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554章

作者:蒿里茫茫 标签: 女强 励志人生 升级流 穿越重生

  在谋士们赶到中军帐时,医官已经比他们更早地赶到袁绍身边,并且小心地扶着他,喂他喝下价比黄金的珍贵药汤。

  但即使是药汤也不能让袁绍的脸色变得好起来,于是在主公服药的宝贵间歇里,谋士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在问一个郭嘉也迷惑不解的问题。

  “陆廉究竟用何计策,攻下了白马城?”

  听说白马城中有间,将陆廉军带进城门……她是如何用间的?金帛?美色?还是威逼诱骗?

  打开白马城门的人并没有得到金帛美色,陆廉付出的东西在谋士们看来是不值一提,几乎可以称得上可笑的。

  陆廉只是将战利品中的寒衣分了出去,其中有流民一份,也有那些冀州民夫一份,再给他们每人分了一袋不掺稗子的粟米,以及一匹布,她还赏赐了一些钱财,如果只给头领的话是很可观的,但分到每个人手上也就平平无奇了。

  他们可以带着这些微薄的奖赏回家去,但她又表示他们也可以留下,如青州籍民夫一样的待遇。

  民夫们很是紧张地聊了一下,少部分回家去了,但还有更多人留下来,他们就到底要不要跟着小陆将军去睢阳还没拿准主意,但几乎都认为至少这几天要留下来的。

  ……因为青州军和冀州军很不一样,这些口音迥异的士兵使唤人时,是要给钱的!

  给钱!那就什么都好说!

  民夫们在城里城外忙碌地跑来跑去,没有人看管他们,他们可以自发上山砍柴,但砍得比之前有人拎着鞭子监督时还要有效率,他们背着捆好的木柴回城路上,还会见到另一批民夫艰难地提着水桶在城门口排队。

  出门打仗,大家都很臭,现在打完一场大战,洗一洗才好,但热水不是从天而降的,干净衣服也不是从天而降的。

  吝啬的士兵噙着眼泪,一枚一枚地排出几枚五铢大钱,水要热,一桶就够,不用冷水,他自己可以挑冷水来,坐在胡床上慢慢地搓,还有热水卖这么贵,为什么不附赠一块皂角?

  豪放的士兵没有这些斤斤计较的麻烦,热水是买的,冷水是买的,浴桶也是民夫们箍出来的,皂角当然也要准备好,甚至连衣服都是民夫拿去洗,他只要脱个精光跳进浴桶里,咿咿呀呀地享受头顶冒热气的美好时光,然后将一大把铜钱或是半匹布都付出去就行。

  不过自从有鸡贼的士兵因为热水温度不达标的问题和民夫吵了一架,企图洗霸王澡,甚至惊动小陆将军后,这种美好时光就打了折扣。

  小陆将军又给民夫们找了个监管,统一烧水,统一送水,统一发钱,士兵们则在指定的浴室里洗澡,统一交钱。

  ……据说有些士兵一脱衣服,叮叮当当的就很社死。

  ……之后被军法官搜到那些私藏的小玩意儿,拉出来当众骂一顿,打了几棍子,更社死了。

  ……尤其是将军身边的士兵为了能赶路,丢弃了不少金玉珠宝,对比之下,这个名声就不能想了。

  这一堆被搜出来的金银送到府库,并不引人注目。

  因为这场大胜给他们带来的战利品太多了,堆积成山的铠甲兵刃,粮草布帛,以及各种珠宝金银,什么都不再稀罕了。

  小吏们仍在埋头忙碌个不停,那些零碎而美丽的小东西装在箱子里,放在室内很显眼的地方,却还一时没有人去搬走它,陆悬鱼走进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弯下腰,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串闪闪发光的金链子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并且纷纷起身,慌忙地上前告罪。

  这间屋子很大,里面堆了许多档案,因此不能往里搬火盆,小吏们也只能硬挺着在这里工作,一张张小脸冻得发青,于是衬得两个黑眼圈尤其瞩目。

  她摆摆手,“干什么活也不必这样急,累了就歇一歇。”

  “仲达先生说,辎重车这两日便至,”一个为首的小官很恭敬地说道,“今次带回去的文书有些多,因而下吏们不敢耽误。”

  “文书?”她问,“什么文书?”

