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苏政
段幺妹一口气说了十几分钟不带喘气的,听得段浔和表弟表妹们都烦了。
“妈,你也太啰嗦了,”周庆乐小声说着,“本来高高兴兴的,现在被你这么一吵,都没个好心情了。”
段浔见小姑眼眶一红,赶紧笑着拍拍自己胸脯,“姑,您看,我平安得很。我们都长大了,你少操心点咱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咱们自己心里有数。你啊,就是一天到晚想得太多了自己吓自己。”
“我不说了不说了。”段幺妹本来有一大通话想说现在都没这个心情了。
段浔回来的消息引得不少人过来,见几个长辈和小姑生产小队里的小队长过来,段浔犹豫了几秒,随即从外衣胸口处的口袋上装着的一包烟中拿出一根根烟给大家递了上去。
“哟,红玫瑰,好烟。”几个人拿着烟看了看,随即和段浔交流起来。
段浔说了这一路的见识,不忘添油加醋把自己的经历往夸张了一点说,“………就车子爆胎这事,我三两下就修好了。”
“.………开车没什么难的,有一段路是空旷地带没车没人,我们那阮队长就让我握了方向盘。还别说,开货车没什么难的,和开拖拉机没区别。”
“.………我这次运货还见到了城里的大领导,人家那个派头和我们公社可不一样,教育局那院子的大门就修得比咱们公社大门还气派十倍不止。”
……………
段浔在这说,其他人抽着烟不时点头不时夸段浔出息了。
一旁的周晴周庆乐崇拜地看着表哥,段幺妹也是与有荣焉地听着大家的夸赞声。
“妈,表哥变了,他刚才给这些人都递了烟。”周晴在妈妈身边小声说着。
以前表哥可迟钝可小气了,才不可能给人递烟,用大人的话说就是‘不懂事’。
等这群人好不容易散去了,段幺妹心情复杂地看着侄子,“以前老是担心你这张嘴到处得罪人,现在好了,长大了,懂事了,还懂得给长辈干部们递烟。”
“都是钟知青教得好,”段浔其实心里可别扭了,“半个小时前和她聊了会天,她说我要懂点人情世故,遇到长辈主动问好,抽烟的给递上根烟。我也不想,但是.......反正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呗。”
“哥,我妈以前也老和你说这些,你从来没听进去过。”周晴也是同样的心情复杂,自己这表哥还真是听那个钟梨的话,可那个女知青对表哥却是若即若离的态度,实在令人担心。
“都听都听,钟知青说的话我听,你们说的话我听,小姑说的话我也听。”段浔笑了几声丢了张粮票就跑了,免得小姑再啰嗦。
此时钟梨从段浔家回到宿舍后就一直在准备何飞羽和陈婉婉结婚送礼的事。
两块的礼金和十斤的猪油是钟梨准备送的礼,何飞羽这个上辈子的前夫来邀请自己出席,自己也不能太小气。
只不过,钟梨现在不知道要去哪弄猪油,家家户户有点猪板油都恨不得天天闻着那香气睡觉,根本不会也舍不得卖给她。后天何飞羽和陈婉婉的喜宴要开席了,她还没买到猪油。
“喂,你们说钟梨后悔了没?”宿舍里的人毫不避讳地当着钟梨的面小声讨论着,“以前她嫌贫爱富和何飞羽分开,现在听说何飞羽投机倒把已经挣了几千了。”
“何飞羽家茅草屋都没了,现在盖了泥砖房。有钱不说,对陈婉婉还好得不行,听说陈婉婉现在那台缝纫机就是何飞羽在黑市弄来的货。”
…………
钟梨坐在床上想事情,听着室友的话也没什么反应,而是背过身去。反正她在公社的风评是好不了了,嫌贫爱富似乎是成了自己身上的标签。
钟梨在纠结在哪弄猪板油的事,段浔也在为了后天当账先生的事儿苦恼,他苦恼的是自己的字太一板一眼了没有钟梨写的字那么潇洒有劲。
虽然不是文盲了,可段浔只是认字识字却并不懂写字的艺术。
上一次当账先生就给陈婉婉丢脸了,段浔准备这几天在家什么都不干,专门练字把字练好才算对得起人家成亲请自己当账先生。
一墙之隔,陈婉婉正和何飞羽说话。
“婉婉,我请了公社民兵营的指导员,他当我们的证婚人,”何飞羽说着冲准媳妇儿挑眉,“人家可是高级知识分子,他肯当我们的证婚人和账先生,咱们这次倍有面儿。”
“真的?”陈婉婉加快了做嫁衣的动作,“我早听说人家指导员字写得好,他儿子还是县里的官呢。老公,咱们这次可真是太有面子了。”
