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色的木
“开一分地种一分地?”
“那种出来够我们吃?税也不够!”
其他人面容发苦,是啊,一亩地才收成多少?半石!但是,税收按照人头算,丁男丁女,丰州在北方,所以他们每丁要交二石粟。
差不多就是收获高粱后,再卖出去,得到钱财再买粟,上交朝廷——不是他们不想直接种粟,开荒后第一轮,需要种能肥田的粮食。
粟米比高粱要贵三倍,便是每丁要收获六石高粱拿去卖。但是他们目前每丁开出来的地,才产半石高粱!
田官走过来,用木板拍了拍旁边的石头——可不敢打人身上,带伤可不好开荒了,也就是敲个响提醒。
“干什么干什么!都聚在一起!快开荒去!”
农人作鸟兽散,相互招呼着——
“来帮我把这块木根掘一掘,太深了,一个人掘不动。”
“这块石头搬一下!”
“草拔一下!”
“又长草啦?!”
“下过雨,草就跟虫子似的一大把从地里长出来,前段时间刚拔完,又有了!”
他们相互间帮忙拍拍背,砸砸腰,佝偻下身体去开荒,腰也酸,背也疼,就是不能休息——田官也没说不许他们休息,但是他们不敢休息,多开出一分地,那就是多一份交足税的希望。
比较让他们欣慰的是,开荒时朝廷管饭,黍饭,也就是高粱饭,如果是让他们自己开荒,一缸高粱米要攒三年咧!
田官虎着脸,执行职责,到处巡视农人开荒。农人的半大孩子也要来帮家里开荒,田官就见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一边哭一边拔草,细瘦的肩膀一抖一抖。
田官:“小孩,你哭什么?累了?累就去休息。”
小孩抹着眼泪说:“收成时交不上税,我不想耶耶娘亲把我卖掉。”
小孩不远处搬石头的大人脸色大变,恐怕也没想到自己随口抱怨,会被孩子听见。
“交税?”田官拍拍脑门,“哦,我忘了跟你们说了,陛下有令,迁到丰州开荒的,今年不需要交税。”
“啥???”
“不需要交税?!”
一群人围了过来。
田官被他们发亮的眼睛盯得心头一跳。
那小孩的父亲跑过来时,险些撞倒了其他人。男人脸上带着劳累了大半天体力活的疲倦,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睡着,“真的不需要交税吗!”
声音都在颤抖。
如果可以,他们哪里会想卖孩子呢?但是,卖给别人当奴仆,总比跟着家里饿死好。
田官骄傲地回答:“陛下说了,不需要你们交税。”
周围又是一片哗然。
“你们开荒时的黍饭,也有朝廷提供,不过,陛下说今年不太好过,朝廷没办法供养你们太多,这些黍,到时候在你们收成里扣除。”
农人们面面相觑,今年不太好过是什么意思?
田官也不清楚,对着那些农人投过来的目光,他摇摇头,只是道:“你们能开几亩地,今年就不用交几亩地的税,等到朝廷让你们回去了,你们要是不想回去,可以留在丰城。要是回去,朝廷按市价收购你们种出来的粮食,还有开垦出来的地。”
今年的春风很温柔,那些农人也咧开嘴笑。
如果不需要收税,开一亩地种出来的高粱,能够他们天天吃饱差不多百来天,如果省着吃,日子还会更长久。
而高粱三月底至四月中旬可以种一轮,五月下旬至六月下旬还能再种一轮。而且,到六月种第二轮时,他们手头估摸着能开荒出二亩到三亩的地。
他们又能活过一年了!
有人小声说:“可是,如果不强迫我们过来开荒,我们种家里开好的地,就算要收税,收成也比现在好。”
就像两个人能种十六亩地的田,他们要交差不多十二亩地的税,余下四亩地,收成都归他们自己,可不比区区两亩地的收成有得赚?
这话一出,空气一片死寂。
农人们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就像是原本在努力安慰自己,被压榨就压榨了,家里地不给种,非要他们来开荒就开荒了,还能活下去就行,能给活就行,然而,愣头青“刺啦”一下,把他们安慰自己的假象撕开了。
是啊,他们原本能活得更好的,他们原本能拥有四亩地田的收入,去买柴火,买粮食,买种子,现在只能有两亩地的收入,没有柴火了,种子也要借了,粮食?地里收的吃完了,那就完了!
就像是晴天当头一个霹雳,却不会将他们震醒。
农人们只是沉默着,弯下腰去继续开荒。
忍一忍,忍过这年就好了。他们心说。
*
“忍一忍,忍过今年就好了。”遥远的长安,李世民没忍住长叹。
河北即将大旱,让百姓春耕,只会浪费他们的体力。河套平原没有旱灾,还是一片肥沃的土地,虽然开荒十分辛苦,可……好歹还能保留一两亩地的粮食,熬过这一年。
河南,山东,关东,陇右等地百姓,也是差不多遭遇。
熬过这一年,河套平原发展起来,就好了。
第160章 天狗食日
“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青霓挠挠头, 对系统说,
系统:“没事,既然能忘记, 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事情。”
“你手短短!”青霓放心地往床上一躺, 睡觉去了——主要是, 也想不起来, 只能放去一边,说不定哪一天就想起来了呢。
她是睡着了, 李世民却忧心忡忡到半夜睡不着觉,披着薄薄的斗篷走到园子里,望着天上残月, 好像在叹息。
部分百姓迁移往丰州, 他趁着官吏松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人探查河北等地百姓受田情形,随后发现, 按照规定, 百姓每丁都该受田百亩, 然而,实际上,到百姓手里的,能有三十亩,便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大发雷霆,严惩了不少官吏,可笑的是, 紧接着, 让人查了别的地方, 不管怎么查,都只查出百姓受田足百亩,没有缺失的地方。
谁信?
