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一声羌笛
直到顾回整个人都消失在远处,卫远还是愣愣的,和他的剑一起愣在夜空中,好像一个雕像。直到那些看热闹的外门弟子们都已经围了过来,叽叽喳喳:
“你以后都叫卫远了,二师姐给你的名字!”
更有好几个同卫远一起入门的内门弟子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自己出来叫住二师姐了,便宜了这个放牛的小子。他们自认可比卫远强多了,只不过听上面的师兄师姐说二师姐不喜多话,更从未听说二师姐跟新入门的弟子说过话,本来都想看这个可笑的放牛小子出糗碰钉子的,哪里知道二师姐这么好说话.....
其他外门弟子才不管那些,只是兴奋道:“二师姐说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剑修!”
从这晚起再也没人敢笑话这个不爱说话拗得像头牛一样的村娃子,这可是二师姐亲口说的,将来会成为很厉害的剑修的人。而卫远,后来真的凭借让人惊诧的实力成为了修真界与前辈吕岩并称的剑痴,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星空下这个才从激荡中回神的寡言小子,在这个夜晚说出了他这辈子最多的话,也得到了让他坚定走下去的力量。所有人都说他是痴心妄想,所有人都说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就是不行,而他是其中最不行的一个,但二师姐说,他行,他会很厉害。从此,这一星空下的肯定,伴随这个放牛少年行过无数低谷绝境,走在这条逆天的修真道上。
少年的眼中再次被点亮,比星辰更明亮。
而此时的顾回兜了两圈,确定身后再无人的时候,来到了青山宗的后山。
“少主!”六人齐刷刷的声音!就连快被追成死狗一样已经疲惫至极的朱不离眼中都是光。
顾回看着他们一笑,取出燧木种子。蓊郁的林木遮盖出的一片幽暗之地,悬浮于其中的燧木种发出璀璨的蓝光,顾回闭目,调动力量,六人感应到体内黑丹浮动,有巫山灵力来唤,俱都为少主神识洞开神府。
燧木种子的蓝光一振,延伸出蓝色光线,分别与六人链接。
幽暗的山林深处,六人在少主灵力引导下,都得以一窥燧木境,可惜只是一窥,少主此时尚无力打开燧木种中那片灵力充裕的世界。但少主却以化神境界,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足以容纳一人调息打坐的空间,建立链接的六人中任何一个都可随时进入这个燧木空间。
空间中有从燧木境中溢出的灵力,足以支持一人在其中恢复或修炼。在这个灵力匮乏的世界,这一方小天地,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一切结束,六人激动,还未说话就先通过巫山灵力沟通,然后瞬间眼前的胡不依就消失了,旁边朱不离跳脚叫道:“让我老朱也进去试试!”他最需要了。
随着胡不依现身,这次消失的是朱不离。
待他出现的时候一张憨厚圆脸上都是笑:“好得很!”那张因为奔逃过度而显得憔悴的脸亮得很:“少主,好得很!”他知道,少主着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的暴露。暴露了黑丹,在没完没了的追剿下,丧命是唯一的结局,区别只在早晚。为此他连少主的门派大比都没敢现身,几次濒临灵力匮乏,动用巫山力求援,在伙伴的帮助下才得以求得一线生机,苟活至今。可如此几次,他已不敢轻易求援了,只怕因为他,刑天牧野几人就是再擅长乔装,也会被人识破身份。
如今,终于有了救命的一线空间。
纸魅抬手打了几个响指,幽暗的林中随着纸魅响指浮现几处亮光,照亮了大家快活的脸。顾回靠着树干,借着光亮看着身前六人好像玩不够一样进进出出,看着胡不依和欢欢脸上无拘束的笑容,看着此时眉头展开但两眉之间已经有了深深褶皱的刑天,看着一向沉稳机智的牧野瞧着朱不离露出了笑。
她的头顶是葱郁的林叶,再上面是星辰满布的夜,耳边是熟悉的笑。
顾回纵身攀上树干,抱着身前斜出的树枝,俯身看着下面的笑脸嬉闹,神女快活地弯了眼,靠着树木枝干轻轻摇荡双腿,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巫山。
快乐总是短暂的,这里并不是巫山。
几人最后交流了取缔仙草的计划,再次悄无声息地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只待小昆仑秘境开启的日子。
回到青云峰顶的顾回,还在沉思如何取缔仙草,一抬头对上了眼前显然是静候她的人。星光下,一身白衣,凛然而立,人说道君有仙人之姿。
不给顾回任何反应的机会,青云道君沈遇立即锁住顾回,再次用神识搜遍顾回,探察了她的元魂。
顾回低垂眼眸,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终于感觉到束缚解开,她这才抬眼对上眼前的人:“师尊。”
这个称呼让沈遇一震,没错,这是自己的二弟子,他明明知道,这就是他的二弟子。
“师尊,”顾回脆生生地再次唤道,“在找什么?”