俩人高兴极了,直到婚宴正式开始那天,段浔和人家指导员拿着纸笔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陈婉婉才想起半个月前陈婉婉请段浔当账先生的事。
何飞羽给陈婉婉使眼色,让她去拉走段浔,随即自己和指导员说是段浔弄错了。
“段浔哥,我那天随口一说没想到你当真了,”陈婉婉急急忙忙拉走段浔,害怕他二流子性格得罪人家民兵营的领导。
段浔看着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半新衣服和前天刷得干干净净的布鞋,再看看指导员身上说不清材质的衣服鞋子,懵了一会儿把纸笔揣在自己衣服兜里,“嗯,我知道了。”
“这是你提来的礼物?”陈婉婉好奇地看着地上一袋贰拾市斤的大米,有些愣住,段浔哥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而段浔看了看脚下一布袋装着的大米,突然把大米扛在了肩上,“不是,这个大米给我自己吃。”
登记礼金的队伍很长,轮到段浔时,指导员拿着笔问他礼金数,段浔拿出了五角钱。
本来准备了两块钱的礼金和二十斤大米,段浔却临时反悔,最终只给了五角钱当礼金。
从头到尾看到段浔遭遇的钟梨笑了笑,也把自己准备的钱和猪油抱在了怀里,有样学样最终只登记了五角的礼金。钟梨看了看,人家指导员的字确实写得好,比段浔那狗爬的字不知道要好多少。
虽然只登记了五角钱的礼金,可钟梨和段浔俩人不约而同在婚礼上大吃特吃填饱了肚子,气得陈婉婉和何飞羽脸色都不太好看。
? 第45章
回城过年前两天, 钟梨再次去了周晴家,想劝说让周晴继续读书。
来到周晴家只见大门紧闭,乡下大白天的院子大门紧闭是罕有的事, 钟梨靠上去想敲门,凑过去一看, 只见大门墙角蹲着两个半大小子, 正是周庆乐和周晴兄妹俩。
见到钟梨, 两兄妹齐齐靠着墙角面露尴尬,“钟老师,你怎么来了?”
钟梨刚想问他们家长在不在,就隐约听到院子里传来打砸声。
乡下房子与房子之间隔得远,但是并不隔音,钟梨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现在这种情况多半是周晴的爸妈在里面打架或是吵架,钟梨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 乡下这种事不少见,她一时摸不准要不要进去劝架。
“别碰我!”
里面传来段幺妹恐惧的尖叫声, 钟梨皱眉, 管不了那么多了, 让周庆乐开门。
“我爸妈把门锁了。”两兄妹无措地站在一旁。
钟梨担心里面打架打出个好歹来, 要是段浔在这里肯定直接踹门了, 钟梨没有踹门,而是直接爬上墙, 周家两兄妹紧随其后也跟着钟老师一起爬墙。
三人爬墙进了院子, 正好透过窗户看见段幺妹被扯乱了衣服往床上摔。
段幺妹恐惧的无声的挣扎让钟梨心惊,下一秒更吃惊的一幕是段幺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对着男人砍。两口子关系这么差, 和上辈子看到的夫妻和睦一点都不一样。
来了钟梨这个外人, 周庆乐他老爹脸上挂不住, 摔了门跑出家。
最终周晴周庆乐两兄妹在厨房做饭,段幺妹和钟梨坐在堂屋聊天。
看着段幺妹头发凌乱,钟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刚才如果没看错,两夫妻是想做那档子亲密的事,不过显然段幺妹是被迫的那一方。
“钟老师,”段幺妹主动开口,“你来是为了周晴读书的事?”
“啊,是,是这么回事,”钟梨被转移了注意力,说出了来意,“如果你让周晴继续读书,我保证最后这一学期能提高周晴的学习成绩。段阿姨,周晴以后考个大专绝对不是问题,不能断送孩子的未来。”
上辈子周晴都能考上大专有份好工作,没道理这辈子考不上。
周晴现在去跟着陈婉婉学裁缝的活计无非就是为了能早日挣钱给家里减轻负担,是个懂事的孩子,并不代表她不爱读书。
钟梨上辈子因为恋爱脑错过了高考,抱憾终身。
如果周晴现在就这么放弃了,以后年老想起来肯定也会遗憾没继续读下去。
“小学上课时间少,一天也就几个小时,周晴想学针线活也可以等放学了去学,这样学习工作两不误不是更好吗?”
