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色的木
韩世忠连眼神接触都不想和她有,厌恶道:“再不滚我就……”
赵构已经注意到这边动静了,内侍康履之前吃得小腹滚圆,便慢吞吞走过来,问:“甚么事儿?”
韩世忠警告地瞪了十九岁的衣衣一眼,猛然回过身,将她挡得严严实实:“酒店里的小儿子,姓王,见主上富贵,来问我们吃不吃茶酒。”
然而,他肩膀后面探出了个脑袋,俏丽得不像话:“嗯嗯!大官,你去问一问你家主子……”
韩世忠抬起手要把她按回去,少年又从另外一个肩膀那里探出头,像极了洞里的地鼠:“讲和吗?”
康履和韩世忠脸色都变了。
少年飞快地补上一句:“我有办法!”
*
元宵佳节,喜气洋洋,百姓和乐,游戏频出,吹箫、弹阮、歌唱、散耍之人众多。
赵构也是弓马娴熟之辈,拿了游戏摊子上的弓和箭,对着二十步外那灯笼开射,一射就是一个灯笼破开。
小贩在旁边高喊——
“五个灯笼换一只兔子!中!”
“十个灯笼换一只锦鸡!中!”
“二十个灯笼换一头羊!中!”
“官人好身手!”小贩把那头羊牵过来:“我这摊子支了半日,都没人能将它取走,还以为能保下这招财手段,不曾想结果在官人手上。”
赵构得意一笑,康履行回来,探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笑就转瞬即逝了。
“带去那茶楼里。”
康履得到指令,指挥韩世忠把人带过去,韩世忠脸色臭得不行,反而是少年喜笑颜开,嘴巴甜得不行:“大官受累了,这事若是能成,我请大官吃饭!”
康履多看了她两眼,矜持地说:“不必了,你有这个心就行。”
少年好像很遗憾。
韩世忠好像很不耻。
……
茶楼,包厢。
赵构好像并不信任她:“讲和?你能劝动金国和谈?金贼兵马连下数地,会愿意和谈?”
十九岁的衣衣倒是很淡定:“此前金贼不愿意和谈,是因着他们能打赢,可滑州一战,使金贼四太子折戟沉沙。四太子是金国国主完颜晟的侄子,金国皇位本该是兄终弟及,若完颜晟驾崩,就该传位于他弟弟完颜杲……”
赵构听到完颜杲这个姓名,茶碗晃了晃。
完颜杲在靖康年间是伐宋总指挥,正是他指挥了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攻破东京。
现在也是这个人,作为南征总帅南下攻宋。
“但是,金国国主完颜晟学习了中原制度后,想要实施父死子继,传位于他的嫡长子完颜宗磐。”
赵构突然开口:“金贼皇家要不稳了。”
他别的不行,对于这种内斗简直敏感到极点。
十九岁的衣衣点头:“完颜晟想要父死子继就是做梦,且不说皇太弟完颜杲正盯着皇位,就算是金贼先帝完颜阿骨打的子嗣也不会愿意,毕竟皇位传给完颜杲之后,等完颜杲驾崩,皇位就会回到阿骨打这一脉,开始下一辈的传承。”
你完颜晟想要父死子继?这不就是动了其他宗室的蛋糕吗!
她继续说:“阿骨打子嗣众多,庶子却并不算在传承中,仅有的三个嫡子又接二连三意外身亡,只能传给阿骨打的嫡孙,嫡孙尚小,阿骨打一脉的利益,由庶子维护。若说之前反对声声势浩大,金国国主的念头被强行压了回去,可此次南侵,战功最高的二太子完颜宗望(斡离不)因风寒去世,四太子完颜宗弼(兀术)兵败身死,如今能顶事的只有大太子与三太子,武功皆不如前面二位,打个比方,算是我们意外帮金国削藩了。”
“官家,我听说过一句话: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赵构瞳孔猛然张大,一息之后,他从方才的震撼中反应过来:“和谈……”轻轻念了一遍后,脸颊上陡然激动到发热:“不错!这时候去找金国,他们国主必然会愿意和谈!”
在旁边持刀而立,贴身护卫的韩世忠心旌搖惑。
怎么就突然愿意和谈了?如今于金贼而言形式正好,他们不是更应该一鼓作气,攻下大宋吗?
韩世忠听不懂,赵构却很懂。
大宋什么时候都能攻,不趁着阿骨打一脉元气大伤,皇太弟暂时未取到卓越战果,定下父死子继的规矩,很难说以后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金国国主这么一搞,攻宋那几路金兵必然会强行回国与之抗争。而金国国主为了不让大宋影响他在国内的博弈,必然会答应和谈。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政治是利益的妥协。
千百年间,从来如此。
赵构看着十九岁的衣衣,非常欣喜:“此番和谈必然能成,金贼必然退兵,满朝公卿,竟不如君一人!”
十九岁的衣衣脸上笑容依旧纯真无辜。
还想和谈?不把你坑到底裤都没了,我就跟着你姓完颜!
第364章 患起天子
普通人:什么?金国要内乱了!还不快趁机打它!
赵构:什么?金国要内乱了!还不快趁机和谈!
