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她小心翼翼提着裙子,且拿手帕捂住鼻端,像是生怕沾染殿里的血腥味似的。
魏佳氏笑容淡了淡,“谢公主记挂。”
庆妃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拉上郁宛等人请辞,一面絮絮告诉她魏佳氏跟和敬公主间的爱恨纠葛——不知在宝月楼闹了什么口角,那之后两人很少见面,没想到如今和敬公主却会主动过来探视,估摸着用不着三五句,魏姐姐又得心软了。
郁宛觉得庆妃的举动很像争风吃醋,“你对公主偏见太深了罢,她跟贵妃娘娘熟稔多年,不过是有点误会罢。”
庆妃哼道:“走着瞧吧,我直觉很准的,反正做贼的狐狸尾巴藏不住,看她几时露出马脚。”
等屏退从人,和敬才缓缓靠近襁褓,待要摸摸小阿哥的脸,魏佳氏紧张唤道:“公主!”
和敬恍然,褪去护甲,用保养得十分柔嫩的指腹在婴儿脸颊上轻轻挼搓,一壁望着魏佳氏笑道:“娘娘也太多心了,他可是我亲弟弟,难道我舍得伤他吗?”
魏佳氏望着对面笑靥如花的脸庞,拿不准那日宝月楼中是否有意为之,可理性告诉她暂且须得与和敬保持距离。
遂深吸一口气,“我明白公主忧虑,只是此事急不来。”
最少也得等小十五再大几岁,等根基牢靠了,她才能腾出手干其他的。
和敬哂道:“我并未催你,只你别忘了额娘对你的恩惠才是,是谁把你从浣衣局的泥浆里捞出来,又教你读书习字,还把你引荐给皇阿玛,人得知恩图报。”
更确切地说,令贵妃整个人都是母后一手塑造,她身上那些讨人喜欢的部分,无不是母后一点点指教历练,难道皇阿玛当真会看上一个粗俗浅薄的宫婢吗?
魏佳氏努力撑起半身:“我自然明白先皇后对我大恩,公主放心,拼着舍去这条性命,我也定会让富察姐姐沉冤昭雪。”
不过有一点她得先问明,“公主确信那拉氏与先皇后的仙逝脱不开干系么?”
和敬狡黠地睨向她:“你自己没调查过?心里难道没个答案?”
魏佳氏默然,她用了十年来寻访富察皇后的死因,固然搜集到的不过只言片语,可那些枝叶末节的线索,无不指向同一个人。
但那拉氏日常之中并未露出一点坏形儿,若非她无辜,便是藏得太深,只在必要的时候出击——倘那拉氏真是如此危险的人物,为了十五阿哥的安全,她也得先下手为强。
*
乾隆给魏佳氏新生的阿哥取名为永琰,琰者,琬琰也,象征美玉一般的美好品德,琰圭又是征讨不义的符信,可见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寄予厚望的。
宫中许久没有阿哥降生,也难怪他老人家喜欢,慈宁宫那边亦赐下丰厚的赏赐。
乾隆欣然在手谕上烙下朱印,眼看郁宛磨墨磨得心不在焉,打趣道:“莫不是又醋了?”
他可不是因为爱重令贵妃才会如此,可魏佳氏舍生忘死为他诞下皇儿,他总不能没个表示,“你若实在不甘心,朕让人照样送一份给阿木尔就是了。”
郁宛瞪着他,她才没这么小气。
“臣妾有一事不明,四月底臣妾生产那夜,您究竟跟杜大人说了什么?”
怎么太医稳婆倒是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难道皇帝威胁要杀头?可这种话当面说不就行了吗?反正他们应该已听惯了。
她本来想找杜子腾打听,无奈杜子腾长得跟小白脸似的,口风倒挺紧,说什么都不肯招供,又道士可杀不可辱——大概浑身上下也就一张嘴最硬。
郁宛自然不能把他关到慎刑司去,还得留着收做心腹呢,不过这秘密实在令她好奇,以至于半年都快过去,依旧难以忘怀。
乾隆笑着看她一眼,“朕还以为你会猜到。”
这么感人的事迹,由他来说就变成自吹自擂了。
不是心有灵犀吗?
