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色的木
那眼底升起的讶色是多么明显，明显到在场人都发现了。
在祂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李世民坦然站立，他不是故意做出一副洒脱的样子，他是真的觉得刚才那事不算什么，他也是真的觉得捡石子亦有乐趣所在。
山鬼定定看了他好几息，倏地短促笑了一声，“你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凡人。”
李世民眨了眨眼，“多谢？”
山鬼眸光轻轻一转，望着李世民，似乎更有了兴味，像是发现了很值得一玩的玩具。“去把厨房的锅拿过来吧。”
李世民眼睛一亮，立刻去厨房搬锅，明明有随侍，却非要自己搬运。
山鬼：“生火。”
李世民便生火，烤锅。
山鬼：“石子用清油搅拌，均匀布满表面，然后，烧热。”
李世民这才知道自己捡的石子还有这般用处，便将它们尽数倒进大盆里，与清油搅拌，然后才放进锅中加热。
山鬼：“翻炒。”
李世民没有碰过锅铲，举止笨拙地翻炒着石子，石头撞在铁锅上，发出哐当哐当的撞击声。
这热石头勉强属于厨具的一种，由别人来准备不会影响系统菜品的特殊功效，不过，剩下的就该她自己来了。青霓拿出发酵好的酵面，往里面和需要和的调料，揉成面团，擀成圆状薄饼胚。接下来就是把饼胚平铺在烧热的小石子上，然后挖出一部分石头倒在饼胚上，将其盖严实。
李世民听着那滋滋的响声，仿佛饼胚在接受油炸，注视着石子的目光里满是稀奇。
他没见过这种石头饼，毕竟在晚唐时，同州府还向宫廷进贡过这样的饼，属于那边的特产。若是变为寻常能见之物，同州府哪里敢上供。
过了一会儿，这饼熟了，山鬼道：“给长孙无忌吃了，他的毒就能清除。”
李世民道谢，又有些为难，“可否请足下施法，令辅机先清醒？”
不然，这么大一块饼，哪怕是硬喂，也喂不进昏迷中人的喉咙啊。别毒没解，先把人噎死了。
山鬼手中香枝半遮住自己精致无瑕的脸庞，只余一双眼眸慢慢浮起一丝笑意，“秦王——”
李世民被祂晲了一眼，随后，神祇在原地消失无踪，只余清香留痕。哪怕祂没有说，李世民也能猜到后面的话必然是——
“自己想去。”
李世民头疼地拿着饼回马车上，才进去，眼睛就一亮，露出笑容，“辅机，你怎么醒了！”
长孙无忌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凭着为人臣子的本能，在君主问话时，下意识回答：“臣不知，此前只觉得极为难受，昏昏沉沉间，有一股仿若凉风的气息自体内流散，护住了五脏六腑。后来便继续昏昏沉沉，好似小憩了一会儿，方才转醒。”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听起来像是山鬼出手了。”
气息护住五脏六腑什么的，太医令也没那么奇异的本事。倒像是山鬼为了放心玩闹，不与“玩具”生龃龉，提前做的保障。
“山鬼？”长孙无忌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陛下，你去找山鬼了？”
“嗯。太医令没能治好你。”李世民抬手，把饼塞过去，逼逼叨叨：“快吃！看到我身上湿透的衣服了吗？为了捡石头做你这饼，被山鬼支使着跳下池水浸湿的。不管好吃难吃，你必须一口不剩吃掉啊！”
长孙无忌从昏迷中醒来，正晕乎着，这才豁然清醒，凝目看向李世民，瞧着他湿淋淋的衣服，眼中翻腾着震惊、感动与羞愧，“陛下，臣……”
“往旁边挪挪，你吃饼，我把衣服换了。”李世民一边说，一边开始脱衣服，他们这样的人马车里通常会备一些换洗的干净衣物，包括里衣，李世民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翻出马车里的全套衣衫，回头看着长孙无忌，催促：“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吃！”
长孙无忌啃着饼，石头饼又焦又脆，还有些许香甜，咀嚼时一口一声“咯嘣”，油香迸炸在口腔中。
