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色的木
雪貂在青霓脑海里嘀嘀咕咕:“张良真的好豁得出去啊,宗君,就是族长或者一族嫡系继承人的意思,他一个韩国人,面不改色称呼灭国仇人是族长……”
青霓心说,这算什么,好歹张良还没跟虐恋情深小说里的男主一样,勾搭了始皇家的公主,当了驸马,然后喊仇人岳父,伺机而动呢。区区一声宗君……
农人见是一位女郎来与他说话,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不少,“好、好奇啊……”
张良点头,问:“不知丈人对这代田法有何想法?”
这也是始皇帝他们想知道的,众人目光皆投向农人,被注视的农人牙齿打起了抖,“想法……也没什么想法……官府怎么说的,我们就怎么种,一直都是这样,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秦律简直像是强迫症搞出来的一样,连每一亩田地种子播种数量都规定好了,稻、麻每亩用二斗大半斗,粟、麦每亩一斗,黍子以及其他的主食,都定得明明白白,多半斗少半斗都不允许。
张良想了想,换了个问法:“田啬夫可有对你们说,这个法子能让田地多产粮食?”
农人愣了一下,不信,“娃子你说真的吗?能多产粮食咧?这只种一半,哪能多产粮食,它少了整整一半咧!”
蒙毅猛然紧皱眉头,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如利箭,几乎要将农人射穿。
秦的政策,从来不和普通民众解释他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做,都是上面布置,你们下面照做就是。但是,此刻,蒙毅却突然感觉,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张良却没有继续问下去了,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没有多少见识的人,不清楚接下来要追问什么。
蒙毅倒是想接着问,但是他脑子就像是卷了毛线团,很想理清思路,却又怎么也握不住线条。
青霓瞧了张良一眼,没有戳穿他,开口问农人:“你不知缘由,心中不怨恨朝廷害你们少粮吗?”
农人甚至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茫然问:“为什么要怨恨,朝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收成不好那也是老天不赏饭,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听完这对话,蒙毅躯体一震。
始皇帝亦是眼神微凝。
他们都不傻,有时候仅是陷入了一叶障目中,往往只需要有人轻轻一推,就能看破迷障。
蒙毅上前一步,“你是旧黔首?”
老农被他那么严肃的表情吓到了,“是、是啊,咋的啦娃子?”
蒙毅没有回应他,头一低,脸色难看得厉害。
张良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神女如果不说那话该多好,她不提醒赵政,或许一直到秦灭亡,赵政和他的大臣们都不会发现问题在哪里。
始皇帝亦没有心思再去别的地方观赏代田法了,各回到各自的车马上,车轮滚滚,雪貂的脑电波清晰响起,“衣衣,蒙毅怎么突然问那个农人是不是旧黔首?听到是之后,他脸色也太难看了吧,他在生哪门子的气?而且秦始皇怎么也心情不好了?”
青霓把手放在雪貂脊背上,慢腾腾从头摸到尾,脑电波的语调也是慢吞吞的,“他们在气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造成了非常大的社会不稳定因素,他们居然今天才发现。”
“听不懂。”跟着青霓久了,系统已经学会在某些方面意外的坦诚了。
青霓的手顿住,片刻后,勾着雪貂一边的尖耳朵,压搓揉捏,惹来雪貂另外那边的耳朵下意识抖了抖。青霓带笑的嗓音在脑海里响起:“是民心。”
她道:“大秦统一的是地界,不是思想,秦人有一处地方和六国之民完全不同,你猜是什么?”
雪貂想不出来。很正常。青霓在现代时,也是盯着大秦的社会情况,琢磨了很久才琢磨出来的。
“是温顺,商鞅变法后的秦民,很温顺。”
“别的国家民众不温顺?在没被逼上绝路时,百姓不是都很温顺的吗?”
“不一样,秦民的温顺,是一种可怕的,已经被洗脑了的温顺。你或许听说过,荀子夸他们是古之民也?”
其他国家的人民也温顺,但是,秦人属于荀子去了秦国,都会专门夸一句秦人非常畏惧官吏,并且很驯服的那种温顺。
不是反讽,是在真心实意夸奖秦人像“古之民也”。
这时候,系统才听明白了,“秦民习惯了被驯服,习惯了不去思考,温顺听从朝廷的指令,但是六国百姓这才被纳入版图不到四年,他们根本做不到在朝廷发布奇怪的政令时,不去想,不去说,不去和人讨论!”
有思考就会有质疑,有质疑就会裂民心,旧六国的百姓心里有所怀疑和怨言,民心还能稳吗?代田法还好,春天种,秋天就能知道成果,那如果是更长时间才能窥见成果的政策呢?
没有彻底归心的六国百姓,很容易被挑动。而秦人习惯了秦政府的不解释,秦政府何尝不是习惯了秦人的不用解释?始皇帝用对待秦人的做法去对待六国百姓,又怎能起效。
他需要变法。
“朕需要变法。”
始皇帝叫来了萧何。
大秦,确实该到再一次变法的时候了。光是商鞅之策,已经不足以撑起统一后的大秦了。
之前,他怕自己随时会寿终,也怕死后扶苏继任,太过仁善,没办法继续变法下去,就只能搁置不动,可现在有神女存在,他或许可以尝试着拼一把了。
“萧卿认为,朕该如何变法?”
萧何问他:“陛下当真下定了决心?”
“若不变法,秦将亡矣,萧卿且说,朕必然鼎力相助。”
萧何依旧没说,仍是谨慎地询问:“倘若,需要陛下将一部分威望让出?使新黔首对另一人更加敬畏爱戴?”