在找什么。
沈遇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找什么。
他抬起眼睛,看向了对面的人,太像了。
怎么可以——这么像。
几百年了,沈遇以为自己早已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可这会儿他却觉得自己鼻眼发涩。
她像顾茴吗?沈遇不觉摇了摇头,她不是像后来的剑修师妹顾茴,她像——那个远远冲他走来的小公主顾茴。他的小公主就是那么望着他,眼中都是光,问他,“你怎么笑得那么好看”,明明知道他在等谁,偏偏问他:“这不是你上值的路,你在——等谁呢”。那个“在”被她空灵的嗓音拉得格外悠远,挑动着人的心尖。
他捡到了她荡秋千时落下的翠色耳坠,他该还她的,可是一瞬间的迟疑,让他错过了还她的机会,让他只能攥紧掌心,生怕被人发现。后来一天,他时时揣在身上的耳坠不见了,把他着急坏了,不敢白日来寻,只敢在无人时借着星光来寻,京城公子沈遇单膝跪地一寸寸搜寻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他顾不上。
就在那时,他听到耳边有人问:
“沈大人,”
“在找什么?”
清甜的薜荔气息扑在他耳边,让人前清冷淡漠的沈大人整个僵住,缓缓回头,对上了星光下小公主俯身看过来的脸,离他那样近。
近到让他哑口无言,让他心跳骤停。
在这个同样繁星满天的夜,这句“在找什么”,沈遇突然惊恐的发现,他以为他早已忘记的一切,是那样鲜活地扎根在他的心里。他甚至都忘了之后的几百年,是如何走过的,可是关于公主顾茴的每一点记忆都鲜活地存在他的心中。
每一点。
好一会儿,重新压下一切情绪的沈遇才恢复了他一贯冷然的声音:“你怎会那套剑法?”他这样问的时候,才发现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并不关心眼前这个人怎么会的桃夭剑法,他最关心的问题,永远不会有人给他答案。
那个他那样爱着的小公主,到底哪里去了。
他曾经想要问已经成为他师妹的顾茴,可是顾茴就是他的公主啊。他牵着她的手来到青山宗,他亲自教她如何握剑,他看着她舞出那套惊艳所有人的桃夭剑。
他怎么能问她,他的小公主呢。
她为什么,再也不那样对他笑了。
她为什么,再也不赞他笑起来好看了。
滔滔的时光,带走了一切。
只剩下眼前同四百年前一样的星空,可他早已不在大楚,早已不是那个一生只要诗酒茶的京都公子,那只翠色的耳环,到底被他弄丢了。
他只剩下——长生。
白衣道君沈遇,在这一刻仰望星空,轻轻笑了一声,他的前面,是属于修道的漫长时空。
而他曾经小心翼翼牵着的那个人,却在时空中消失了。
沈遇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对面的人,这次他很冷静,冷静到近乎冷漠:
“剑法,哪里来的?”
对方歪头迟疑的样子,依然让他那颗默然的心一颤,他的神色却更冷。
“师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我梦里学来的,梦里一个用剑的神仙姐姐教我的。”顾回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可真是一个好看的姐姐,长得真美!就是——看起来,有点冷,在她面前,我都不敢多说话。”
她瞧着沈遇,看到他的脸色慢慢白了,比那个有秋千夜晚的星光还白。
她继续:“她说,她无人可托,唯有托给我。”
“无人可托”四个字让沈遇浑身一颤,负在身后的手都抖了,“她怎么会,怎么会无人可托?”沈遇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她没有父母家人。”
说到这里顾回皱了皱眉头:“那么厉害又那么漂亮的姐姐怎么会没有道侣,也许从来没有过,也许有过后来——变心了?”