难得，山鬼的食物居然不难吃。
李世民穿着衣服，问：“辅机，你之前怎么昏迷了？还是吃着饭食……”忽然反应过来，李世民猛地转头，惊怒：“莫不是有人给你下毒了？难道是世家？！”
之前白盐的事已经惹了世家，他还让长孙无忌收购大片石灰石的山地，而且专门挑的是荒地，贫瘠的地。
长孙无忌花钱收购，世家还很高兴，他们地多，那些没有卖出去的肥沃之地，石灰石亦不少，无所谓那些贫地的石灰石。如今发现石灰石能防蝗吃庄稼，无用之地一下子变成了香饽饽，然而，香饽饽早被人吞了，能不让人怒火上头，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行为吗？
李世民越想越觉得是，一拍马车车厢，脸色难看到极点，“世家，好一个世家，真是胆色惊人啊。”
长孙无忌呆愣了几秒，总觉得世家应该不至于那么无脑，可又想到，万一就有年轻气盛的人，或者脑子一热就上头了呢，世家的人也是人，难道还能永远保持理智？
主要是，他明明好好的在长孙府吃着他闲暇时的零嘴——炸蝗虫，油炸的，香喷喷，比刚才吃的饼还酥脆，也没有去外面乱吃东西，世家的人还渗透进他这个国公府了？
有这本事还下什么毒啊，努力爬成心腹，给世家传递消息不香吗？
李世民：肯定是五姓七望干的！
长孙无忌：虽然我觉得有点扯，但是我最近得罪的，也只有五姓七望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觉得五姓七望无耻下流，连下毒这种事都能干出来，简直卑鄙龌龊！
第183章 借酒浇愁
青霓认为, 五姓七望要给她立庙。
在李世民一行人离开滋味楼后，她迅速从厨房空间里出来，检测到大堂没人, 跑过去后, 又钻进厨房空间中。
没一会儿，李世民带来的侍卫将一个个大箱子搬进来, 还有一盆盆漂亮的花草。
李世民指挥着侍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问：“这是什么？”回头, 便发现山鬼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 神出鬼没。
李世民便一一介绍过去，先说的是那些花草, 山鬼果然听得很认真, 惊奇地看着那些花儿，侧头望向李世民的眸光都温暖了不少，“你有心了。”
李世民脸上是浓浓笑意, “足下喜欢便好。”
“那些金银拿回去吧, 冷冰冰的死物, 于我无用。”青霓心里在滴血, 面上, 山鬼低头看向那些被精心培育出来的花草, 脸上神色可比看人时温和, “至于这些花……”
李世民：“足下山中花草皆是自由生长，颇具灵性。这凡人培育的花儿娇嫩, 不若在皇城中划一片地，由专人打理, 足下想看, 直接坐马车入皇城便可。”
当然, 如果山鬼为了方便，能直接住进皇城那就更好了。李世民心里抱着他自己也清楚不切实际的期待。
山鬼：“便如此吧。”
李世民没有等到山鬼说搬进皇城的话，便也不意外，只道：“种在我尚是秦王时住的宏义宫中？那儿囊括了山林。”
山鬼对此无所谓。
在长孙无忌也对祂表达感谢救命之恩后，山鬼瞅着他们告别要离去，幽幽说了一句：“下次别吃那么多蝗虫了。”
长孙无忌差点一头撞向门框。“格格”转过头，让人疑心他是不是脖子变成机械，还是忘了上油那种。
“蝗虫？”长孙无忌懵逼。
李世民瞪大眼睛，“不是被五姓七望下毒吗？”
“五姓七望？”山鬼咀嚼着这口又大又圆的黑锅，“早知道你们有怀疑对象，我就不多加那句话了。”眉儿眼儿全是看不到热闹的遗憾之色。
李世民：“……”
长孙无忌：“……”
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凤目剜了自己不着调的哥哥一眼，眸中满满“你给我等着”的意味，长孙无忌后背凉飕飕，立刻梦回当年被妹妹管家的时候。
“这蝗虫莫不是有毒？”长孙皇后向山鬼欠身，问一句后，面露忧色，“此前就有不少人吃炸蝗虫，上到官宦，下到百姓，这要是有毒，岂不……”
山鬼撑着下巴，似模似样地聆听，此时便忍俊不禁：“不用担心，他那是吃多了。蝗虫只要不生吃，以高温蒸熟或者炸熟，内里的毒素便会减少，寻常人家要么没有他那样贪嘴，要么没什么钱，只能油炸几只尝尝鲜。”
