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苏政
“女儿,你看什么书呢,”丽梅也坐在床边拿着毛线团编织着,在给外孙女织鞋子,“不好好休息看什么书。”
“就随便看看呗,坐月子太无聊了。”钟梨头也不抬地回道。
77年恢复高考,再等不久这些人就会知道这个消息了,她因为重生一回所以可以提前准备学习。
“我寻思着你以前在学校也不是很爱读书啊,”看着房间里一堆书,丽梅吐槽着女儿,“要说读书还是你们班那个班长最厉害。”
“哪个班长?”钟梨重活一世都不太记得上辈子那些同学了。
“就高中那个班长,戴着个大眼镜,话少得要死的那个…”丽梅想不起那个人名字了。
钟梨皱眉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道:“方德?”
“对对对,就是他,”丽梅叹气,“我和你爸今年碰到他了,和他聊了一会儿。他可比你混得好,今年3月作为工农兵学员返城,还在咱们那里的科技学院读书。”
丽梅和钟老头坐汽车去看电影时在车上遇到过那小子,那小子还是和在高中一样没什么变化,戴着眼镜拿着报纸和书在那看,两耳不闻窗外事要坐过站了都不知道。
“你说你们高中一直做同桌,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在学校读书时没他聪明,后来下乡被分到不同地方,我听说他分配到的地方还是个偏僻地段,比你这还不如,你看你现在连他一半都比不到。”丽梅叹道。
“他一直以来就优秀,拿我和他比不公平。”钟梨心情低落,很不高兴被比来比去。
“好好好,不比了不比了,”丽梅抿嘴,也不想惹得女儿不高兴,“我听到夕夕哭的声音,出去看看,她们肯定是回来了。”
钟梨生下的女儿取名段棁,小名巧夕,都叫她夕夕,因为这小女娃正是出生在七夕节这天。
这孩子就是个小哭包,很喜欢哭,得好好哄着才会很乖地含着小手指头入睡。
段幺妹抱着怀里睡得香香的孩子进院子来,又看看身后跟着的两只鸡,笑道:“夕夕刚才和它们玩,差点被啄了手,这才哭的。”
钟梨在房间里听到了哈哈大笑,院子里,丽梅却忧心地冲上前去查看外孙女小小的手背,这孩子拳头紧紧捏着,丽梅一只手就能全握住小外孙女的整只手,“她姑奶奶,你怎么能让孩子和鸡玩呢,那多脏啊。”
“段浔他们自己养的鸡,不脏。”段幺妹笑。
“哪里不脏了,这鸡放养,到处拉鸡屎不说,还这里钻那里跳的,小孩子体弱最容易感染细菌病毒,被啄到了出了事怎么办?”丽梅皱眉。
段幺妹不懂什么细菌病毒,没这概念,但也是个听劝的,“我晚上就把鸡关进鸡笼里,这样孩子玩着也不怕。”
“不是这么回事,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是就是不能让孩子和鸡玩!”丽梅把自己从城里带来的玩具都拿出来,“让孩子玩这些干净的玩具。”
“夕夕还小,摸着玩具玩了一会儿就腻了,看到家里那些鸡啊鸡崽啊就笑。”段幺妹解释。
“孩子出生还没一个月,眼睛都看不见,怎么可能看着鸡就笑。”丽梅怒气蹭蹭上涨,觉得孩子她姑奶奶油盐不进听不进好话。
段幺妹被埋怨心情也不好,一时间院子里只能听见鸡崽子‘啾啾’的叫声。
钟梨在房间里听着院子里的话想起身去劝架,丽梅赶紧冲进去扶着女儿让她别乱动,段幺妹也说好话劝着钟梨。
钟梨自己也无奈,两边亲戚一直相处得很好,结婚过日子这一年都没发生过矛盾,没想到在养孩子这上面开始有了分歧。
当年她弄来十二只鸡崽,她养六只段浔养六只,后来结婚后她把知青宿舍里养的鸡也带了过来,鸡长大得很快,这些鸡早在她怀孕生子后都宰得差不多了,为了给她补身子。
但是这些鸡下了蛋孵化后家里又多了几只鸡崽,到现在为止,家里还剩两只老母鸡一只老公鸡和四只小鸡崽。
“梨儿,这公鸡也大了,能杀了吃了,”在这尴尬的氛围里,丽梅瞧了一眼那老公鸡, “杀了鸡炖汤给你补身子。公鸡得早点杀,老了这肉就柴了不好吃。”
段幺妹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钟梨这个月已经吃了三只鸡了,最后一只老公鸡段幺妹是想留给自己侄儿补身体的,段浔在外跑车很辛苦,她这个做姑姑的也心疼自己侄儿。
乡下哪有像钟梨这样娇贵的,都是生了孩子第二天就下地干活,像钟梨这种休息了快个把月还大吃特吃的是头一个。段幺妹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理解不了钟梨和丽梅,但她性子弱顾虑也多,虽然心里有想法但也不会去说,免得说了让家里不和睦。