“师尊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星光下,她看到力持镇定的道君努力绷住整个人,可却不知落在顾回眼里,这个修真界如日中天的道君这一刻像一片风中的叶子,脆弱极了。
他没有再看她,好像已经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一样,如同游魂转身离开了。
顾回冷漠地看着,看到这个被捧上神坛的道君一个踉跄,稳住身体继续往前。
她翘了翘嘴角,带着一点傲慢,一点不屑:
“探我元魂?”
沈遇当然什么都探不出来,当他能探查出的那一天,顾回缓缓摇了摇头,他做的事情就是在——窥神。窥神,是要付出无比巨大代价的,会受到致命的反噬。他该庆幸,此时他什么都窥探不到,他该庆幸他不配——知道她是谁。
星光下神女顾回就这样冷漠而傲慢地看着那个近乎跌撞往前的白色背影。
“你总是一个人在高台上,不寂寞吗?”
“我陪着你吧。”
“我厌倦了战争,厌倦了一切,只喜欢陪着你。”
“即使是帝王,生命也是那样短暂呀,要是能长生就好了。”
第一世的相见,她看着一个帝王从青春到中年,她从他每次看过来的眼睛里,总会发现新的东西,发现她不明白的情感。这让她惊奇,每当她睁大眼靠近探究他眼中藏着的那些令她好奇的东西时,这个在人间杀伐的帝王总是看向别处,然后慢慢红了脸。
他在巫山滞留了十五年,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正值中年的帝王明明已经走出那么远,还是回身笼起手对高台上昏昏欲睡的她喊道:
“夭夭,我去求长生,等我再来!”
“等我来——陪着你!”
他舍不得那个终日在高台上,愣愣看着云海的神女。她孤单的样子,让他心疼。当她只是好奇凑近看过来的时候,那颗属于帝王的心,面对敌人奉上城池都如此安静的心,却会不受控制地跳动。那是他们的开始,十世纠缠的开始。
突然——
“人早走了,醒醒吧。”一个冰凉讥讽的声音冷森森响起在这个星光灿烂的山顶,冷得似乎让天上的星星都打了一个哆嗦,不敢闪了。
顾回看过来的目光还是愣的,过了会才眨了眨,看起来无辜得很。
陆湛刚按下去想继续嘲讽她的心,就见她仔细打量自己后脸色一凝:
“你怎么——”
“看起来,这么虚?”
陆湛心里一恼,刚要辩解这等荒谬的说辞,就扯动了内中肺腑的新伤,立即侧身背光而站,把涌上来的血重又压了下去。
顾回面色更凝重了,上前拉住陆湛的黑色衣袖一扯,毫无防备的陆湛一愣,面色再次露在星光下:比青云道君那张俊颜失色的脸还白,似乎因为不耐烦而微微皱起的两眉之间隐隐浮现一朵冰蓝色的睡莲。
睡莲半开,泛着诡异的蓝。
顾回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湛,而陆湛显然也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嘴里抱怨了句什么,就见那刚刚才要浮现的冰蓝睡莲又缓缓消失不见。
顾回怔怔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攥着他袖子的手一紧,睁大眼看着他:
“是封印?”
她早就知道破开南方帝君的封印必然会遭到反噬,她只是没想到竟如此严重。是了,这毕竟是神留给女儿保她一世轮回人生灿烂的东西,但能让陆湛伤到现了命花的反噬,南方帝君这是下了血本啊!她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该说这是帝君疼女儿,还是帝君看得起她巫山。
只是,最后都反噬到陆湛身上了。
陆湛烦躁地看了她一眼:“多管闲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封印.....我的.....”怎么她就多管闲事了,当然跟她有关系。
陆湛冷笑,“我想动谁的封印就动谁的!神就这么了不起,动不得?”
“动的动的,肯定动的。”就是动了,反噬到身上了吧.....要不是陆湛,这反噬该是她受的才对.....顾回又悄悄打量了一下陆湛神色,虽然这会儿看起来好多了,可他内府还不知什么样子呢,那可是来自神的反噬,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南方帝君。
横亘在前方的南方帝君,对于顾回来说,是一个她甚至不敢想象其强大的敌人,她甚至无从度量他无边的法力。那是打败然后杀了父神的人,而父神的强大,顾回从不怀疑。
只是想到南方帝君,峰顶的顾回就不禁觉得全身发冷,打了一个寒战。
“你冷?”陆湛当即探了探顾回的状态,化神修士还怕冷,怕不是出了问题,结果探了一圈,什么问题都没有,除了那个快承受不住她能量的破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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