有人得知他在查这个后,将真实情形隐瞒起来罢了。
夜里风大,李世民咳了两声,回屋提笔下诏。
“移河北,河南,山东,关东,陇右等地百姓,田少者至宽乡,首选河套丰州,迁移者,暂免一岁税赋。”
既然有人拦着,不给他查,那他就一步步来,先解决查出来的那些地区,让百姓真正拥有百亩田地。哪怕一时间耕种不了那么多,至少先拥有。
等过了贞观四年,他腾出手来……
窗户“啪——”一声被风吹闭,夹断了垂进窗内细嫩的枝条,李世民伸手拾起被刮落的鲜嫩桃花,烛光一烁,闪动了他眉梢凛冽冷意。
——到时候,该人头落地的,那就人头落地。
这封诏书暂时没有发出去,李世民预备等今年秋收结束,诸人可以从丰州返回各乡时,再取出来。
“还好今年有闰三月,春天比较长,丰州百姓可以多出一个月时间开荒。”李世民欣慰地自言自语。
“今年是不是有闰三月!”
第二天,青霓正在厨房空间吃午餐,好营造山鬼不需要吃饭维持营养的人设,吃着吃着,她突然蹦起来,火烧屁股那般问小树苗:“今天是不是闰三月一日!”
“是啊!”
“遭了!”
青霓没心情吃饭,急急地冲出空间,外面鸦雀无声,人们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脖子。
正午的黑暗中,她抬起头,找不到天上的太阳了。
贞观元年,闰三月一日,日食。
她居然忘记给李世民预警了!
山鬼的人设倒不会崩盘,毕竟祂随心所欲,想剧透就剧透,不想剧透就自顾自玩乐去,但是,李世民本就不顾阻拦,做下强行迁移百姓的事,日食没有预警,他就没办法提前控制好言论,这万一有心人将这两件事强行贴合在一起,说是皇帝失德……
青霓懊恼:“是我失误了。”
日食的时间并不长,人们还没来得及敲锣打鼓去赶走天狗,光明便归来了。皇宫中,众宫人安静如鸡,不敢去偷瞧李世民脸色。
那是老天爷发怒了!是不是上天对陛下不满?
人心惶惶,却没人敢表现出来。
李世民正在用饭,对于日食没有任何反应,饭菜在口中微顿,随后平静地继续咀嚼,身形依旧笔直如琴弦。
就像是即将受到攻讦的不是他这个皇帝,还有心思安慰被吓到的长乐公主,“丽质不怕。”宽厚的大掌抚摸着闺女的脑袋,“刚才只是金乌伸了个懒腰,把眼睛闭上了。”
长乐公主本来心有惴惴,耶耶这么一说,顿时被他逗笑了,“金乌伸懒腰还要闭眼呀,长乐就睁着眼睛,冲表哥之前偷偷伸懒腰,也是睁着眼睛。”
李世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它跟别人都不一样,它还有三条腿。”
长乐公主低头。
李世民吃完了午餐,她还在低头。“丽质在看什么?”
长乐公主抬头,脆生生道:“耶耶,三条腿要怎么走路呀,长乐想不出来。”
李世民被闺女可爱到了,一把将人捞起来,放到膝盖上,揉揉她的小发髻,“耶耶也不知道,可能金乌不用走路,全靠飞吧。”
长乐公主黏着他不放,李世民却要去批阅奏章,想了想,索性把女儿一起带过去。他在低头专心批奏章,长乐公主自己在他膝头玩闹,偶尔探出头来去看批字,李世民也不以为意。
等到房玄龄午饭也没吃,心里装着日食的事,急赶忙赶入宫时,就看到奶爸膝上睡着了的小闺女,一只手轻轻拍着闺女哄她酣睡,另外一只手在奏章上批字。窗户虚掩,薄薄的日光从窗扉间挤进来,映洒进年轻帝王眸中,眼睛亮亮若星璨。
好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然而房玄龄只想摇着他脖子问:陛下你还记得天狗食日就发生在刚才吗!那是凶兆啊,会有人以此为由,攻讦陛下你失德,奸党当道才会发生这等天象,现在不是你陪闺女玩的时候!
“陛……”
李世民轻轻摇头,让宫人将长乐公主抱去屏风后的小榻上,这才和煦地问:“玄龄,怎么了?”
“陛下,日蚀之灾方出,只怕有心人会以此作乱。”
所谓“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谪于日月之灾”,在天下百姓看来,发生天狗吃太阳那就是皇帝的错,是皇帝做错了事,才引来天灾。
尤其是月余前,大量百姓被强迁,远离故土,正是民怨累积之时。
李世民“嗯”了一声,从神态到语言都万分闲适,“玄龄,坐。”还叫人看茶。
房玄龄心里打好腹稿,这时候直接麻溜地提出来:“陛下,还请罢免臣。”
李世民错愕。
房玄龄表情认真:“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陛下如今方登基不足半年,殷王建成、齐王元吉仍在虎视眈眈,陛下若言罪在己,岂非被他们诋欺?还请陛下将今日之罪移咎于臣,将臣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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