叹了口气,段幺妹抱着孩子去了另一个房间,在那轻轻拍打着孩子哄孩子。
钟梨把老妈叫了过来劝,“妈,小姑过来帮我带孩子本来就是她的好,我们不能这么对她说话。不管有理没理,你说话都别这么大声,你这么大声嚷嚷,外面人听了也只会以为是你的过错。”
“你看我这大嗓门,那是因为身体好中气足,”丽梅不以为然,“段家这小姑说话柔柔弱弱轻声细语的,那是中气不足,把这公鸡杀了也给她喝几碗鸡汤补补身体。”
“.………”钟梨哭笑不得,“你就和这大公鸡过不去了是吧,这最后一只公鸡是给段浔留着的,他这次在外跑车半个月了,回来得给他吃顿好的。”
“在外工作再辛苦能有你生孩子辛苦?生孩子那是没了半条命,你个没脑子的。”丽梅瞪着女儿,没好气道。
等段幺妹哄完孩子彻底入睡,丽梅去灶台旁给女儿烧了个鸡蛋吃,在烤得香喷喷的鸡蛋上撒上一点芝麻和蜂蜜,丽梅路过几只放养的鸡时对着大母鸡竖起大拇指,“你是家里的功臣,留着你有用。”
旁边的母鸡在柴火堆里咯咯叫,扑扇着大翅膀,眨眼间又努力下了一个蛋。
钟梨吃着烤鸡蛋半躺着休息,丽梅又去给自己和段幺妹都烤了蛋。
“她姑奶奶,趁孩子睡着,咱们偷偷吃,免得孩子被这蛋香味儿勾得哭。”丽梅叫着段幺妹去外面,两个大人背对着小婴儿偷吃了好东西。
“夕夕是喜欢哭了点,”段幺妹笑,“和我那侄儿小时候很像。”
段浔小时候也喜欢哭,不过是嚎着嗓子哭,和泪眼汪汪小声哭的夕夕不一样。
俩人聊天间听到了隔壁陈婉婉家敲敲打打的声音,何飞羽结婚后就常住在陈婉婉家,最近又打算把家里前院给改了盖一个大厨房,段幺妹和丽梅都见到过他们找木工做房梁木的场景。
“这个何飞羽,还挺有本事。”段幺妹心情复杂,她记得钟梨和何飞羽谈过对象。
“这算哪门子本事,”丽梅鄙视道,“在外倒卖东西,终归不是正经路子,挣的钱多有什么用,都看不起。还是司机好,待遇好,说出去都有面子。”
段幺妹也笑着称是,俩人聊起段浔来倒是夸的多。
………
十月的某天,公社邮递员下乡来各个村送报纸送信件。
“高考来了!”拿着报纸一路狂奔飞舞的知青们在外面到处传。
坐在院子里逗孩子玩的段幺妹愣了愣,不由自主喃喃道:“变了,变了。”
知青们蹦蹦跳跳异常兴奋,宁大队长来到段家院子闷头抽着烟,“你觉得钟梨会不会参考?”
段幺妹心情不太稳,手微微抖着给夕夕缝着小毛衣,很快天就要冷了,她得给这两个月大的孩子弄点暖和的毛衣穿穿,“我不管晚辈间这些事,家里和睦最重要,说了也是无端的争吵。”
“早在半年前就经常看到钟梨拿着书看,她那么爱学习的好孩子,肯定是会参考的。”宁队长扔了烟头下结论道。
“等段浔回来了再说吧,他去县里种子场买种子去了。”段幺妹脚下轻轻踩着摇椅哄着孩子睡,手上不停地织着毛衣。
唉,宁队长唉声叹气地离开,路过隔壁陈婉婉家,又对着陈婉婉笑说道:“我看好你,你可一定要参加高考,考好了给咱们生产队争光。”
陈婉婉邀请宁队长进屋来,给队长倒了好茶喝,
“队长,我和我家男人商量过了,不考。”
“……不考?你糊涂了?你脑子这么聪明,肯定能考上。”宁队长骂陈婉婉好歹不分。
“我舍不得我一双儿女。”陈婉婉幸福地笑着。
上辈子她生不了孩子,只能当后妈,这辈子她奇迹般地怀孕生子,生下了双胞胎,每天都沉浸在幸福快乐中。
她这辈子生下的双胞胎和钟梨上辈子生下的双胞胎一模一样,长相一样性子一样,陈婉婉和何飞羽觉得此生无憾了,是老天把两个好孩子又送来了他们身边。
还是和上辈子一样,陈婉婉和何飞羽给两个孩子起名为何望、何湘。
反正她和何飞羽都是重活一世,有上辈子的经验,就算不参加高考也能挣钱过好日子,所以高不高考对她来说不重要。
“队长,我们有钱,不高考也没事,反正高考也是为了前途和钱途。”陈婉婉大方且直接道。
“你们这些钱来路不正,投机倒把弄来的,终究是不长久。”宁队长苦口婆心劝。
陈婉婉丝毫不担心,她和何飞羽上辈子都是有钱人,这辈子不可能过不好,“队长,你不懂,有些话我也不好和你说,但你放心,我这辈子吃穿不愁。”
她上辈子的遗憾就是没有亲生孩子,这辈子生下了望望、湘湘两个孩子,她的心都在孩子身上去了,离开一双儿女她会比死都难受。
………
段浔那边去种子场办完事又去了新华书店。
“诶,又遇上了。”新华书店,坐在地上看书的高世冲段浔挥挥手。
段浔记得这个男知青,走过去冲他打招呼,“你也来买书?”
