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蝗蝗啊
这种疲倦没有伤害到她的身体,却令她的心理出了问题,最终严重到要了她的命。无论怎么说,上一世,他是逼死她的罪魁祸首,他欠了她。这一世他想要弥补,用自己的方式,偏巧这种方式是她不想要的,在她看来是对她的另一种逼迫。
他明白的,他真的明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放不下。王承柔如流沙,他攥的越紧,她流失的越快,可是想要他松手,死都不可能。
李肃缓缓合上册子,不在乎他又如何,不爱他又如何,至少她还活着,她是他的妻。
李肃只能用这样的想法来掩盖他的后悔,他后悔上一世没有立她为皇后,没有早早地正视自己的内心,早早地与她一世一双人,如果他那样做了,就没有了后世之事。
他还后悔,这一世没有让他更早些恢复记忆,如果他能提前想起所有,他也有把握重新追回她。可惜天意弄人,只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却没有给他们重修于好的可能。
李肃指了下册子,然后道:“给皇后送回去,就说朕准了。”
唐九刚把册子拿在手上,李肃又道:“不用了,朕亲自过去。”
李肃想通了,为什么要强撑一个月,活受相思之苦。他想她了,他要见她。
“圣上驾到。”元尊殿想起这道声音,屋内正教张安眠翻绳花的王承柔手上一顿,却见眠眠跳了起来,朝外面跑去,这孩子表现出与她一贯冷静自持的性子截然不同的一面。
王承柔心下一动,站起身来走在张安眠身后,然后她眼见着眠眠扑到李肃怀里,李肃眉眼带笑,一脸慈详地抱起了她。
李肃越过张安眠仰慕的小脸,望向王承柔,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眼中布满震惊与不解。
李肃抱着张安眠往屋里走来,所有人跪下迎驾,只王承柔站在原地看着他。李肃笑着拉起她的手,语气宠溺地道:“进屋吧。”
眠眠听到皇上这样说,她马上回头看向母后,眼睛里都是希冀。王承柔知道这希冀是什么,小时候父母吵架,父亲主动与母亲说话,她与哥哥就会这样看着母亲,希望母亲能借坡下驴,与父亲重归于好。
可是眠眠啊,阿娘与皇上的情况不一样,她与他永远没有重归于好的那一日。
王承柔一个转身,挣开了李肃的手。李肃装做不在意,抱着孩子先她一步进了内室。
待李肃坐好,王承柔对张安眠道:“眠眠下来,莫要扰了皇上。”
李肃不敢再刺激她,他收买人心的手段都是在私下进行的,并不是要做给王承柔看的,以她不信他的程度,他当着她面这样做,只会加剧王承柔对他的不满。
他主动放下眠眠,收了些笑意,只道:“我与你母后有些话说,你去外面玩一会儿。”
张安眠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但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中重新充满神采,看了看母后,对着二位长辈施了礼道:“那,儿臣先下去了。”
李肃:“嗯,去吧。”随即吩咐下面人道,“看好公主,最近日头毒了,不要让她长时间站在日头下,宫中有池子的地方都重新绪了水,小心莫跌落,还有那些假山,莫去攀爬。”
李肃说这话时顺口又自然,充满了慈父般的担忧,待宫人下去,王承柔哼笑一声。李肃问她:“你笑什么?我有哪里说得不对?”
王承柔:“圣上歇一歇吧,眠眠已经跑远了,你这些话她是听不到的。”
李肃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不以为意:“何故要让她听到,只是曾听侯夫人说过,你小时候就爱下河登高,所以想着怕这孩子随了你的性子,才让宫人多精心些。”
王承柔脸现不耐,那点假笑也没了:“圣上为何事而来?”
李肃:“来还你这个。”
李肃把袖中名册拿了出来,王承柔扫了一眼道:“可是有不妥?”
李肃:“并无不妥,你做的很好。”
“那就好,臣妾查了日子,马上接二连三都是吉日,可做圣上亲选之日。”
李肃把目光从茶杯中拾起,抬眼看她,看了会儿他才道:“不用了,皇后这么能干,就帮着朕一并理了吧,可着你的心意选。”
王承柔起先一楞,她想说怎么是可着她的心意选,又不是她的后宫,但又觉没必要多言,她道:“是,臣妾遵命。”
李肃放下茶杯道:“你真不怕宫中进了新人后,对九宇公主来说环境是否过于复杂。朕说过她是长公主,她就永远是,但驾不住有人嚼舌,起了坏心。”
“她该早日面对现实,不是亲生的永远都不是。”
门外本想进来取花绳的张安眠听到皇上与母后提到了她的名字,于是她停下脚步,把这几句都听了去。
张安眠没有进去取花绳,她在回华昭宫的路上,问身边她宫里的婢子:“何为亲选?”