  小官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是通知青州郡县官府的文书,内容也很简单,就只是阵亡、失踪、伤重不治等士兵的死亡名单,加上不同的抚恤标准。

  许多士兵是同一县的,其中有些是同一乡,同一村,甚至同一家的。

  她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放眼望过去。

  所有小吏案上放着的,正写着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第524章

  她已经不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她拿起一张又一张的纸片,努力回忆那些名字与籍贯下所代表的那个人。

  他们被征召入伍时,皮肤大部分是蜡黄的,眼睛周围有着与内陆人不同的纹理,官吏见她迷茫,便十分体贴地告诉她,许多东莱兵原本是在海边打渔的。

  他们是最乐意入伍的,比普通的农夫,甚至是无地的田客还要积极,这多少有点颠覆她对渔民的印象,毕竟农夫需要辛勤耕种一年才有收入,而渔夫每天出海打渔都可能有惊喜。

  后来有东莱兵对她说,渔夫想出海已经很不容易,需要船,需要网,如果家贫,船自然不是自己的,网也可能不是自己的。于是每天在别人船上忍气吞声,辛苦劳作的目标就很简单,想要一艘自己的船。

  但即使全家老小攒出了一艘渔船又如何呢?官吏对黔首总是一视同仁的,会盘剥农夫,为什么不盘剥你呢?渔船下海不要交钱吗?上岸卖鱼不要交税吗?鱼出了水就死,天气炎热时不到半天就开始发臭,你找到买主了吗?

  或者用盐将它们腌起来也可以,但是哪来那么多钱买盐呢?买了盐,将海鱼腌制起来还没几天,又下雨了,鱼又发臭了,又怎么样呢?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

  这样辛苦都是小事吗?

  ——小人年幼时,也觉得这样的营生很辛苦。那个东莱兵这样说道。

  而后呢?

  ——而后小人长大了,家里也只剩小人一个男丁,便不觉得这些琐事辛苦了。

  于是她也就不问下去了。

  据说渔民中有一首童谣,大意是说,海外是有仙山的,一定是有仙山的。

  如果没有仙山,那些生长在海边的儿郎们,为什么一代代出海,一代代不再回来呢?

  而这些年轻的渔夫们得知青州有位小陆将军后,便不再将希望寄托在海外的仙山上了。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同样是随时可能死去的职业,他们希望自己的死能为妻儿老小换来更值得的报酬。

  她的确已经不记得那些人,不记得他们的言行和性情,但史书却会记下他们为她打的这一仗。

  还有那些在城里跑来跑去的民夫,他们会用袖子细细擦拭每一个铜板,小心翼翼地将它塞进怀里。

  他们都交口称赞她,称赞她的举世无敌,并且将自己所得到的那一点报酬视为惊喜,将她纡尊降贵地与他们见一面,温和地说几句话视为天大的荣幸。

  她甚至还要将他们身上私藏的那一点小玩意儿也榨取出来——只为她光耀夺目的远大理想。

  陆悬鱼站在那里,发起愣来。

  那个在白马击破淳于琼的主帅居然在想这种琐碎的小事,袁绍是绝对想不到的。

  他已经渐渐清醒过来,尽管心悸的症状一阵重似一阵,但他却不像以往那样选择回邺城静养。

  他损失了一支庞大的兵团,必须立刻做出反应,因而这位主公虽然躺在榻上,用皮毛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两只眼睛却还执著地盯着下面的谋士们。

  “白马之事,诸位皆已知悉,”他问道,“有何见教?”

