磕头就行。
在太皇太后生辰前一个月,戴佳氏就开始坐立难安,将自己那点家当翻来覆去都快翻烂了,愁容满面。
齐佑前去请安见了,不禁问了缘由。待听戴佳氏说了之后,笑着安慰她道:“额涅放心,给乌库玛嬷的寿礼,我早就想过了,不过还得额涅帮忙。”
戴佳氏知晓齐佑得康熙看重,再看重也只在平时多招他去跟前问一问功课,月例上并没有涨一个大钱,依旧忧心忡忡。
齐佑有自己的打算,嘀嘀咕咕与与戴佳氏商议起来。
戴佳氏听得喜笑颜开,说道:“你放心,我保管做得好好的。”
到了太换太后生辰这天,康熙破天荒放了他们一天假。齐佑不用上学,依旧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时,就前去了太皇太后的慈宁宫。
慈宁宫粉刷一新,装点得热闹而喜气。宫前的夹道,摆满了盛放的花盆,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脸上像是贴了张假面,全部挂满了笑,与以前的肃然安静截然不同。
齐佑到的时候,康熙还没来。太皇太后携着太子的手,由太后与五阿哥陪着一起说话,他则被领到了偏殿坐着等候。
太监刚上了茶,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陆续到了。齐佑起身见了礼,见大阿哥与三阿哥隔开分别坐了。四阿哥与他打了招呼之后,就独自坐在了角落。
大阿哥端起茶碗吃茶,三阿哥坐了会无聊,便去找四阿哥说话:“老四,六弟身子如何了?”
四阿哥顿了下答道:“还是老样子。三哥,今日是乌库玛嬷生辰,咱别提六弟了,免得惹来乌库玛嬷伤心。”
三阿哥脸色变了变,脖子一缩赶紧闭上了嘴。大阿哥不屑剜了他一眼,将茶碗重重放在了案几上。
三阿哥听到动静,鼻孔冒出了两声粗气,眼角斜向大阿哥,将头扭向了别处。
过了一阵,三阿哥又转头看向齐佑,问道:“七弟,你给乌库玛嬷准备了什么生辰贺礼?先说好了啊,你可不许与我重样。”
大阿哥与四阿哥都一并看了过来,齐佑笑着说道:“三哥,我得知道您准备的是什么,才能回答您有没有重样啊。”
三阿哥眼珠子一转,笑嘻嘻说道:“你真是狡猾,我问你呢,当然由你先说。”
齐佑大方说道:“三哥,您知道我穷,拿不出什么贵重贺礼。乌库玛嬷也不会在意我们这些,端看我们一片孝心罢了。”
三阿哥不依,撇嘴说道:“谁不是这样.....”话刚说到一半,太监进来回禀道:“几位阿哥,皇上来了。”
大阿哥与四阿哥忙起身往外走去,三阿哥只得悻悻瞪了齐佑一眼,跟着急匆匆往外走。
齐佑照常等他们走出去了,跟在了最后面。太子与五阿哥一起迎了出来,向康熙请安。齐佑跟在三个哥哥身后请了安,康熙打量着他,笑着点头道:“今儿个穿了新衣,还真是精神。”
“谢汗阿玛夸赞,这一身新衣衫我可喜欢了,本来准备留着过节的时候再穿,今儿个特意翻出来穿了。”齐佑嘿嘿笑着答道。
家宴不用穿得太过正式,无需穿朝袍。齐佑生得白,身上穿着鲜亮的玉色袍子,看上去像是棵嫩绿的小树,一看就令人心生欢喜。
康熙哈哈笑了起来,太子看着齐佑,跟着康熙一起笑。
太子能穿明黄,整个紫禁城他与康熙独有的颜色,并不在意齐佑穿什么。只太子最近听到几个兄弟们的龃龉,知道齐佑读书好,不免对他多看了几眼。
五阿哥长期跟在太后身边,与他们兄弟向来不来往,在旁边陪着憨笑。
其他几个阿哥,彼此看了一眼,朱红深竹月云山蓝银珠,皆鲜艳又打眼。平时他们穿惯了新衣,此时才想起,好似齐佑平时都穿着些旧衫,不是青色就是靛蓝。
今天齐佑倒难得穿了一身新,几人神色各异,未曾做声,跟在康熙身后进了屋。
康熙上前磕头,齐佑随着大流跪在身后跟着磕头道贺。太皇太后满脸笑容,慈爱地说道:“快快起来,皇帝来这边坐。”
康熙笑着上前,坐在了太皇太后身边。大阿哥迫不及待上前献上了寿礼,苏麻喇上前接过,转交到太皇太后手中。
太皇太后打开一看,是一盒上好的檀香,她笑着说道:“好好好,大阿哥有心了,坐吧。”
大阿哥忙谦虚了几句,坐在了太子的下首。
三阿哥跟着上前,献上一本经文,说道:“乌库玛嬷,这是我亲手所抄。祝乌库玛嬷生辰吉祥。”
太皇太后照常笑着说好,给三阿哥赐了座。
四阿哥与三阿哥一样,献上一串在白塔寺高僧前开过光,颗颗圆润光滑的星月菩提佛珠。
太皇太后将佛珠拿在手上转动着,嘴里念念有词,念了一遍经之后,方把佛珠交给了苏麻喇:“好生收着。”
五阿哥与三阿哥一样,献上了本经书。不过他的经书是蒙文,经书陈旧,看上去已颇有些年成。
