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218章

作者:蒿里茫茫 标签: 女强 励志人生 升级流 穿越重生

  张辽的气场一瞬间又奇怪起来。

  “他们帮你,原为了要你选他们作夫婿的。”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怪异。

  “……我知道的。”

  “那悬鱼作何想?”

  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文远最近受伤了吗?”

  “……为何这样问?”

  “你看看你的手,”她一只手拎着缰绳,另一只手指了指,“这样冷的天气,如何全是汗?”

  城外那一处马场远远地从一片丘陵后显现出来,张辽勒住了缰绳,放慢了速度,身后的随从们也跟着放慢速度。

  她左右看看,也跟着让马儿走得慢一点。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又过了一会儿,张辽自己从怀里抽了一块细布出来,胡乱擦了擦手。

  “你为何不回答?”

  “他们想要与我结亲,我自然知道,”她说,“但我不愿嫁人。”

  张辽的身体又僵了一下。

  “……为何?”

  “你见过……”她斟酌了一下,“被战争改变的人吗?”

  这名并州武将的眉毛不知何时,悄悄皱了起来。

  “什么叫……‘被战争改变’?”

  她的目光放得很远,像是在看远处的马场,又像是在看比马场更远的地方。

  “没有战争之前,你是什么样的?”

  于是那个青年将军终于理解了她的话,他的眉毛重新舒展开。

  “我不曾经历过‘没有战争’的太平年景,”他微笑道,“自我懂事时起,雁门便连年战火,从不停歇。”

  他不是“被战争改变”的人,他是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人。

  在他尚未出生时,鲜卑就不断侵入并州,劫掠并州,大汉王师数次想要自雁门出击,反攻檀石槐,却次次不能战胜那个强敌。

  熹平六年,檀石槐大破汉军,并州军伤亡惨重。

  中平五年,休屠各胡攻杀并州,并州刺史张懿殉国。

  自他认字时起,他便认得狼烟。

  自他习武时起,他便见过被胡人劫掠过的村庄。

  那些被开膛破肚的男人,那些衣冠不整地死去的女人,以及在敌人离去很久后,还能从井里,从墙下,从田野间看见的尸骨。

  他的心肠在这样的世道里被反复锻打,变得坚硬。

  战争再也无法改变他。

  “你看见的那些敌人是胡人。”她说。

  “不错。”

  “那么,汉人呢?”

  “……汉人?”

  “你见过排着长队,很长很长的队伍,漫长,没有尽头,自雒阳携家带口,一路去长安的百姓吗?”

  他迟疑了一下,“我见过。”

  “见过在长安市廛前排着队,等待被斩首的百姓吗?”

  “……我见过。”

  “见过城下堆叠起来许许多多,腐烂发臭的尸体吗?”

  张辽忽然意识到,陆悬鱼不需要他的回答。

  “见过被那些尸体塞满的河流下是什么样吗?”她还在继续问。

  她的神情恍惚,与其说是在问他,不如说是问她自己。

  “你在水下,向上望去,看到一双双眼睛,死不瞑目地望着你,你见过吗?”

  不,这些还不够。

  那些同并州军家眷住在一起的,东三道的邻居,被挂在门前,像旗帜一样,在风里微微摆动。

  “你见过吗?”她问,“在白天,或者是夜晚的梦里?”

  “我见过那一日的你。”他最终这样回答——他的确看到过那个激动、仿徨、绝望的陆悬鱼。

  但她现在完全不是那幅模样。

  即使是在青州之战时,在千乘城上抵抗袁谭的冀州军时,她都是强大而镇定的。

  一个已经在战争中蜕变,在战争中淬炼出的将军,早非昔日模样,谁会怀疑她的内心还有恐惧与痛苦?

  她骑在马上,头上束了一条头巾,身上也未着戎装,除却背后的箭囊与长弓,以及腰间长剑之外,与年轻文士无疑。她的面容清瘦而平淡,谈笑时自然极了。

  所以,她也会被战争改变吗?

  “你以为军中为何多兴酒乐?军中之人,大多如此,你心性高洁纤细,自然想的更多,你若是……”张辽最后将目光移开了,声音忽然也低了下去。

  专心致志听他说话的陆悬鱼不由得将耳朵贴过去,想听听他继续想说些什么。

  “你若是……”他迟疑着说道,“你若是……”

  “‘若是’什么?”她好奇得甚至有点发急了,“你继续讲下去啊。”

  张辽的声音开始支支吾吾。

  “你若是不想再见这一切,想要如年轻女郎一般……寻一个……”

  她终于听懂了。

  “不成。”

  这个相识多年的老友的表情像是被人照脸来了一锤子似的。

  “……为何?”

  为何?

  因为那些在她梦里的人再也不能复活,但这世上还有更多的生者。

  “我被战争改变,”她想了想,决定这样言简意赅地讲给他,“我也要改变战争。”

  她策马向前,向着已经跑过来的马场的仆役而去。

  这一批马是从辽东运来的,经过风浪颠簸,用船运到了北海,这就很了不得。

  尽管已经上岸几天,但这些晕船的可怜动物看起来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

  在看马的问题上,带一个张辽真的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这位也算出身并州世家的武将可以通过拍拍打打,再掰一掰这些动物的牙口,一个个估出它们的年岁性情,哪些只能当驽马,哪些可以考虑当驮马,哪几匹可以当战马——哦这个大家伙真气派,比你们徐州的小矮马强多了,留着当种马吧!

  “要早这么说,”她有点懊悔地说道,“我留下吕将军那匹赤兔……”

  张辽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那个不行。”

  “为何不行?”她说,“给我造几匹小赤兔来为什么不行!”

  他张了张嘴,正准备回答时,府里的随从跑了出来。

  “将军!陈从事等在府中,有急事来寻将军!”

  ……考虑到陈氏也是徐州大族,她还得想一下,这是哪个陈从事。

  在府中等候的是陈群,今天的纪律委员看起来还是一脸冰清玉洁,头上束了小冠,身上是墨蓝细布直裾,很不淡定地在廊下转来转去。

  见到张辽送她回来,纪律委员看起来更不淡定了。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将军这是采蘩去了吗?”

  ……张辽和她互相看看。

  ……她这文盲就得仔细想一下,陈群到底在说个什么。

  ……然后她理解了,她应该说“不,我是同文远去看马了。”

  但纪律委员板着个小脸问,她凭啥要好声好气地回?

  “嗯,这个也算不治行检吗?”

  陈群那张雪白的小脸一瞬间好像发青了。

  眼睛也瞪大了。

  “悬鱼这里有事要忙,”张辽嘴角一翘,“我先回营了。”

  “好,那些马——”

  台阶下的青年将军好像终于又有点开心的样子,“我去寻国让便是。”

  嗯嗯嗯嗯,文远就很省心,子义当然更省心,田豫自从一棍子敲回来之后,更是从来没有不省心过!

  她满意地将脸转回来,看到了一个脸色比刚刚更绿一点的陈群。

  “……长文啊,你究竟何事寻我?”

  陈长文的胸膛似乎起伏了几下,终于平息下来。

  “主公有信给你,”他自袖子里取了一封信出来,递给了她,“要你与我同回下邳。”

  “……何事?”

  她狐疑地拆开信,然后一瞬间就被惊呆了。

  春天还没有完全到来,黄河还在凌汛期里,大块大块的冰凌堵塞河道,因而黄河两岸的百姓多受其灾。

  那些自黄河南岸慢慢迁至北海的百姓还没有完全安置下来,新的战争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