“可不是吗,眼看要高考了,得赶紧复习啊,”高世抱怨,“最近农活太多,咱们生产队的那个队长一点也不体谅我们知青,根本不给放假也不给我们复习的时间,我今天还是装病偷偷跑出来的。”
“你这边有没有推荐的复习资料?我媳妇儿也要高考,”段浔有些想炫耀的心思,“你认识的,就是钟梨。”
“你们结婚了?”高世起身握上手,“恭喜恭喜,哥们儿,你挺强啊,竟然拿下了这么漂亮的女同志。”
高世和钟梨也算是老乡了,虽然不在同一个市,好歹是同一个省的,当初坐着同一辆车下乡来。知道钟梨竟然嫁给了段浔这个一个乡下人,高世虽然表面上恭喜着,心里却是感慨钟梨愚蠢,竟然选择嫁到了乡下。
“我给你推荐一本复习资料,这个不是书店能买得到的,特别珍贵,”高世从怀中拿出一个手抄本,“我正好手抄了一本,你拿去给你媳妇儿用。”
“谢了兄弟。”段浔拿出包烟放在高世胸前拍了拍。
段浔办完事开着车回到生产队,和蹲在自家院子前的宁队长打了招呼。
段浔下车第一时间不是和宁队长说话,而是跑进院子抱着咿咿呀呀的孩子亲个不停。
奶香奶香的小女娃儿撇嘴就要哭,段浔马上从胸前小口袋里拿出个小玩意儿逗孩子玩。
孩子漂亮的眼珠子望着天空,灵动地转着,瞥了一眼爸爸买来的漂亮手帕,立马停止哭泣。
夕夕两只小手紧抓着段浔的衣服,不到几十秒的时间,这孩子又开始呼呼大睡,肉嘟嘟的小手还紧抓着段浔的衣服不肯松开。
“怎么这么乖啊~~”段浔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
被忽视的宁队长没好气地走进院子,问段浔这次高考的事。
“队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段浔抱着孩子左摇右晃,段幺妹则是给宁队长和侄儿都搬了把椅子。
面对着小姑和宁队长严肃的眼神,段浔不再嘻嘻哈哈。
两个长辈自然是想知道钟梨参不参加这次高考,“趁钟梨去地里撒肥不在家,你给我们老实说说,她会不会参加高考?你又同不同意?”
“当然同意,高考是好事啊。”段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傻啊,对钟梨来说是好事对你来说可不是,”宁队长气得脑门疼,“她回城了还能看上你?城里那么好的日子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你算什么东西,她还能惦记着你不成?糊涂!”
“嘘嘘嘘,小点声小点声,夕夕睡着了。”段浔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进摇椅,可是刚放进去后孩子就抽泣着要哭,段浔只能又把孩子给抱在怀里。
“反正不能让她去高考,”宁队长小声下着结论,“她要是飞走了还能再回咱们这穷地方?”
“回不来也没事,我可以想办法转岗转去城里。”段浔回。
“我们就怕你没这个本事。”宁队长没好气道。
“你们?”段浔看向小姑,“小姑,你也这么想吗?”
段幺妹摇头,“虽然宁队长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不参与你们晚辈之间的事。”
段浔这就放心了,反正小姑不反对那就好说。
宁队长见没人体会他一番苦心,气冲冲地离开了段家。
宁队长离开了段家又来到陈婉婉家,来规劝陈婉婉去高考。
“队长,你不想钟梨去高考,却希望我去高考,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陈婉婉笑道。
“那不同,你是我们村土生土长的人,你高考考上那是我们全村的荣耀。钟梨是嫁进来的外人,她要是考上就会飞走再也不回来了。作为一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我这也是为了咱们村,我有这个责任为咱们村着想。你看我们村还有好些个找不到媳妇的单身汉,如今段浔好不容易娶妻生子了,要是钟梨一离开,那大队里又会多一个单身的男青年。”宁队长这点小心思可不难懂。
陈婉婉是坚决不想去考试的,她铁了心要照顾一双儿女,“队长,我不愿意去高考。不过,见你这么烦,我给你出个主意可以让你高兴高兴。”