郁宛愣了愣,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难道是让杜子腾非礼勿视,别瞟了她身子去——这也太夸张了,杜子腾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至于连孕妇都不放过,何况这人挺有职业操守的。
皇帝未免太小心眼。
乾隆哪知她满脑子尽是些荒唐念头,也懒得叫她猜了,遂冷声道:“朕只扔给杜子腾一句话,若逼不得已,保大不保小。”
感动极了吧?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须知宫里向来以皇嗣为重,倘太后得知,必得大发雷霆,怨他坏了规矩。
哪知郁宛听罢却没什么反应,还以为什么大事,这不是应该的吗?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大人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至于乾隆是否为她破例,郁宛并未深思,她琢磨着自己跟颖妃等人都是一样身份,本来部族里就没指望她们生下孩子,安安静静当个摆设也就够了,可能基于此种考量,皇帝才施舍了些许慈悲——反正这孩子也不是必要的,当娘的若难产去了才不好向蒙古交代。
郁宛觉得自己真是个大聪明,智慧又理性。
乾隆听着却有些咬牙,没心肝的小狐狸,在她眼里他就那么自私薄情?真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他活了这么多年,被人冤枉还是头一回呢。
作者有话说:
作者菌今天身体不舒服,只有一更,大家见谅~
下一章明天下午六七点左右~
第118章 学术
阿木尔六个月时, 已开始逐渐展现对于周遭事物的兴趣,偶尔吃奶吃到一半还会停下来发呆,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逢客人造访就更不消说了,眼珠子转来转去, 愣是不离开焦点。
小钮祜禄氏就觉得她这是会认人了, “姐姐你瞧,她盯着我看呢。”
法蒂玛这位姨娘亦不甘心屈居干娘之后, 赶紧凑过来, 指望凭美色吸引阿木尔的注意——可惜阿木尔尚未懂得分辨美丑, 她往日对男人无往不利的招数在小婴儿跟前竟不奏效,法蒂玛难免有些垂头丧气。
郁宛默不作声看两人争宠, 只笑着将一勺肉末粥送到阿木尔唇边,她先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确实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方才顺从地咽下。
阿木尔开始长牙,渐渐也能添加一些辅食了,郁宛便遵从医嘱,开始给女儿喂食些熬化的稀汤水,倒是不敢太快让她学会咀嚼——本来这坏丫头吮奶的时候就够用劲,被她轻轻咬上一口可不得了,皇帝又是每回过来都要检查胸部的。
可紧接着郁宛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阿木尔似乎是个标准的肉食动物, 她钟爱鱼糜粥肉糜粥, 鸡蛋羹就勉勉强强, 若是蔬菜粥玉米粥之类, 她是一口都不肯尝的。
不过倒是很喜欢吃面条, 可能呲溜呲溜吸着挺好玩儿?
法蒂玛道:“不吃素也没什么,我还不吃肉呢。”
因着教义缘故,她对一切猪肉制品都敬谢不敏,连御膳房送到承乾宫的膳食都是单做的,每每赴宴,皇帝也会特意交代将她那份与其余人隔开。
小钮祜禄氏刚吞了个油炸肉燕丸子,闻言忙要吐出来,奈何丸子太大,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亏得春泥帮她倒了杯茶才使劲咽下去。
法蒂玛笑道:“我是自己不吃,又没说不许别人吃,瞧把你紧张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小钮祜禄氏方才松了口气。
郁宛瞥了眼法蒂玛不盈一握的腰围,难掩羡慕,“正因着吸风饮露,所以你才能十年如一日保持这副容貌身段。”
不吃青菜可不行,她才不想阿木尔小小年纪就出落成胖子,再怎么女大十八变,孩提时代的记忆也是能影响一生的,何况皇宫这么多人,如同在镁光灯下生活——最起码得荤素搭配,体重才能健康吧。
小钮祜禄氏想了想,“十公主爱吃面条,不如将蔬菜打成汁用来和面,五颜六色的样子也好看,想必公主也愿意入口。”
郁宛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调味方面是个大问题,大部分青菜碾碎之后都黏糊糊的还有股怪味儿,要怎么做得好吃又好看,得经过大量尝试。
刘太监那把老骨头,郁宛实在不忍心太劳烦他。
小钮祜禄氏便主动请缨,“姐姐若信得过我,就由我来吧。”
本来她就对厨艺很有兴趣,能为郁宛效劳更是求之不得,谁叫郁宛从前帮她不少,更何况她还是阿木尔干娘呢。
法蒂玛不会做饭,但她很乐意帮忙试菜,光吃不动想想就很幸福。
小钮祜禄氏明知她打着什么主意,却仍爽快答应——试菜可不是个简单活计,等那些黑暗料理出炉,法蒂玛就知道何为艰苦了。
看着小主子的两位长辈相处融洽,春泥也打心眼里高兴,“不过格格的干爹怎么没来?”