皇帝也是人, 是人就能被骗,只要摸准欲望,就可以对此进行忽悠。
强如秦始皇也会被长生所蒙蔽, 洒脱如唐太宗,你要是在长孙皇后病危时跟他说自己有特效药, 你看他相不相信。而赵构的命门就是活下去,不让自己和父兄一样被抓住, 和谈也行, 开战也行,只要不让他被抓走,什么都行。
然而赵构这个人打心眼里就是个怂货, 忽悠他开战, 可比忽悠他和谈难一百倍。
十九岁的衣衣拒绝一上来就挑战这么高难度,还是和谈好。
“官家啊。”少年依旧保持着笑容:“虽然金贼也急着处理国中事, 但他们咬咬牙, 也不是不能接着打, 一群恶犬,总得填饱他们肚子才能……”
赵构蹙起了眉头:“要给他们多少?如今大宋国力也不是澶渊之盟那时候, 能轻轻松松拿出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的岁币了。”
十九岁的衣衣瞄了一眼赵构, 却并不先说自己的底线。
了解过诈骗的人都知道,先放出底线的都是傻子, 为什么骗子要先打电话和你说你儿子女儿犯事了,需要钱摆平?还不是为了给你增添心里压力,让你自乱阵脚,一旦心慌了, 脑子就不好使了。
“官家, 听闻金贼攻破了永兴军, 前河东经制副使傅亮率军投降,经略使唐重、副总管杨宗阂、提举军马陈迪、转运副使桑景询、判官曾谓、提点刑狱郭忠孝、经略司主管机宜文字王尚及其儿子王建中都战死。东平府兵马铃辖孔彦舟叛乱。又有金贼完颜宗弼攻陷青州,银术可攻陷邓州,萨谋鲁攻陷襄阳,拔离速攻陷均州,马五攻陷房州……”
赵构越听,眼神越闪烁。
说起来很可笑,但他真的不清楚外面战事居然恶化到了这个地步,不然他也不会停在扬州观望,早过江去了。
战火让大宋纷乱,也阻碍了朝廷的探查。
他又想跑了。
可惜,十九岁衣衣的目标之一,就是不让赵构跑路。
“金贼势如破竹,官家听了之后,可是想要南渡?”
“这个……”
“官家!关于这一点,我就不得不谏上一次了!”
赵构现在听不得“谏上”这种话,这让他立刻想起之前两次“血腥谏上”,脚尖一下子绷直了,打量着十九岁衣衣的视线也变得警惕和狐疑起来。
然而对方没有掏出刀子,反而是神情愤慨,大拍桌子:“都还没考虑过割地赔款,官家怎么能一心南下!这把百姓置于何地,把家国置于何地!”
好混账的话!
韩世忠听了,脸上都是一副格外想杀人模样,亏得房里只有他们三个,赵构还是背对着他,不然以赵构那小心眼,绝对死死记住他了。
赵构听到这话,却是身体发飘,几乎要坐不住了:“所言甚是!甚是!”
他确实不应该,都没尝试过和谈,就一心想着逃跑,也不想想,光逃跑能跑到哪儿去,迟早要被逮回来!
赵构如今已经有七分信了眼前这年轻人,满脑子只想着让她给自己安太平:“君有何高论,速速说来,只要能说动金贼和谈,朕都可以答应!”
“官家此前说到澶渊之盟,可还记得大宋正是签订了澶渊之盟才拖垮了辽国?”十九岁的衣衣开始发挥天赋技能——睁眼说瞎话:“澶渊之盟之前,宋辽交战不断,澶渊之盟之后,反而迎来了长达几近五十年的和平!百年间不再有大规模的战事!这叫什么?这叫花钱保平安啊!战争一开,苦的是百姓,区区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比起大宋税收,如同九牛一毛,打发打发叫花子罢了。”
放屁!
赵构没有脸红,但眼神也飘忽了不少。
百年间不再有大规模的战事那是岁币买来的吗,那是辽国从萧太后之后就没什么明君了,国力日渐衰落,百姓困苦,政治腐败,靠的不是岁币,是对面国力衰退了!
你看换成金国,靖康之耻赔了对面不少东西,皇帝都赔过去了,耽误金国继续南下吗?
当然,对于政客而言,话不能这么说嘛。
“正是因为真宗陛下英明神武,知道金钱可以腐蚀人心,方才力排众议,定下盟约——不割地,只给钱。辽国那群叫花子得了钱之后,果真成了暴发户,只知贪图享乐,被咱们养废了!辽人如此,金人亦能如此!”
十九岁衣衣政治上确实不行,耐不住她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至少赵构听进去了,还听得全神贯注,捬掌大笑:“好!早听闻民间出高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话太符合赵构心意,简直讲到他心坎去了。
不用打仗,只需要给钱,金国还被钱财腐蚀,不久后就会自取灭亡。
这办法好!这办法赵构喜欢!
“而且,官家你想想,金人只是一群蛮夷,他们不会织绸缎,不会制瓷器,这些东西不还是要来大宋购置?我们将钱给他们,他们拿到了钱,又在宋国境内花销,这些钱也就是在他们手上放一放而已,放一放,又回来了,还能赚取利息。”
越说越离谱,架不住赵构愿意相信啊!
“朕愿意和谈,卿家快说一说,这谈……要怎么谈?”
“官家能出多少价钱?我得知道国库还有多少银钱才行。虽说和谈便是漫天报价,坐地还钱,但我心里还得有个数才行。”
“也不剩多少了……”赵构叹气。
十九岁衣衣神色莫名。
难道南宋初年确实特别难?赵构其实也不容易?
“如今仅有巴蜀、江淮、荆襄等地能够收取财赋,岁入不满千万,能动用的金银钱绢,换算成铜钱,才二百万缗。”
“……”
幸好她帮宗泽当过一段时间会计,二百万缗换成银子,大概是……
五十六万八千二百六十五两银子?
好家伙,不仅够交澶渊之盟的费用,还够交重熙增币之后,每年银二十万,绢三十万的费用啊!
富宋真不愧是富宋,可惜富的不是百姓,是皇帝和士大夫。
十九岁衣衣一时被镇住了,赵构误会了她的沉默,斟酌着又开了口:“太少了么?二百万缗确实不多,我先前已经派人去变更茶、盐、酒三法了,若是金国那边愿意等等,明岁能再添三百万缗。五百万缗,这是底线,不能再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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