始皇帝微微挑眉,“威望?你是要靠威望让新黔首心悦臣服?朕的威望还不够?”
“陛下一统四海,自然是够的,只是……”萧何感觉,自己真的是疯了,不要命了,才会说出来接下来的话,“于新黔首而言,八百年周朝,分封之制早已深入人心,他们对陛下的大一统,对于始皇帝,并无确切认知,据臣的了解,不少新黔首觉得如今仅是暂时被敌国占领,待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有旧国王族前来复国。”
之前诸国混战的时候,被灭国后再死灰复燃的国家还少吗?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可不懂什么叫大一统,在他们的看法里,秦的一统,和之前越国灭吴国,吴国重新灭回越国,没什么两样。
始皇帝道:“依你看,该如何?”
萧何拱手一揖,“还请陛下将国师请来,此事,非国师不可。”
第62章 不共戴天
国师在做什么呢?国师在逗张姬。
美人嗓音好听, 张良特意压了声音用女调,就更像树叶尖轻颤抖的新雪,既柔且清。青霓就随便递了一卷竹简, 让他念给她听。
念的是儒书。
“尊德义, 明乎民伦,可以为君。去忿戾, 改忌胜,为人上者之务也。”
张良微微垂眸,嗓音不快不慢。他曾经去淮阳学过礼,也算儒家的学子, 对于这篇从君主角度论政,阐述民为本, 君为末的文章, 当然拜读过。
儒家一贯的思想, 以民为重。
张良念着念着,口吻里隐约透露了讽意。
看样子,神女似乎更为欣赏儒家?从她带来的代田法,还有赐福母牛, 重农耕, 哪怕不是欣赏儒家,也是想法一致, 重民爱民。但是, 民为本,那个暴君难道能做到?
别开玩笑了。
看他兴兵灾,起劳役, 不计其数的秦律, 被律法禁锢的黔首, 一不小心就犯罪,一犯罪就要被罚劳役或者重金,哪来的民为本?
神女似乎没有联想到始皇帝,倚着厢壁,阖眸静听。
张良目光一闪,继续往下念。
“赏与刑,祸福之基也……”
“……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知之。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
“……凡动民必顺民心,民心有恒,求其永。重义集理,言此章也。”
念完之后,张姬似乎仅是随口发出了一声感慨,“看来,陛下是真的不喜欢儒家。”
神女羽睫一颤,睁开了双目,“何以见得?”
清明的瞳孔将他映在眼中,张良隐隐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了目的,然而,神女依旧包容地注视他,宛若水天相接的大海。
张姬假装才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垂头,“国师恕罪,妾并非想要妄议陛下。”
青霓如他所愿,说出来:“汝但说无妨。”
张姬微微咬唇,长长的睫毛半垂,模仿尽了女儿娇态,方才假做数息迟疑,轻声道:“陛下所行所令,与儒家相悖。儒家推崇以民重,以德治,陛下他……”
美人抬眸,欲言又止,比直白说出来更令人容易多想。
陛下什么呢?当然是陛下愚民啊。神女重民,陛下却愚民,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三观不合导致的裂痕只会越变越大。
张良心中计划得很好,却瞧见神女含笑瞥了他一眼,黑木质的车厢衬得那双眸子万分清澈通透。
她说:“汝是六国之民。”
张良脸色微变。心念转动只在一瞬间,他立刻示弱——
“国师竟知此事……”张姬面容似金纸,身形摇摇欲坠,却强撑着仰脸看向神女,“妾确是六国之民,可如今六国已灭,妾自知无力回天,早已将自己当秦民了,难道非秦国出身也是错吗?”
青霓:“……”她暗地里跟系统吐槽:“这演技,到现代绝对能抱个金鸡奖回来。”
表面上,神女轻笑着摇头,没有说任何话,她抬手打开了窗户,微风卷进来,纱帘子猎猎作响,鬓前的发随风飘动。
国师侧首,凝视着窗外,光影流转间,将她的脸庞模糊了起来——就像他刺杀赵政的那一天。
看不清脸,微光盈盈的眼眸里,却带着神明看凡人尘海起伏的冷淡。
她知道他就是那天的刺客。
一股凉意从张良尾脊骨密密麻麻往上钻,透进背心。
她早就知道了,却放任自己留在她身边,是为了打消他的警戒然后将他抓起来?
张良垂眸,自嘲一笑。
不,以神仙的法力,哪里需要如此迂回。她只是从未将他的刺杀放在心上,毕竟,无论他如何做,都不可能越过她去杀掉始皇帝的。
有人上前敲了车厢壁,“国师。”是蒙毅,“陛下有一事,欲请国师前去相商。”
“嗯,吾知道了。”
尽管国师不一定能看见,蒙毅还是朝着车厢微微拱手,回去复命。
神女看向张良,“同去?”
张良望着她的眼睛,简直难以相信,居然有人在得知对方和自己将要去见的人是生死仇敌的情况下,还能那么坦然邀请。
她就不怕,万一就发生了万一?
三四息后,“不去?”车厢设计得很高,神女站了起来,要往外行。
张良的目光落到神女的背影上,眉尖蹙起。
他自诩能猜测人心,然而,神女的心思,他根本看不透——这位神祇,所作所为究竟为何?她若是站在始皇帝一方,不应该将他捉拿起来吗?
不过,有一件事他能确定。既然神女不在乎他是否刺秦,那么,直白一些,或许会有奇效。
“国师为何不将我交予郎官?”
“我希望你能为大秦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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