郁宛瞪她一眼,怪自个儿太宽和,纵得这丫头没大没小,也拿昔日的玩笑打趣。
不过庆妃最近的确少来永和宫,郁宛猜着应该是照顾十五阿哥去了——虽然她跟庆妃交情不错,可毕竟庆妃铱誮跟魏佳氏才是相识在先,那十年斩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哪是外人能轻易赶超的,故而心里虽有点微微遗憾,可郁宛还是很快便释怀了。
魏佳氏这胎生得艰难,庆妃多帮些忙也是情理之中。
小钮祜禄氏却道:“庆妃娘娘生病了,自顾都不暇,自然不能时常来探望。”
郁宛诧道:“生病?什么病?”
若真是来势汹汹,太医院那边早就该乱起来了,怎么杜子腾一点消息都没露。
小钮祜禄氏跟法蒂玛含蓄地对了个眼色,“不知道病得严不严重,但陆家五小姐已然进宫侍疾了。”
五小姐是陆家长房幺女,现下也就她一个尚未出阁。
郁宛望着二人神色,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庆妃隐居不出的缘由——不是为了生病才找人侍疾,而是为了把这位五小姐接进宫里才必须“生病”。
小钮祜禄氏很是老成地道:“庆妃娘娘毕竟已三十七了,再怎么圣眷隆重也有限,膝下又无一子半女,难免家中着急。”
郁宛记得庆妃的阿玛是二房,这事不知他知不知情?不过庆妃既然已经默许,想必家中也串通一气了吧。
郁宛本人倒是不担心,她有位份有子嗣,又是蒙古出身,天然处于不败之地,哪怕失宠也能保全体面;可对庆妃来说,这么一个年轻娇嫩的同族女子进宫,等于生生断了她的后路,皇帝日后还能否想得起她就很难说了。
春泥咦道:“陆五小姐长得漂亮么?”
法蒂玛点头,“堪称殊色。”
比她当然是比不了,不过能令法蒂玛口出赞语,可知这姑娘的硬件至少是达标的。
郁宛一时间亦有点好奇,想着不如去启祥宫看看?可为了这个又没什么必要,显得她多么心胸狭隘似的。
既然庆妃不是真病,那郁宛也懒得操心了,陆家的内务让她们自个儿解决便好。
六宫嫔妃对这桩案子亦是洞若观火,不过姐妹共事一夫在宫里并非新鲜事,死了的怡嫔跟白贵人不也同出一家子,那还是同胞亲姐妹呢,柏士彩都能硬着心肠把她们送进宫里——怡嫔年纪轻轻暴病身亡,也不知跟她的好妹妹有没有关系,反正小白贵人自那之后也失了宠。
皇太极时更有姑侄三人同事一夫,那倒是轰轰烈烈,个个都出人头地,大约陆家打的也是这般主意。
郁宛虽未刻意打听,但消息却如雪片一般飞来,实在是这陆五小姐的运气颇好,万岁爷偶然想起庆妃病况,叫李玉去启祥宫找个人来回话,偏巧就是这陆五小姐,不知怎的竟看对了眼,留着伺候了两趟茶水。
陆五小姐是不敢多留的,她还牵挂着她的好姐姐呢,不过临走时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让王进保等人看得忍俊不禁——出门总共才两三丈路,她足足走了有半刻钟,脚底莫不是被浆糊给黏上了?
郁宛笑道:“看来五小姐真的很美。”
不过仅是美貌似乎不足以让乾隆动情,何况还有和贵人珠玉在前——乾隆虽是个老色批,可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很不该这样把持不定。
其中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小桂子神神秘秘道:“听说五小姐跟庆妃娘娘十分相像。”
郁宛豁然开朗。
这晚乾隆过来,照例先看了回宝贝女儿,郁宛娴熟地为他宽下衣衫,嘴里喋喋不休给他诉说阿木尔一日的饮食起居经过——谁叫当皇阿玛的爱听这些琐碎,她只好不厌其烦。
乾隆将女儿抱在怀里掂了掂,“又重了些。”
回头对着郁宛笑道:“不过比你还是轻上许多的。”
郁宛黑脸,没完没了了还,分明比起中秋已经消瘦了不少好么——倒没刻意减肥,而是自然而然累瘦的,看孩子真不是个容易活。
谁能像皇帝这样省心?
乾隆看她闹别扭,少不得将阿木尔放下,大手一抄将她抱到榻上去,轻轻谑道:“都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脾气越来越大?”
说完还故意去挠她腰间的痒痒肉。
郁宛最怕这种攻势,慌得连忙闪躲,嘴里却不肯讨饶,“哼!您也就会欺负我,见到年轻小姑娘连路都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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