也就是说，长孙无忌但凡节制一点，都不会中毒。
长孙皇后差点被兄长气笑了。
长孙无忌忧伤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他保证，这事情一出，他妹妹绝对要管着他好长一段时间，估计口味也要强制他吃清淡的了。
好难过。
等到回长孙府后，长孙无忌果不其然，接收到妹妹大礼包X1，里面具体存在“最近不许吃油炸”卡，“一整天的食物，包括正餐甜点都有定量”卡，“多吃蔬菜”卡，还有额外的：“二郎，长孙家权宠过盛，外戚是历朝历代都需要防范的地方，你让哥哥他当尚书右仆射，并非宠爱，实是烈火烹油。”
长孙无忌：Σ( ° △°|||)︴
李世民觉得大舅哥有点惨，试图为他说几句话，至少，尚书右仆射他觉得给长孙无忌没有任何问题啊！外戚权势过重？怎么会呢！无忌他明明忠心耿耿！
然而，还是拗不过长孙皇后的坚持，于是，长孙无忌到手没多久，都没有捂热，来不及好好体会一把尚书右仆射——相当于宰相的快乐，就上表“主动”辞去了相位。
毕竟是发小，李世民又素来重感情，在官职里挑挑拣拣，给大舅哥安了个开府仪同三司的职位，为一品文散官。
还怕有人“欺负”大舅哥，看他没了相位以为他失去圣宠，特意让他在宫里住几个晚上，和皇帝抵足而眠，以示圣眷。
顺便商量一些国事。
比如……
“辅机，山鬼那儿的东西实在太过稀罕，就像毒盐变白盐的方法，以及抵御蝗灾的法子，都是吃了食物后看到的，若被一些害群之马凑巧得到，岂不是会于国有害？不如，我下敕令，命官员不得去市场？他们若是让手下去，也不放心——毕竟，财帛动人心，谁也不确定能从山鬼那儿得到什么东西，会不会重到动摇忠心。”
长孙无忌眼神一闪，随即摇头，“二郎，你只顾着防官员，难道忘了……”
长孙无忌指了个方向，李世民眯起眼睛，“世家。”
长孙无忌：“对。朝堂还有忠臣，世家和我们可不是一条心。陛下难道要赌他们得到的东西不足以颠覆朝廷，或者他们没心思当皇帝？”
李世民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确实是我心急了。”
长孙无忌懂，山鬼拿出来的东西真的很可怕，就比如这白盐吧，长孙无忌敢肯定，如果让一个对李唐皇室有意见的人“吃”到，他只要脑子没问题，就能想到颠覆朝廷的办法。
好在，现今还不曾有人得到过什么天大的好处。如果已经得到了，还没爆出来……长孙无忌叹气。那他也没办法，不过是兵来将档，水来土掩。
“算啦，先不说这个了。”李世民若无其事地笑笑，转而道：“辅机，冲儿十一岁了，你可有看中的人家？”
十一岁当然还不能成亲，但是大户人家基本都会提前相看好，暗里通个气，等几年后，两边孩子长大，男方便可以下聘了。
长孙无忌摇头，“尚未挑中合适的。”
李世民眼睛一亮，“你看丽质如何？”
长乐公主？
长孙无忌愣了愣。他对长乐公主李丽质这个外甥女没有太深厚的记忆，仅有的那几次还是作为舅舅，带小外甥女出宫玩一会儿，给她买零嘴，牵着她的手，含笑走在朱雀大街上。
而且，长乐公主才六岁，太小了，性子如何尚未知晓——谁会传六岁的小丫头片子是不是蕙质兰心，温柔贤淑啊。
李世民没有注意到大舅哥的迟疑，只兴致勃勃说着自己的设想：“他们一个表哥，一个表妹。我们两家就是亲上加亲了。而且，年纪尚小，都不是慕艾之时，不必担心一方有心上人，还可以培养感情——我们不就是自幼一同长大，关系才那么亲密吗？”
这说得长孙无忌都有些心动。
表哥表妹什么的，为什么自古以来就很盛行？还不是亲上加亲的同时，知根知底。
李世民：“我们还可以把丽质和冲儿一起带到山鬼面前，请山鬼瞧一瞧他们有没有姻缘。”
长孙无忌惊讶，“二郎，你和山鬼竟然到这个地步了？还能请祂看姻缘？”
李世民理直气壮，“不能。”
长孙无忌：“？？？”
李世民更加理直气壮，“多在祂面前晃晃，说不定哪天山鬼就开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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