  一片沉默。

  袁绍的目光看向了下手第一位的郭图。

  这位圆脸谋士皱了皱眉。

  让他先开口,不太好,实际上如果他在白马,他是有信心把战报做得更漂亮些的,但现在战报烂成这个样子,作为当初撺掇袁绍惩罚许攸的人之一,郭图就有些担心了。

  主公是宽仁的,但也是不乐意担责的,许攸当初的谋略的确克制了陆廉,甚至淳于琼令那些营寨前来救援也不能说有很大问题……但现在许攸死了,七八座营寨也没了,半个兖州又与青徐豫诸州连通起来了,那主公后悔害死许攸,他就很可能要背锅。

  既然主公心里有可能在想许攸,郭图决定先把这个锅扔出去。

  “若非许子远家人罹难,他心中惊惧,唉,”郭图叹气道,“以今日事观之,淳于将军此前所为,恐怕亦有隐情啊。”

  田丰忽然冷笑了一声。

  “公则先生倒装得纯良。”

  郭图老脸一红,咬牙道,“田元皓!大敌当前,我一心为主公,多番宽慰,你却以言语逼迫主公处置许子远亲族,如今闯下大祸,在场诸位岂有不明不知!”

  “郭图!你心里藏的什么主意,打量谁不知道!先前是沮授,后来是许攸,哪一个没有你的手笔!若无你这——”

  “砰——!”

  谋士们吓了一跳。

  主公奋力将案几上的一个杯子丢出去了。

  有仆役连忙又拿了一个杯子过来,放在案几上时,郭图赶紧开口了。

  “陆廉于侧,刘备当前,尔竟还有心在此争口舌之利!”他嚷道,“真真枉为人臣!”

  郭图无形中占住了“替主公说话”的位置,袁绍似乎也不好再骂他了。

  当然他也不用再出谋划策了,这个高风险低收益的活计顺理成章被丢到下位去。

  “河北大族,多居邺城,主公不可不察啊,”辛评开口,“邺城虽有三公子镇守,但身边无忠臣良将……”

  “审正南正在邺城,大军衣食皆仰赖他调度,如何称不得一句忠臣?”逢纪立刻反驳。

  辛评的嘴轻轻撇了一下。

  审配当然很忠诚,他不求金爵与名位,家赀和子侄全付之于袁刘决战这件事上,这简直是辛评不能理解的忠诚。

  但审配和辛评的私交很不好,并且辛评与郭图更看好袁谭,而审配却跟着袁绍去辅佐袁尚,这就是死仇了。

  ……都已经是死仇了!还谈什么忠诚!必须是叛徒!奸细!小人!

  抱持着这样的理念,辛评正准备开口,说审配点坏话时,荀谌忽然说话了。

  “邺城城高且厚,城中守军五千,又有魏郡郡兵万余,可保无忧。”

  辛评郭图立刻开始上下打量他。

  “陆廉有两万余人,邺城区区五千人,算得了什么?况且审正南又不知兵,”辛评道,“不如主公分兵援护……”

  “白马一战,就算陆廉项王在世,她麾下精兵必定也颇多死伤,她如何能一时半刻攻下邺城?”

  “虽如此,留她在河北,冀州士庶岂不惊惧?如何还能——”

  荀谌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他们当然惊惧!青州豪强不过多据些隐田,陆廉尚且整治得他们生不如死,若当真北上入冀,河北世家岂有活路!”

  所有谋士都吃惊地看着这个平时温和又冷静,此时却尖锐冷酷得可怕的文士。

  “有沮监军与审正南镇守后方,河北世家岂会甘心与陆廉媾和,为其马前卒!”荀谌斩钉截铁道,“主公正该趁此时机与刘备速战,陆廉一日补不得兵力,便一日不敢南下,待主公与大公子攻破刘备,陆廉便只能领疲敝之兵来救援其主,到时遣一庸将亦能破之!”

  袁绍似乎惊呆了。

  众人拿不准主公的态度,也跟着沉默,只有田丰一个跳出来表态了。

  “主公,前番曹操攻徐,陆廉千里驰援,沿途士庶箪食壶浆,皆因曹操不能攻破下邳,众人欲救刘备之故,而今友若此言不假,主公,兵贵神速啊!”

  辛评与郭图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熊熊烈火,以及那只从火中起飞的大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