这宫婢是圣康殿管事嬷嬷派来的,一直觉得自己有后台有人脉,可惜到了华昭宫发现,真正做得了主的是阮嬷嬷。同样是圣康殿派来的,为什么自己要低阮嬷嬷一头,如今听到小主子在问她,这宫婢欲表现一番,马上详细地解释了起来,直至说到华昭宫还没有说完。
阮雯很少往元尊殿里那位贵主身前凑,现在九宇公主身边的人都是皇上派来的,她离了一时也不打紧,所以不是重要节点,公主去往元尊殿她都是不跟着的。
在门前迎着公主回来,却听到宫婢所言,她眉头一皱,不满地看向那婢子。对方见此,虽意犹未尽但还是收了声。
张安眠回头看她:“怎么不说了?”
婢子未答,只看向阮嬷嬷,张安眠道:“你随我入内。”
这婢子得了令,随着小主进了屋。阮雯眉头皱得更紧,她叫住清心:“怎么会说到选秀之事?”
清心:“公主问的。”
眼见清心也一脸心思地往公主屋里而去,阮雯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不想这清心也是个糊涂的,公主会对选秀之事感兴趣已不寻常,她不说拦着,自己还听进心里去了。
阮雯可以说是看着公主长大的,对皇后与公主来说,中间她缺席了三年,但于她自己来说并不是的,她一直领着皇上的命令,在暗处观察着这个孩子。
如今天天生活在一起,照顾她的衣食住行,虽皇后娘娘也会亲力亲为,但小主毕竟单独立了宫,真正守在她身边一步不落的是她。
怎么可能不产生感情呢,虽阮雯一再提醒自己抽离,指不定这任务哪天就执行不下去,她会被派到别处去。但眼见着她封了公主,她被皇上似亲生般对待,阮雯也会想,也许这任务就是一辈子呢。
正因为她对公主产生了一些个人情感,所以,她一直看不懂皇上。
第96章
公主非皇上亲生,但若说皇上因此而对她有差,那是没有的。阮雯虽不常去皇后娘娘身前凑,但公主与皇上见面的时候,她都是在的。
她见到皇上亲自教公主写字,耐心十足,像是要把自己对书法的感悟全都倾倒出来一般。皇上不止教文,还教武,他教公主骑马、因为公主还小,只教了握箭姿势,在会武的阮雯眼里,皇上也是倾囊相授了。
阮雯见过最多的就是皇上的冷颜,以前接收任务回复任务时,她都会十分紧张。可如今,看着皇上公主相处的样子,皇上在她心目中一贯的形象完全与此对不上号。
可若说皇上对公主好,阮雯觉得也不是那么回事。有那么几次,她明明看到上一秒皇上还是慈眉善目,下一刻,待公主一离开,他马上变脸,那眼神与表情让人心冷。
阮雯不是一般的奴婢,她是从小在虎刹门经过训练的执任者,经验与直觉告诉她,皇上表现出来的对公主的疼爱,可能并不真实。
就像她以前不敢揣测主子,现在更不敢揣测皇上,这个念头只能被她埋在心里,唯念公主的聪明伶俐懂事乖巧,能尽量打动皇上,她是真的希望九宇公主好。
因着这份心,阮雯看了看内室,做出了一个决定。
王承柔听到清香的禀报有些意外,阮雯可是有日子不见了,不过,因着眠眠,这人在她这里很有存在感,她们之间的交流都是通过眠眠的衣食住行来完成的。
此刻,没有眠眠在场的情况下,阮雯单独求见,王承柔想到只能是与眠眠有关,她马上道:“让她进来。”
阮雯行了礼,王承柔让她起身并打量起她来,比起前几年,阮嬷嬷倒是收了些匪气,像足了宫中侍候小主子的管理嬷嬷的样子。她问:“嬷嬷今日前来有何事?”
阮嬷嬷把今日所见所感说与了皇后听,王承柔听着听着越发的认真,她身子坐直了些,对阮雯道:“此事我已知晓,还有事吗?”