钟梨苦口婆心地劝,可段幺妹一家人仍旧理解不了她这么执着是为了什么。
又一次无功而返,钟梨心累地回了知青宿舍。
二十九,除夕前一天,钟梨转了几趟车回了家。
家里,父母正和邻居炫耀女儿下乡后当了小学老师。
“我女儿这个年一过,下次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肯定就要轮到她了,一起下乡的那么多人,就属我老钟的女儿最优秀………”
家属院里,钟老头端着茶杯指点江山,一会儿夸自己女儿优秀,一会儿又要暗戳戳贬低别人家的孩子来抬高自己孩子。
钟老头说出来的话总能得罪人,一旁钟梨她老妈丽梅听了直叹气,在那和两个厂里退休的老人打毛线织毛衣。
织着毛衣的丽梅偶尔一抬头,就看见了提着箱子插兜站着的钟梨。
眼眶霎时红了,丽梅把毛线团往兜里一塞,站起身踢了老伴儿一脚,“别话多了,咱女儿回来了。”
“妈,回家吧,冷死了。”钟梨哽咽着跺了跺脚,脚都冻得没知觉了。
钟老头也不急着和邻居老朋友们吹牛了,掏出钥匙,带着老伴儿和女儿上楼回家烤火去。
房门一打开,丽梅赶紧吆喝着烧煤,别冻坏女儿了。
钟老头一向不干家务活,此时也在厨房忙得团团转。
钟梨放下行李赶紧扑到了煤火旁,整个人这才活了过来。
丽梅拿了点果干过来,钟梨伸出僵直的手,“妈,我手指现在冷得弯曲不了。”
丽梅鼻头一酸,坐在女儿旁边亲自喂给她吃,“我自己腌的芒果干,过完年了你带点回乡下吃。”
“谢谢妈。”钟梨冷得哆嗦了下,还是爸妈最好。
上辈子不听爸妈的话嫁给何飞羽,受了太多苦,最后离婚的时候没地方可去,最后也只有爸妈接纳她。
“还是要听爸妈的话。”钟梨莫名其妙嘟囔了句,听得丽梅云里雾里的。
“我去买鱼。”钟老头在厨房里溜达了一圈最后提着个篮子出来要去买菜。
“看能不能再去哪里弄点煤炭来,家里这点不够烧。”丽梅叮嘱老伴儿。
“妈,家里煤炭不够吗?”钟梨靠在妈妈腿上问道。
“一个月能领20公斤煤,本来取暖够用。”丽梅笑道。
只不过食品厂有个退休的老同志生病了熬药啥的太费煤了,丽梅和老伴儿为了帮助别人,就把家里的煤送了出去。
“要是知道你今年过年回来,我们就多留点自己用了。你这孩子也真是,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懒得跑,”钟梨哼哼唧唧地在沙发上转了个身,“可是又想你和爸了,还是决定回来一趟。”
虽然家里窗户打开了,可是烧着煤还是觉得晕乎乎的,人也懒得动了。钟梨烤着火嘟囔,“还是乡下烧木柴舒服。”
木柴火大烧着也不晕,取暖最好。
“乡下哪有那么多木柴给你烧。”丽梅边织着毛衣边问女儿乡下的情况。
“有很多男同志喜欢我,经常给我送柴烧。”
丽梅听了这话便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先前有人来我们家给你做媒,那个小伙子就是新街煤厂的。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副主任了,长得还一表人才,你要不要去看看?”
“妈,我还小呢。”钟梨还不想谈结婚的事。
丽梅倒也不是催着女儿结婚,只不过见到好男儿了就想替女儿留意着,生怕被别的女人给抢走了。
看女儿这么抵触说结婚的事,丽梅忧心道:“你不会是还想着那个何飞羽吧?”
“妈,人家何飞羽都结婚了,我想着他干嘛?”在结婚这件事上,钟梨这辈子会听爸妈的话。
即使她现在对段浔有一点喜欢,但是她也不会嫁给段浔,不会像上辈子那样重蹈覆辙嫁给个乡下穷小子受尽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