齐佑不知道太子送的什么贺礼,全天下都知晓太皇太后常年吃斋念佛,几个阿哥送的寿礼,都与佛有关。估计太子也差不离,只是更名贵罢了。
到了齐佑这里,他暗自紧了紧神,接过了得高递上来的包裹。
其他的几个兄弟,连着康熙都情不自禁,一并朝他看了过来。
齐佑打开包袱皮,拿出了条蓝色的哈达。他捧着蓝色的哈达上前,用蒙语说道:“这是我请额涅亲手缝制的哈达,恭贺乌库玛嬷生辰吉祥,永远安康长寿。”
以前在科尔沁草原,在重大节日庆贺时,大家围在一起喝酒庆贺,总会献上哈达以示吉祥。
太皇太后收到过无数奇珍异宝,却好久没有收到过普通寻常,却让她几乎鼻酸的哈达了。
尤其是齐佑居然说一口流利的蒙语,太皇太后眼里有光一闪而过,惊喜越来越浓,见齐佑捧着哈达跪在那里,忙弯下了腰。
齐佑膝行几步,将哈达戴在了太皇太后脖子上。
第十一章
太皇太后一直戴着哈达,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将齐佑留在手边说话:“平时都读什么书了呀?可吃得好穿得好?”
齐佑都一一答了,太皇太后讲蒙语,他也用蒙语作答。有些词语说得不清楚,他便比划手势。
太后坐在旁边听得着急,不禁频频开口相帮。太后帮一句,齐佑跟着念一句,再向太后谢恩。
五阿哥在宫里难得见到有讲蒙语的同龄人,忍不住好奇凑到了太后身边,最后两人一起教起了齐佑。
齐佑蒙语讲得磕磕绊绊,但架不住他胆子大敢讲。哪怕发音有错误,半点不见脸红,照样镇定自若讲下去。
因着发音被太皇太后与太后她们笑话,齐佑跟着嘿嘿傻笑。两人看着他明亮的双眼,肉嘟嘟可爱的脸颊,笑得直合不拢嘴。
太子陪坐在一边,眼神从齐佑左腿上掠过,一起跟着笑。
康熙望着其乐融融的众人,尤其是身体不好,长期病恹恹的太皇太后。今日难得见她比平时有精神,眼神停留在齐佑身上,久久未能挪开。
说起来惭愧,康熙送给太皇太后的,亦是一尊精美的玉佛。太皇太后信佛,库房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玉佛,佛珠,珍品佛经。
子孙后辈亲手给她抄写的经书,能在佛堂前供上数十年。
可太皇太后还能活多久呢?
康熙欣慰不已,今日多亏齐佑,让她重回了科尔沁,回到了年轻的岁月。
用过筵席之后,太皇太后撑着坐了一会,实在是太过疲惫,便起身要去歇息。
她抚摸着齐佑的脑袋,慈爱地说道:“你蒙语学得不错,可不能荒废了,定要多说方不会忘记。功课少的时候,你来我跟前,正好陪着我说说话。我有力气时,就多教你几句,没力气时,你去跟着苏麻喇学。唉,我上了年纪,舌头僵硬了,就只想说说家乡的话。”
齐佑响亮地应了,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朝众人说道:“都散了吧。”众人齐齐应是,跪下恭送。
康熙亲自携着太皇太后的手回后殿,太皇太后慢慢走着,轻轻叹息一声,怅然说道:“当年倒看走了眼。早知七阿哥是这般聪明伶俐,富尔祜伦没了之后,把他过继给隆禧,他这一支也不至于绝后。”
“唉,若是七弟还在,能与我一起承欢膝下该多好啊!”康熙跟着感慨不已。
太皇太后见康熙不接话,知道他舍不得齐佑,便没再说下去。
康熙岂能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想法,若是在以前,他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他不缺儿子,又是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说得难听点,过继给纯亲王隆禧,照样是世袭的亲王。待他百年之后,齐佑顶多一个亲王到了头。
只如今,齐佑不仅聪慧过人,还上进努力。有一颗柔软良善的心,亦不缺乏个性。在众多的儿子中,哪怕是太子,心性上都比不上他。
康熙知道太子的蒙语算不得顶流利,平时与人说话完全没有问题。兴许是他大了害羞不敢说,齐佑年纪小不怕丢脸,说错了也无妨。
但太子在齐佑这个年纪时,蒙语绝没他学得好不说,脸皮也比他薄。哪怕太子蒙语能与齐佑学得一样好,心性身份不同,太子同样不会张口,生怕自己说错了会惹人笑话。
自己有裕亲王福全,太子有齐佑这个弟弟。康熙暗自庆幸,这种搭配最好不过,省得兄弟阋墙。
太皇太后一离开,三阿哥就朝齐佑窜了过来,笑着说道:“好你个老七,真是狡猾。就一块破布,就把风头抢了去!”