阮雯想了想,她道:“奴婢几年来的生活都是围着小主转的,奴婢觉得此种生活很好,不想有变动,若因为与娘娘通报此事,而惹了圣上不快,奴婢以后可能就不能在小主身边侍候了。若真的主仆缘分散了,愿娘娘能找到更合心意的管教嬷嬷,奴婢在此先祝娘娘与小主万事顺意。”
阮雯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把这番话说完,然后等皇后娘娘的反应。
王承柔没有叫起,没有言语,只是把目光放在阮雯身上许久。面对阮雯内敛的求助,她到底该不该应下。
显然阮雯今日此举是站在眠眠的立场,完全为了她好。若真因为此事而让李肃把她从华昭宫撵走,王承柔几乎可以肯定,新的教养嬷嬷肯定比不上阮雯的。
新人没有从小养到大的感情,只有对皇上的忠心。两相比较,王承柔自然是要保阮雯的。
“你起来吧。你与公主的主仆缘分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平常该如何日后也会如何,下去吧。”
得了皇后娘娘这话,阮雯心里就有数了,她恭敬道:“奴婢谢皇后娘娘,奴婢告退。”
阮雯一走,王承柔忽然冷笑了一下。清香不解问:“娘娘在笑阮嬷嬷吗?”
王承柔:“我笑她作甚,我是在笑有的人,做戏做得连身边手下都骗不过,却还在演着舐犊之情,虚伪。”
收了冷笑,王承柔坐在原处想了一会儿,想到了此事该要如何解决后,她看了眼时辰,最终决定一刻也不要耽误,第一时间把事情解决了。
这事眠不了李肃,所以她干脆叫了孙世:“你去华昭宫,公主身边有个叫菊雅的婢女,把她给我叫过来。”
孙世:“是直接叫过来,还是需避讳下公主殿下?”
王承柔:“不用,她若是愿意跟来就让她来。”
孙世:“是。”
菊雅正是那个给张安眠添油加醋嚼选秀舌根的婢女,她看到元尊殿的孙侍官找她本就一惊,再一听只提她一个到元尊殿去,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她看着孙世的一脸肃然,小心地道:“奴婢怕公主叫,先去禀了公主,再与公公走这一遭。”
孙世得了娘娘的令,并未拦着:“去吧。”
待她出来时,公主走在了前头:“孙公公可知,母后叫菊雅去做什么?”
孙世低头躬身道:“殿下,奴婢不知,娘娘没说。”
张安眠点了点头,正好她听了菊雅的话,也有些问题想要问母亲,她道:“我的花绳还落在母后那里,我跟你们一道去,正好把东西拿回来。”
孙世错过身子,让公主先走,一行人来到了元尊殿。
王承柔看到张安眠过来一点都不意外,她拍了拍身旁,让眠眠坐过来。
张安眠一坐下就问:“母后找菊雅做什么?”
哪怕像眠眠这样早熟有心路,她也终是个孩子,这才坐下就沉不住气。
王承柔直言不讳:“就算心里着急,想马上了解情况,也不要急可可地第一个站出来,不是所有人都会以亲人的心态来包容你,戒骄戒躁。”
张安眠脸红了一下,但她知道这是母后在教她。而跪在她知道,华昭宫她是回不去了,皇后娘娘能当着她的面教女,这就是判了她的结局。
菊雅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否则也不会被派到华昭宫来。只是她太聪明了,又不甘心位于阮雯之下,这才聪明反被聪明误,惹了皇后娘娘的眼。
她觉得这也不能全怪她,这位娘娘从来不出元尊殿,除了近身的那个婢女,剩下围在她身边的也都是圣康殿的人。她一直觉得不过是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美人罢了,轻看了这位贵主。
只是不知这位贵主是个什么性子,若是个狠辣的,她恐怕不能善终。
王承柔教完眠眠后,低头看向菊雅,她道:“你抬起头来。”
菊雅抬了头,脸色刷白,配上再也控不住发抖的身子,看上去有些可怜。
王承柔:“找你来是有些话问,左右你也没犯什么大罪,不用怕成这样。”
菊雅已经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王承柔并没有叫她起来,她问道:“今日你与公主说了选秀之事?”
菊雅点头,王承柔说:“怎么说的,再跟我说一遍。”
“奴婢说,说,娘娘,奴婢错了,奴婢多言了,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可有说,宫中进了新人,皇上就不会天天到元尊殿来?”
菊雅整个人伏在地下,以头点地,汗珠流了下来,王承柔好像并不需要她回答,她接着问:“你还说,以后宫里会很热闹,公主不用再怕没人陪她玩,她会有很多的兄弟姐妹?“
菊雅整个人都被冷汗浸湿,这些话对年纪尚小的公主说本没什么,但落在主子耳中,可谓诛心之言,别有目的。
况且她看公主听得入神,一时没把住,在清心出去的时候莽撞出口了一句:“皇后娘娘那么用心地忙着选秀的事,真是一点私心都没留,贤能的很,只是公主以后对这些新进宫的,可要多个心眼。”
菊雅回想这话,怕得要死,唯安慰自己,清心并没有听到,但她不知的是,阮雯是什么出身,她想听见屋里说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王承柔最终还是把这句话抛了出来,菊雅抖得更厉害了,她只哽咽道:“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