太子站在一旁,笑着帮齐佑说话:“三弟你莫胡说,不管礼物轻重,总是七弟的一片心意,关键是乌库玛嬷喜欢最重要。”
三阿哥马上伸手过来,亲亲密密搭着齐佑的脖子,与他一起往外走去,说道:“太子爷说的是,不管礼轻礼重都是一片孝心。老七你是着实有心了。”
大阿哥在旁边不屑地撇嘴,齐佑不动声色看在眼里,将三阿哥手拉开,苦笑道:“三哥,你还是走前面吧。我走得慢,实在赶不上你。”
三阿哥旋即看向齐佑的腿,笑嘻嘻说道:“也是,我没想到那么多,老七你别多想啊。”
“我本来没多想,三哥你这么一说,我不得不多想啊。”齐佑照着自己的速度不紧不慢走着,半真半假笑着说道:“何况,三哥才是想多了,我不是狡猾,我是真穷。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孝心了。”
三阿哥见齐佑在低头抚平弄皱的衣衫,朝他翻了个白眼,“瞧你那小气样,你的月例与我们一样多,不过一件衣衫罢了,好似你八辈子没穿过新衣般,皱了就皱了呗,你去弄来弄去做甚!”
齐佑没理会三阿哥,手下不停,幽幽说道:“三哥你这就不懂了,我觉着这身新衣好看,显得我尤为俊美。”
三阿哥呆住,旋即不客气大笑起来。一旁的太子与大阿哥,四阿哥他们,盯着断奶不久的齐佑,瞠目结舌片刻,然后一起笑得前仰后俯。
“哎哟,你还俊美呢,牙都没换,就开始爱起美来了!”三阿哥指着齐佑,捂住肚子狂笑。
大阿哥则干脆夹住齐佑,将他裹挟着往前走,“走,美男子,今儿个不上学,哥哥带你去玩儿。”
齐佑双腿在空中乱登,大叫道:“大哥,你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
太子忙上前将齐佑从大阿哥手上拯救出来,将他歪掉的帽子戴好,笑着说道:“今日难得歇息,我们不如一起去骑马玩可好?”
大阿哥不依呛声道:“骑马有什么好玩的,每天骑射课都得骑,简直跟上学般没劲。老七,走、哥哥带你去我那里,给你见识真正好玩的。”
太子的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大哥真是,平时你们在一起上学,我难得与七弟聚聚,你竟然与我争抢起来。既然大哥有好玩的,也带上我一起去可好?”
大阿哥神色也不那么好了,不过到底念着太子的身份,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齐佑垂下眼眸,慢条斯理说道:“不如,我们一起去昭仁殿,玩背书的游戏可好?”
昭仁殿位于乾清宫东侧,是康熙的藏书楼,每个阿哥都可以进去读书。
几人一听说,跟看怪物般,惊恐地看着齐佑。
齐佑神色真诚,眨巴着眼睛说道:“我觉着背书很好玩呀,你们都不喜欢吗?”
齐佑没有撒谎,他真想去昭仁殿看书,觉得背书很好玩。
至少比掺和进太子与大阿哥之间好玩。
他有太多的计划,太多要学的东西。眼前,并不包括一头扎进这滩浑水里。
别说不那么喜欢读书的大阿哥,就连平时读书认真的四阿哥,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齐佑见几个哥哥连借口都懒得找,忙不迭离他而去,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施施然朝昭仁殿走去。
没多时,康熙该回乾清宫,知晓他在昭仁殿,应该会把他叫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